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程木槿準時完成了她在寶器齋的第一件作品。 李掌櫃拿著他的海外來的擴大鏡,覷著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遍。 邊看邊不停贊嘆:“修的好啊,修的真是好!” 似是除了這句,再沒旁的可說的了。 程木槿隻是微笑。 修的好那真是修的好,若自己還硬要說修的不好,那就是假話虛話套話,多說無益。 好半晌後,李掌櫃才戀戀不舍地放下擴大鏡,坐下連喝兩碗茶。 這才似是定住了心神,捋著胡子感嘆:“程師娘子好手藝。” 程木槿麵色平靜,在座椅中微微曲身福了一禮。 李掌櫃又道:“非是老頭子有意奉承,單論這書畫瓷器兩項,程師娘子已可稱得上是我周武數得著的大家了,完全可以與曾先生媲美。” “李掌櫃謬贊了。” 聽得李掌櫃把自己與曾先生相提並論,程木槿就是微微搖頭。 認真道:“曾先生書畫金石冠絕天下,乃是難得的奇才,又經驗老道,多有作品傳世,豈是尋常我等可比的?李掌櫃快莫要說笑了。” 李掌櫃撚著胡子的手不由微頓,他仔細察看眼前小娘子的麵色,卻隻見其真誠無偽之明澈雙目,不見其得意難忍之神態,不由再是略微啞然。 隨即又是哈哈大笑。 抱拳一拱手,朗聲道:“程師娘子虛懷若穀,大智若愚,真乃妙人!高人!老朽佩服,佩服!佩服得緊!哈哈哈……” 他這亦都是實話,並無半分客套奉承之意。 此件青花瓷瓶乃侯爺心愛之物,卻輕易交與小娘子修補,其中深意,他自知和瓷瓶修補得好與修補得不好並無關連。 隻關著侯爺願不願意罷了。 待看得小娘子每日參磨不倦,臨摹不斷,他除去嘆一聲有心了,旁的期待卻是半分也無。 直等到真正看到修復後的物件兒,李掌櫃這才徹底茫然了。 是的,茫然。 李掌櫃真是茫然。 茫然到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 他本以為小娘子已是書畫修復的大行家,這若論起瓷器,那即便是懂,也不過是些許皮毛罷了。 畢竟這世上能像曾世真先生一樣的天縱奇才又有幾人? 還是一個年紀僅僅十幾歲的小女子? 若是真讓他碰上了,那豈不成了夜遇仙人,天大的造化! 可是,現今怎樣?還真是讓他給碰上了! 這,這…… 李掌櫃頓覺自己這幾十年算是白活了! 且,更讓他敬佩的是,他此時確是真心誇贊,小娘子卻沒有像他想象中一樣坦然接受,而是真心謙遜了一番。 這就更是了不得了! 一個人有本事不難。難得的是有本事還知曉自家的本事到哪個位份上,受得什麼,受不得什麼,這可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 李掌櫃就又想到自家店裡那個尾巴快要翹到天上去的,不由嘆氣。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程娘子這才是真正的大家啊! 又不由暗道一聲慚愧,就勢把心裡那一絲最後的戲謔之意收了,神態變得更加鄭重起來。 他也不等送給貨主驗完貨後再付銀錢,當即就從櫃中拿出四十兩銀來,遞給程木槿,且說的爽快:“程師娘子好手藝,老頭子沒旁的可說,銀子且收下。” 李掌櫃痛快,程木槿亦不怕貨主挑出毛病來,若是這樣還能挑出毛病,那便是故意找茬的。 她也就不客氣,直接把四十兩銀錠子收進袋中,道一聲多謝,帶著齊勝告辭離開。 獨留下李掌櫃,對著桌上的青花瓷瓶連連搖頭贊嘆。 福子彎著腰,態度極度恭敬地把二人送出門去,連並後麵跟著的另外兩個夥計,也是一路彎腰陪笑。 齊勝背脊拔的更直了。 他程姐姐得人如此尊敬,那他是程姐姐的貼身護衛,豈不是也是風光無限? 手裡有了銀錢,程木槿便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她也不回轉家中,而是徑直帶著齊勝去了東市,買下她一早就相中的一本古籍。 那本古籍雖略有殘缺,可勝在價格便宜。隻需二十五兩銀便可到手,比起平順街上那些動輒上百兩,上千甚至上萬兩的,她還是買得起的。 齊勝這次倒是沒有任何驚奇。 他算是瞧明白了:他程姐姐這樣的人那是做大事的,那樣大的本事,銀錢算得什麼?隻是二十五兩銀而已,一件手藝活兒罷了,那還不是幾日就回來了?容易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