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言之灼灼,擲地有聲,倒讓程木槿一時無言。 過於謙虛便是驕傲,她並不是那樣的人。 於是便略做沉吟,輕聲遜謝道:“承蒙侯爺謬贊了。隻是先師皆是聖賢之人,古往今來又有幾人?民女不過會些區區雕蟲小技,若說匠師之能是有的,可卻不敢謂之為先師,侯爺如此過譽,若是讓人聽去,反倒是要笑話民女狂妄自大了。” 哦? 鄭修鳳眉高高挑起,眼中的笑意若隱若現。 眼前的小娘子每每總是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這若是換成了旁人,被他如此誇贊了,或是真心惶恐,一番謙遜稱之不敢,又或是嘴上謙遜,其實內心裡得意至極,兩者總會有其一的。 可眼前之人卻不然。她自稱為匠師,卻推卻稱為先師,這就是既不過分謙遜,又不驕狂到自以為天下第一了。她這隻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啊。 鄭修自知自己所言皆為真心,並無捧高之意,可這樣真誠的女子,他卻前所未見,不由得心中的贊賞之意又是加深。 鄭侯爺的一番贊賞之意真是溢於言表,程木槿又豈會看不出來? 隻是她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多做糾結,還是說正事要緊。 於是便略一停頓,轉回正題道:“侯爺事忙,民女的些許小事,就不勞煩侯爺大費周章了。若是侯爺實在不允民女獨自去京城,那民女倒有一人選,還請侯爺將此物送達,那便是大相國寺的宏雲大師。” 她也看出來了,鄭侯爺說一不二,自己此去京城怕是行不通的,與其糾纏不清倒不如乾脆利落聽從便是,隻要銀錢到手,這些細枝末節實無需太過計較。 既是如此,那便讓他代為轉送,也倒便宜。 宏雲? 鄭修聞言卻是不由微微點頭。 贊許道:“程師娘子倒是選了個好人選。這個器物做的正和緣法,送與宏雲大師品鑒恰是正合他用。” 說著便又輕輕在那物件上敲了兩下,正敲在青鬆的華蓋處。 又微笑道:“你且放寬心。大師乃本侯好友,又與家母有頗深的淵源,本侯定當讓他出一個讓程師娘子滿意的價錢。若是不然,每年的頭香供佛銀兩,本侯便要減半了。想必宏雲大師智慧如海,一定會體諒本侯的一片好意的。” 說著,又是麵帶微笑敲了一下那個物件兒,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程木槿微微一怔。 她著實沒想到,一向尊貴威儀的鄭侯爺也能說出這般近似無賴的話來。 隻是看眼前人,鳳目深深不知其底,不由心中一動,便忙又微微垂了眼目。 兩隻素手疊於身前輕輕握緊,這才點頭回道:“既是如此,那便多謝侯爺襄助了。” 鄭侯爺何許人也,他既說出來了,便一定會做到。 她也不擔心宏雲大師會拒絕收買此物。 宏雲大師是大相國寺的主持大師不假,亦是人們口中的得道高僧也沒錯,更說是尋常百姓極難得見到一麵也為真。但,她在京城時也時常聽人說起,說是宏雲大師又在哪裡哪裡講法了之類的話,還說這次他們這些小民也可以去圍觀,聆聽佛祖的教誨雲雲。 程木槿當時便想,這位宏雲大師倒是個妙人。 一麵敝帚自珍,緣慳一麵,一麵廣宣佛法,普度眾生。 真是有趣得緊。 像這樣的人,並非純粹的方外之人,而是在塵世中修行的。且,結識交好鄭侯爺這樣的當朝權貴,也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好事,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是以,他是一定會欣然接受自己這件器物的,並亦會開出一個令她滿意的好價錢來。 事情既已說妥,程木槿便不再多耽擱,站起身來,對鄭修福一個禮,低聲告退。 至於鄭侯爺在此等候她三日,是否有話要說,她卻是不想多聽了。 隻是程木槿想的很好,可奈何鄭侯爺卻也是不能遂了她的心願了。 鄭侯爺略一沉吟,說了一聲且慢。 程木槿暗嘆一聲,隻得站住。 鄭修當下也是站起身來,清咳了一聲,從一旁拿出一個包裹,遞與程木槿。 程木槿微微一怔,卻不伸手,隻是看著鄭修。 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