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先生告訴程木槿,他不但和鄭修鄭侯爺有些交情,還和鄭贇,鄭侯爺的弟弟頗為投緣。 隻因鄭贇並不走仕途,是以雖是考過了秀才舉人,可卻再不往下參加會試了,而是改為吟詩作對,鉆研學問,間或研究古物古玩。 且因緣巧合下,又結識了曾先生,因其天資聰慧,性情溫和,是以很得曾世真的喜愛,兩人誌趣相投,結為摯友,反倒比和鄭侯爺更加親近。在外人眼裡,鄭贇也頗有些曾先生的半個弟子之實了。 二人時常在一起品鑒書畫金石,相處極為融洽。鄭贇也對金石之事頗有天賦,閑暇時還跟著曾世真學了刻製印章的諸多手法,時至今日,也儼然可稱其為一個小小的金石家了。 是以,當曾世真偶然說起要來平州尋程師娘子時,鄭贇便當即肯求也要一起跟從。 曾先生能聽說的事,鄭贇身為同道中人,亦是出身高門,自然也能聽說,隻是並不詳細而已。可即便是這樣,他也對這位素未謀麵,卻竟然如此擅長書畫金石的小娘子十分好奇,想著一定要過來一睹芳容,看看其到底是何樣的廬山真麵貌。 二人於是便約好了時候,隻要待得年節一過,便即刻啟程過來平州尋人。 曾世真說至此處,略一停頓,隻是看著程木槿微笑。 那笑裡別有滋味。 程木槿微微一怔,隨即心裡一動,忍不住就看了一眼旁邊的鄭贇。 鄭贇一直在沉默傾聽,看程木槿看過來,便對她微微一笑,隨即別過眼去。 程木槿看著他清秀的側容,宛若女子般尖翹的下頜,不由又是一怔。 這位鄭侯爺的弟弟與他兄長麵貌竟相差這樣多? 可隨即,她便略有所悟了。 曾先生這是在提醒告訴她什麼呢。 曾先生為何對她特意提起鄭贇?說他不走仕途,既是考過了秀才,越過了舉人,卻不往下中進士去了? 這不合常理。 鄭贇出身高門,鄭侯爺雖繼承了爵位,嚴格來講也隻是位列權貴行列而已,並不是像齊鳴那樣的正經讀書做官的人,這二者是有區別的。按道理來講,鄭修做侯爺,他弟弟便走仕途做官,兄弟兩個互相幫襯,守望相助,這才能使家族更加興旺,正常人家也都是這麼做的,而他們府裡卻不是這樣。 這位鄭二爺偏偏要去學什麼文玩之道,荒廢一身所學,這是為何? 還有,他的名字叫贇,鄭侯爺為修字,這,這也是大為不妥之事。 程木槿微微凝神:‘修’字可並不是一個太好的字,有改正,改過的意思,而‘贇’字則不同,看字形就知曉,這是含有美玉的意思啊。 這就是說鄭贇才是那個被鄭老侯爺寵愛的兒子啊。 程木槿心思再一動,就豁然開朗了。 她想:鄭贇應該是庶子吧。 鄭老侯爺愛庶子更甚於嫡子,於是便取了這兩個截然不同寓意的名字。 隻是,他再愛庶子也無用,爵位還是要嫡子繼承的。 於是,需要改正改過的鄭修繼承了永寧侯的爵位,而文武雙全美玉一塊的鄭贇卻玩起了古玩玉器,做起了一個富貴閑人。 這位鄭二爺是在避嫌,是在告訴所有人,他不會覬覦侯府的爵位,他會安安分分地守住他自己的本分的。 …… 程木槿便忍不住又看了鄭贇一眼。 清秀若女子般的鄭二爺便又對她露出一個笑來。 不知為何,程木槿並不為眼前的美玉可惜可嘆,卻為遠在越州的鄭侯爺心中升起一絲憐惜之意:誰說富貴人家沒有煩惱的?身為長子卻為父不喜,他也是著實不容易呢。 至於鄭氏兄弟之間這般猜忌,也並非是誰之錯,隻是形勢所致,各有立場罷了。 不過,這都是別人的家務事,與她無關。 念頭至此,程木槿就又是悚然一驚,連忙暗自警醒:他……那個人怎麼樣,關她何事?她一個區區民女,現今連自己都管不過來呢,有何資格去操心別人的好壞? 更何況,鄭侯爺過的好著呢,說不得,這次從越州回來,還會更加得到皇帝的重用呢。 當然,這些念頭隻是一念之間,說起來話長,實則隻是一個瞬息罷了。 於是,程木槿便重新淡定了心神,對著曾先生微微一笑,溫言道:“先生青眼有加,小女愧不敢當,還請先生賜教。” 曾先生特意告訴他這些,怕是誤會了什麼,她雖略微覺得不自在,可也隻能當做不知,隻因這樣的事情不能解釋,越解釋就隻會越黑。 好在曾先生文人雅致,說的含蓄,她也就隻能當作聽不懂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