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天還是蒙蒙黑,程何氏就像往常一樣起了身。 穿鞋下地時,程老爺子就醒過來了。 程何氏忙趿著鞋過去給他倒了一碗水,又把山葉子裝好點上火遞過去。 程老爺子接了抽了一口吐了個煙圈,咳嗽一聲問她,可是跟那個丫頭說了小丫頭的事? 程何氏心道老頭子咋這著急? 就又回頭看看另一邊炕上睡著的小兒子,瞧見他沒動靜睡得香甜,這才放了心。 當下就小聲說昨兒事兒忙,大家夥又去了一趟墳地,等回來就忙忙叨叨家裡堆的那老些事兒,她也就沒來得及跟大丫頭說。再說孩子剛回來,一時半晌的也不適應,親爹又不在身邊跟著,怕是心裡著慌,這時辰有個熟人在身邊陪著,也不能東想西想的亂尋思,要不就先這樣兒?能容她兩天兒不? 程老爺子就哼了一聲。 也壓了聲兒說:“就你會說,啥叫熟人?還熟人,她跟那個小丫頭是熟人,跟咱老程家這一大家子就不叫熟人了?莫要慣她的毛病。既是老程家的人了,那就得遵著家裡的規矩,像咱莊戶人一樣活著。要是還像自家以前那樣當嬌小姐養著,她上麵那些叔叔嬸嬸大伯伯娘該咋看她?你就是糊塗,頭發長見識短,光顧著自家心疼,就不想著她這樣能好過?” 程何氏聽著心裡不舒坦,暗道老頭子就是多事。這個家裡的家事兒還不都是她做主。幾個兒子都孝順她這個當娘的,也不管家裡這些事兒,能有個啥想法?就是有想法,也就是那幾個媳婦唄。 老四媳婦兒是老實人,她說啥是啥。老五媳婦是常年撈不著見一麵兒,也不愛摻和家裡的事兒。就是那個老大媳婦,愛挑個刺兒說個嘴的,可那又有啥?她是她婆婆,她能把她這個當婆婆的咋?她還管不了她了!哼,就是有氣她也得忍著。 可想歸這樣想,話兒卻不能這樣說,嘴上還得連聲答應著:曉得了曉得了,這就去說。 說罷就快步出門,朝著西屋第二間過去了。 程老爺子被老婆子閃了一下,就搖著頭,直嘆氣。 這個老婆子,就這麼慣著吧。大兒媳婦可不是個省油的燈,瞧著吧,這家裡可有的熱鬧了。 程何氏不曉得自家老頭子的心思,一路來到了西屋第二間大丫頭的屋子門口。 先是趴耳朵在門上聽了聽動靜:一點兒聲兒都沒有。又轉到那個窗戶紙上漏的窟窿眼裡去看了:裡麵黑漆漆的,炕上躺著的兩個人影一動不動。 這是還沒起呢。 程何氏瞇著眼笑了一下,轉身去了灶間。 頭兩日她也來瞧過。大丫頭動不動就翻身兒,早早的就坐在炕上發呆,她這是換了地兒睡不著覺呢。 程何氏還上愁,也勸和了幾句寬心隨意的話,那丫頭都應了,可她再看時,還是那樣兒。 唉,孩子可憐哪。 程何氏就是心疼她沒娘,想著往後自家多疼疼,慢慢也就好了。 這不,昨兒行了過繼禮,算是正式到了老三的名下,在她們老程家也定了名分,怕是又累了一天,可是睡著了。 那她就放心了。 程何氏進了灶間。 裡麵程李氏程小花娘倆連忙一個喊娘,一個喊奶。 程何氏嗯了一聲,直奔櫃角去取糧食。 程李氏就跟在後麵,捧著碗盆問:“娘,不如多舀半碗吧。我瞧著槿丫頭窩窩吃的少,稀飯倒是吃的乾凈,就怕她吃不飽。不如今兒做的稠點兒,正好老五也在家裡,做著便宜。” 程何氏舀米的手就頓住了,回頭看了一眼程李氏。 程李氏臉上都是笑。 程何氏回頭繼續舀米,哼了一聲道:“你倒是心仔細,平日咋不見你瞧著別人喝多喝少的?咋就盯著你大侄女和老兄弟了?咋著?他倆吃多吃少的還礙著你事兒了?” 這個媳婦就是煩人,說話話音裡藏著針,沒事就想戳人呢。 這話兒明著說是心疼槿丫頭吃的少,其實就是怨怪她,說她嫌棄家裡的飯不合口,順道還帶上了自己個老兒子,這是乾啥?這是嫌棄她老糊塗了,不明白事兒,故意挑唆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