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木槿帶著墨枝走了大約一刻鐘,便到了田地旁。 這時候地基早已打起來了,正在砌墻,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吆喝聲和說話聲,嘈雜得很。 因著做活人多眼雜,程木槿便又戴了竹笠遮住了臉麵,隻是她個子太高,又戴著竹笠,反倒更顯眼了。 遠遠的,人還沒走到近前去,所有的人幾乎就都瞧見了。不知怎麼的,現場的聲音就一下子就都小了。剛剛還熱火朝天的場麵,立時就安靜下來,就連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的,生怕驚嚇著什麼似的。 程木槿就也悄然停住了腳步。 程木槿也不近前去,而是站在一處田埂旁,朝四處看了看。 這下便隻看到,在另一邊的田埂旁停著兩輛馬車,馬車旁邊站著幾個人,看穿衣著裝,其中兩個是主人,周圍的便是仆人跟從了。 兩個人是一個老者和一個年輕男子。 二人都是瘦高的身材,都穿著綢緞長衫,背著手站在那裡,也正往這邊看。 程木槿當下也不遲疑,便帶了墨枝碎步朝二人走過去。 那二人便那麼看著她。 程木槿越過田埂,慢步來到近前不遠處,便站定,疊手施禮問道:“不知二位先生可是找我?小女子姓程。” 背著手留著長須的老者就看著程木槿,上下略一打量,微微點頭道:“好,果然是程師娘子,名不虛傳,老朽姓曾,曾世真。” 還真是他。 程木槿就蹲身又福了一禮:“見過曾先生。” 又轉身看向他身旁那個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連忙俯身施禮:“鄙姓鄭,鄭贇(暈)。” 鄭? 程木槿心中一動,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遠在越州抓捕盜墓賊的鄭侯爺。 這時一旁的曾先生就出來解惑:“鄭侯爺家學淵源,也與老朽頗有來往,這位是他的弟弟,亦是老夫的忘年小友。” 哦。 程木槿不著痕跡地打量一眼眼前男子:高挑的身材,清秀白皙的麵容,一副文質彬彬的讀書人模樣。 此時他也正悄悄打量她。 程木槿便對他微微一笑。 鄭贇白皙的麵容便有些微紅,忙轉了眼睛。 程木槿也移開目光,心裡亦是微微有些吃驚。 這怎地,隨便見了一個姓鄭的,就成了永寧侯鄭修的弟弟了?世上還有這樣巧的事? 不過她還是微微蹲了一禮,喚了一聲:“鄭先生。” 鄭贇連忙還禮:“不敢當,程師娘子手藝高超,技藝通神,千萬莫要折煞我了。” 程木槿心思一動,便有些明白這二人來尋自己的目的了。 她便左右看看,延手示意道:“還請二位移步。” 這裡到底離工地太近,不單灰塵大,說話也不便宜。 曾世真和鄭贇自然無異議,當下便隨著程木槿,又往旁邊多走了幾十米出去。 三人在一處更僻靜的地方站定了講話。 曾世真麵貌清臒,性子卻很爽朗,他也不耽擱,當下便與程木槿講了此行所來的目的。 他說是來看大名鼎鼎的程三日的。 曾先生滿麵是笑,言道:她的事他都知曉,這都要從程木槿和陳成鬥法開始講起。 程木槿一雙杏目平淡如水,認真做傾聽狀。 曾先生談興大增,繼續道出原委。 他說,程師娘子以假亂真,鬥敗了名聞京城的陳大家,還贏了賭注,得了他的拙作黑背蟾蜍,連並王掌櫃的傳家寶物鼻煙壺,此事在古董圈子裡很快傳播開來,一時轟動全城。 等傳到他的耳朵裡時,他也是大為吃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陳成技藝眼力如何他豈能不知?即便是趕不上自己,那可也是極其難得的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被一個才十幾歲的小娘子打的一敗塗地,毫無還手之力? 曾世真簡直不敢相信。 常言道,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越是技藝高超的大行家,就越是知曉這其中的難度有多大。 那些傳話的人雖是說的唾沫橫飛,興奮莫名,可其實都是外行,並不曉得其中內裡,可曾世真卻不一樣。 這可是真正的大行家,也因此,也越是不敢相信。 於是,他不單特意把陳成叫過去問了個詳細,還找到了李掌櫃,拿了程木槿所做的仿山水小卷仔細觀摩,之後,又特意去了琳瑯閣,找到了那個纏枝花圓盤仔細辨別了一番,這才終於信了。 曾世真說著,隻是看著程木槿連連感嘆。 說他真是不敢相信,她竟然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眼力,不愧是人們口中的程三日程師娘子,真真是令他這個半大老頭子極為汗顏!隻覺自己這大半生竟都白活了,竟然還趕不上一個十幾歲的小娘子眼力好,真是慚愧啊,慚愧。 程木槿聞言,便又是蹲身福禮,謙遜一句:“不敢當。” 曾世真擺擺手,示意她莫要多禮至此。 他又接道,他一生唯愛古物畫本,如今能得這樣的同道中人,亦是十分欣喜,本想著當日就成行過來平州府尋人,隻是有些事情突如其來,這才不得不耽擱了。 曾世真說著,就是看著程木槿,露出一抹若有深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