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 程家客堂。 帶著魚腥氣的鮮湯味飄滿了整個屋子。 無論大人還是孩子,每個人都忍不住咽著口水,盼著早點兒開飯。 程老爺子坐在上首,眼睛掃了一圈桌麵上的人,在老二兒子的身上停住了。 問:“這一下晌都沒見著你,去哪兒了?” 程家就這麼大,除了不便宜去的,就是客堂和他們老兩口那屋,他都不在,這是去哪兒了? 程信正規規矩矩坐著,聽他爹一問,連忙抬起頭露出一個笑臉,說:“爹,沒乾啥,我就是出去辦點事兒,咱吃完飯再說吧。” 程老爺子一聽這話,就手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擱。 道:“不用,現在就說,說完了再吃。說,辦啥事兒去了?” 一屋子大大小小的程家人也都齊刷刷望過來。 程李氏心裡就咯噔一下,尋思不能吧?不能是自己猜的那樣吧?要真那樣兒,那個丫頭可真是闖了大禍了,要不老二也不能那樣心急。 程信眼睛也在屋裡溜了一圈,又轉回頭麵對程老爺子,咳了一聲才回道:“也,也沒啥,我就是去了趟縣衙。” 去縣衙?乾啥? 一家子但凡能聽懂話的,都是心裡犯尋思。 程老爺子拿著旱煙袋的手頓住了,老眼直是盯著程信看。 沉聲道:“去縣衙乾啥,去入戶籍?你咋那麼著急?你老子我這還沒說話,你就敢去辦事兒,還反了你了。” 程信本來正小心著他爹拿旱煙袋摔他的臉,一看他爹隻是質問卻沒動手,一顆心當時就放下了。 他也是個經了事兒的油子,現今木已成舟,事兒都辦完了,想改也改不回來了,大不了挨頓打,他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索性放開了性子支應。 便穩穩當當笑著說:“爹,瞧您說的,那可是您大孫女,咱老程家的人,您還能不讓她回來了?我這不是衙門裡有差事嗎?就尋思要是回去晚了,怕被別人搶去了。再說了,這眼看年根底下了,衙門裡事兒也多,這老在外麵跑著也不像回事兒啊,還是趕快把事兒辦了好趕回去。再有,這家裡還有您二兒媳婦和兩個孩子呢,我這不是怕出事兒嘛。” 說到這兒,就又看了看坐在一邊的他娘,討好地笑:“娘不是也稀罕大丫頭嗎?正好把她留在您二老身邊盡孝。雖說是現今不是我閨女了,可說到底連著血脈,如今眼瞅著我不能在身邊,這把她留下,那不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也能放心嘛,是吧,娘?” 這叫啥話? 程何氏聽的心裡不舒坦,連帶著看老二小子那張臉也討嫌起來。 那咋?把大閨女過繼給他兄弟,那時候就有他的那套理兒,說的頭頭是道兒的,說是啥憐惜他自家兄弟沒個香火。可轉眼間還不等他們老兩口子同意,就啥話不說地跑去給落了戶,這一會兒就又有了另一套理兒,又說是把這個連著他自家血脈的閨女送回來替他盡孝。這,這都是啥?咋,有用處了,就又成他閨女了?這嘴咋這麼滑?顛顛倒倒的,還全都是他有理兒了! 越想越氣,程何氏就忙抬眼去看自家老伴兒,生怕他一發火掀了桌子,把自家好不容易給大孫女做的鮮魚湯給糟踐了。 程信也是一樣,明麵上坐的四平八穩,心裡卻也打鼓戒備著,生怕他爹揚手給他一巴掌。 可瞅了半天,卻見他爹隻是又磕了磕旱煙袋,又抽了一口,卻沒有動手的意思。 屋子裡沒有一個敢動的。 好半晌後,程老爺子才沉聲道:“行了,吃飯吧。” 說著提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魚肉,眼皮也沒瞭一下地擱嘴裡嚼了。 一家子的人互相瞅瞅,雖是不明白老爺子是啥意思,可也沒耽擱了吃飯,當下舉起筷子,各自夾菜吃起來。 程李氏胡亂往嘴裡塞著東西,一邊低頭尋思,卻不防備被自家閨女捏了一下手背。 她抬眼看過去,就見閨女沖著自家點頭,對著對麵使了個眼色。 程李氏忙抬頭望到對麵去。 就見到那個如今落了戶籍到他們老程家的大丫頭,正垂著眼睛夾魚肉吃,咋好像是沒聽到那邊剛剛兒說了什麼話?白的晃人眼睛的小臉兒上也一丁點兒動靜沒有。 程李氏隻盯了一眼就轉回頭來,看著自家閨女點了點頭。 也捏了她的手一下。 母女兩個又對了一下眼色,這才低頭繼續吃起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