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何氏帶著大孫女去歇腳。 路過西邊頭一間的時候,猛不丁房門突然被拉開。 程小杏從裡頭一下子跳出來,忙忙又把門關緊擋住外麵的涼風。 程小杏壓住自家的大嗓門問程何氏:“奶,這是要帶堂姐去哪裡做啥呀?” 程何氏正走得急,隻來得及胡嚕了一把孫女兒毛草草的頭發。 快聲道:“外麵涼,帶她去旁邊屋歇歇,你快回去照看小丫,莫出來胡攪。” 話說著,人走出了兩步又停下,手在身上抹了一把。 又倒騰著回來兩步,伸指頭點了點孫女的頭,罵道:“滿頭的汗就往外跑,也不怕著涼受風寒?快回去!” 說著就又要往前走,可哪知卻被孫女拉住了胳膊走不動。 程小杏拽住程何氏的胳膊往自家屋裡拖。 “那屋咋能待人呢?那老些灰,奶,帶著堂姐來我家這屋吧。” 程何氏被程小杏拽的胳膊生疼,抻手使勁打了她手兩下,罵道:“咋這沒腦子?小丫還鬧咳嗽,你堂姐這一路吃不好喝不好的,身子骨也弱,過去了,過了病氣咋辦?還不快放手!” 程小杏被打了兩下,又聽了過病氣的話,手上就鬆了勁兒,可也沒放開。 抬著兩隻圓滾滾的眼睛去看跟在後麵的那個人兒。 “堂姐,小丫這是在我娘肚子裡就落下的毛病,一到秋冬的時候就要犯咳嗽,不是啥受寒發燒啥的。鋪子裡的坐堂大夫也說隻要養著就行,過不了人。” 程何氏要被這個孫女給氣死了。 這孩子心眼子太直。小丫那個病,確實是娘胎裡帶的。平日裡她們一家子混住著,日子長了誰也不在意。可這個孫女是新回來的,身子一看就嬌貴,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是得小心著些才行。 她就又抻手戳孫女的頭。 罵道:“說啥呢?大夫還說喝他那個藥水一兩年就好了,可這都多長時候了還沒好,可見得他的話也不能全信。再說,你堂姐是在城裡住的,沒乾過重活兒,身子骨哪有你抗造?凈胡說!快回屋去!” 說著就又是使勁推著孫女往屋裡送。 程小杏給她奶罵了,委屈得憋著嘴,嘴裡嘀咕:“往常裡總說小丫沒事兒沒事兒,大了就好了,這一會兒又說有事兒了,啥事都是奶說的算。” …… 程何氏頭一次覺得這個平日裡稀罕的孫女兒這會兒咋這討人嫌。 可這時辰也顧不上罵她,當下就又推了兩下,自家就轉身要帶著人繼續走。 這當口,就聽身後的大孫女兒輕輕喊了一聲‘祖母’。 程何氏頓住身子回頭,去看大孫女。 好看的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大孫女就說:“孫女也是打小也有個愛咳嗽的毛病,據說也是從胎裡帶出來的。這樣的毛病倒不算是病,就是怕個灰塵。既是堂妹不嫌棄我也有這樣的毛病,那倒是可以進去和小堂妹做個伴兒。” 這孩子…… 程何氏看著被涼風吹的小臉更加白生生的大孫女,剛剛還發酸的心口,不知怎地又一下子暖乎乎的。 這孩子這是既怕給她添麻煩收拾屋子,又透著不嫌棄家裡人的意思。 咋這知人意兒呢。 程何氏就想也說兩句暖心的話熱乎熱乎,可卻被自家孫女搶了先。 程小杏一個閃身從她身邊擠過去,兩步跳到她堂姐跟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屋裡拖。 “堂姐姐,咋你也有這個毛病?那可是不能著涼,快進屋。外麵冷再犯了咳嗽,跟我小丫妹妹似的,老難受了。進屋我給你倒熱水壓著嗓子,舒坦些。” 小孫女力氣大,直拉的大孫女兒擋不住地跟在後麵往屋裡倒。 慌得她那個叫墨汁兒的小丫頭就連忙從邊兒上扶住往裡跟。 程何氏阻攔不住,也不想攔,連忙避開身,嘴裡罵著‘死丫頭,小心著些,看拉倒了人’,眼睛裡卻都是遮不住的笑。 兩個孫女這樣親近,那都是自家血脈裡帶的,她看著咋能不高興? 眼瞅著小孫女一邊兒拉著大孫女進了房門,一邊嘴裡還嘰嘰喳喳不停問。 “堂姐,你說話聲兒咋那好聽呢?叮叮咚咚的,比村兒唱歌最好聽的四丫頭還好聽。還有,還有,你這手也好滑,好細,還這軟,比家裡那會兒剛出生的小豬身上的毛都軟,咋這好呢?” 大孫女沒言聲,可程何氏卻從她閃過的側臉上看見了一絲笑。 她心裡不由更加歡喜。 心道這丫頭看著冷清,倒不是個矯情的。也不嫌棄小杏這丫頭拿她比劃剛出生的小豬崽兒,倒是個心裡寬敞的。 程何氏心裡歡喜著,就也抬腳跟著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