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灰暗,程木槿又戴著竹笠麵紗,齊勝自是看不到他程姐姐的神情,可卻莫名知曉他程姐姐這是笑了。 他也不由歡喜。 於是忙著問:“程姐姐,可是這個?” 布條上都是一連串兒曲了拐彎兒的線,鬼畫符似的,不像是字兒,倒像是他在外麵兒跑腿時看到過的,村子裡麵跳大神兒的神漢神婆子畫的符紙。 這是寫的啥?他程姐姐隻說了要找一樣種子,也告訴了樣子,可卻沒說到底是啥,齊勝這心裡就是更好奇。 程木槿輕輕點頭,把手裡的種子又放回袋中,命他重新係緊袋口。 齊勝實在忍不住好奇,就又問:“程姐姐,這都是啥字啊?怎麼這麼怪?” 程木槿抬頭看他一眼,淡淡說了一句:“海外番國的文字。” 少年想知道,她卻覺得不是告訴的時候。 周武是她的新朝代,這樣東西在以前自然是好的,用途多多,利國利民,可是到了這裡雖樣子看著沒變化,可誰知種出來到底如何? 這跟那個新繡技法還不同,那個隻要用起來就好,這個卻是要看長出來的成品的。 一般沒把握的事她不說,總要有了實物才好說嘴。若不然,到時種出來一樣廢物,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齊勝還要問,就心裡突然打了個突兒,看到他程姐姐神色淡淡的,便一下子恍然大悟,連忙閉住了嘴。 又忙是抻頭看看門口一直盯著他們瞅的趙掌事,看他黑臉上都是笑,沒什麼不同,這才鬆了口氣。 心裡又暗自罵自己一句蠢貨:這都是程姐姐自家掙銀錢的好法子,自當是不該讓外人知曉的。若是趙掌事聽到這是稀罕物兒,趁機抬價或是不賣給程姐姐,那該怎麼辦? 他連忙就是就手係緊袋口。 程木槿則轉身要走。 種子千呼萬喚始出來,她須趕快帶回家中去。 誰知隻走得兩步,卻忽聽齊勝在後麵輕輕叫了一聲‘程姐姐’。 程木槿隻得又站定。 齊勝忙是悄悄靠近一些,低聲道:“程姐姐,我們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 少年人大而圓的眼睛在昏暗的船艙裡閃閃發光。 程木槿隻一瞬便知道了這小子的想法:他這是要一網打盡啊。 她不由心中也是一跳。 若說,這銀錢誰不愛呢? 以往的時候,她家境也算優渥,物資豐富,從未缺過銀錢,是以從未想過銀錢的緊要。現今卻是不同,單單這幾個月時間下來,她就感到許多不便。 其實她不算是個愛錢的人,可那也因為是原先並不缺錢。她愛好收藏古本古玩老物件兒,那都是昂貴的奢侈品。以往不缺銀錢,喜歡的大多都可以買下來欣賞把玩,若是碰到太貴重的,則是看一看,欣賞一下就放下了,也並不奢求。 可現今呢,不說那些貴重大件的,便是一本小小的殘破的書冊,她都買不起,這就有些著實不自在了。 程木槿沒有旁的愛好,隻此一項,卻不能讓她享受歡喜,怎能不心中鬱悶? 她也不是那些六根清凈的出家人,或是那些番外的苦行僧,每日餐風露飲活著喘口氣就行。身為一個普通人,她還是有些貪嗔妄念的。 剛開始時,還隻想著能回到過去那種生活裡,也就沒想那麼多,可這些時日下來,發現自己的想法已是奢望,她怕是回不去了。就是又開始想旁的了。加之又看了那些古玩店裡的好玩意兒,這心思就活泛地壓不下去了。 既是有了新的開始,總得活得盡量有些滋味吧? 這時的程木槿,就突然覺得自己的銀錢還是多多益善的好。 她看看堆在墻角處剩餘的幾十個布袋,又回頭望望站在艙門口的趙掌事。 心裡天人交戰。 粗黑高大的趙掌事卻是連連點頭,對著她直笑。 於是,一時心旌搖動,恨不得立時便化身財神的程木槿就隻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