這個物件兒好不好? 好,當然是極好的。 是她浸淫這一行多少年都少見的好。 程木槿輕輕點頭,蔥白食指慢慢伸出,遠隔著一段距離,描摹著撫過青花瓷瓶的瓶身,一直從細細長長的瓶口撫下去,到了圓圓大肚子的瓶身,停下。 手指細細摩挲半晌,仿若剛剛真的觸碰到了那件玩器,此時正在回味。 半晌後才輕聲道:“確實是好,年頭這樣長,器型這樣美,色澤這樣瑩潤光澤,且還能保存的這樣完美,實屬不易,真是難得珍品。” 說到此處,她抬起頭來望著李掌櫃:“外表完好無損,不知瑕疵可是出在底部?” 她已經仔細看過了,不單外表整個都完整無損,就連裡麵都連一個頭發絲細的小瑕疵都沒有,這樣若還是有問題,那就隻能是在底部了。 李掌櫃站起身來,撚著胡須,眼中笑意更深。 小娘子明明愛煞此物,卻依然能礙著規矩不去觸碰,確是行家無疑。 他遂哈哈笑道:“程師好眼力,確是底座處有一絲細痕,極其細微,程師請上手看來。” 說罷一伸手,示意程木槿可以拿起青花瓷瓶細觀。 程木槿得到允許,心中歡喜,微微頷首,纖長的手這才又撫回瓶頸,這次是真真切切地輕輕提起瓷瓶,另一隻手也輕輕托住瓶底,緩緩傾倒過來。 這一番動作下來,行雲流水,柔美白皙的手襯著天青色的瓷瓶光澤,瑩潤平滑,相得益彰,美輪美奐。隻是不知是青花瓷瓶美,還是她的手更美? 李掌櫃自不必說,看得呼吸都屏住了,大氣兒都不敢多出,就連齊勝這個並不懂古董器玩的人,眼光也不由緊緊跟著程木槿的動作看過去,一刻也離不開。 青花瓷瓶底部一個小小紅色印章,刻在正中心,柔美的小篆書行雲流水四個字:鈞瓷官窯。 程木槿卻是一眼便看到:在鈞瓷和官窯中間有一道極其細小的縫隙,大約隻有半個指節那樣長。依她的目力看來,連頭發絲的一半寬度都沒有,若是不仔細瞧,卻是完全瞧不出來的。 程木槿柔美的柳葉眉便微微一凝,疑惑地抬頭看向李掌櫃:“既是在此處,又極其細微,實算不上什麼瑕疵破損,若是不修反而更美。” 有些東西因時間而留下歲月的微微痕跡,原樣保存反而更有韻味,要不然怎叫古物? 李掌櫃撚著胡須的手微微一頓,眼神一閃,隨即也是哈哈笑道:“程師說的是,老朽也是看過了,確如程師所言,這樣的瑕疵不修也可。隻是這器瓶的主人愛它甚重,連一點小小的瑕疵也不能忍受。修是一定要修的,且還說,若能修到他滿意,願出五十兩紋銀作為答謝。程師莫怪老朽貪財,這樣小的瑕隙對程師而言小事一樁,以程師的手藝,必定可以達到雇主的要求,卻能因此得四十兩紋銀,老朽覺得十足不錯,便替程師應下了。” 說罷對著程木槿微微含笑點頭。 程木槿凝神聽完,眼睛也是一閃,亦是微微點頭,含笑道:“能得李掌櫃如此信任,實屬幸甚。隻是,李掌櫃又怎知我一定會修復瓷器?若說是那幅小卷之故,也未免太過托大了。畢竟隔行如隔山,且,此物之貴重更甚前者,不容失手才是。” 說罷,就是目注李掌櫃,等他答話。 李掌櫃就是一怔,隨即又是哈哈一笑,道:“程師娘子多慮了。程師娘子剛剛那番觀器鑒形之態,足以證明程師娘子的手段。老朽本隻是心中有此猜測,便僥幸試上一試,誰知偏偏卻是應驗了,倒叫老朽不勝之喜啊,哈哈哈。” 老頭子避重就輕,含糊其辭,程木槿疑慮未銷,可她卻又偏偏愛煞此物,實難放手。 於是便又問道:“就是不知這個器瓶的主人是誰?掌櫃可否告知?” 李掌櫃眼睛裡的笑意微微一窒,帶出一絲驚訝,實沒想到程木槿會問到這個問題。 一般人平白得到這樣大的好處,又不會有失手的擔憂,高興還來不及,拿錢做活便是,又哪裡會想到問這個? 這個小娘子好縝密的心思。不好糊弄。 李掌櫃就還是笑:“這個老朽倒是不知道了。因是他府中管家帶人送過來的,並沒報主家名號,你也知曉我們這行的規矩,東西主人不想說,我們就不便問。況且這件瓷瓶十分貴重,一看就不是凡品,老朽就想著或許是主人有礙難之處,便也不便打聽,程師見諒。” 說罷又是一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