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招娣穿越了。 上一秒,丈夫的巴掌正要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識閉上眼睛,蜷縮起來。 下一秒,預想中的劇痛並未傳來,她壯著膽子睜開一條縫,看到的卻不是熟悉的家和每日與之相處的丈夫,而是陌生的石壁與一群穿著古裝的寸頭。 好在並不是所有人都剃了寸頭,她從中找出好幾個一看就是女人的人,心下稍安。 一個看起來特別麵善的寸頭朝她打了個招呼:“妘姮你醒啦?” 容招娣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她現在看到別人招手,就以為這個人想打她:“我叫容招娣。” 氣氛忽然陷入死寂。 先前和她打過招呼的寸頭僵硬地笑了笑,遲疑道:“你、你在開玩笑吧,不是妘姮嗎?” “我不是”三個字剛要說出口,不知為何硬生生咽了下去。容招娣不太明白,隻是這具身體的本能在告訴她,不要否認。 這時候她忽然意識到,眼前那群身材高大的肌肉寸頭,幾乎都是女人。 剃了寸頭的女人? 那一刻,容招娣感覺自己的認知受到了挑戰。 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一隻奇特的暗藍色小腦瓜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身後洇了一小團血跡,看得容招娣驚慌不已,下意識挪動雙腿,準備為她清洗臟汙的衣褲和被褥。 年紀明顯不太大的女孩臉上還留著嬰兒肥,剛睡醒還沒完全回神,看到她這邊眼神凝固了一下,這才完全清醒過來。 “你不是她。”女孩出奇地冷靜。 “弄臟了……我幫你洗!”容招娣顧不上其它,連忙走到女孩身邊,將沾了血的被褥團成一團,生怕外人看到。 要是被人看到了……要挨罵的。 婆婆會說她晦氣,丈夫會責怪她不能憋一憋。 正當她四處尋找沒什麼人又可以洗衣服的地方時,有人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拉住她:“月經而已,沒人會打你罵你。” 是剛才堅持叫她“妘姮”的寸頭女人。 容招娣懷裡抱著被褥,暗藍色頭發的女孩若無其事地盯著她,心中茫然。 沒人打她罵她,沒人指出她的過錯,怎麼回事呢? 她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那雙平靜的墨色死魚眼仿佛能看穿容招娣全部想法:“我想和你聊一聊。” 手心傳來溫熱的觸感,女孩主動和她牽手。這時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手不再是那雙天天浸泡在洗潔精和洗衣液、脆弱冰涼的手,而是寬厚粗糙有力的大手。 不僅如此,當她站起來的時候,總覺得高度有點不正常,她是不是太高了?不然她看腳尖的時候怎麼會覺得如此遙遠? 陌生的身體令容招娣無所適從。 女孩問她:“你可以講講以前的故事嗎?” 容招娣小聲說:“很無聊的。” 麵善的寸頭女人鼓勵她:“說吧,我們聽著。” 她講了一個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孩叫招娣。 她出生在輕女重男的家庭,母親一心求男兒,給她取了“招娣”為名。招娣其實很聰明,就算課業繁重,她每天還要花很多時間在家務活,也能考出不錯的成績。 但是,跟那些一門心思學習的好學生還是差得遠了,她怎麼也考不上前幾名,維持在中等偏上的水平。而且隨著年齡增長,同學們漸漸明白“招娣”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慢慢地都開始遠離她,說她一定是個扶弟魔,靠近她會變得不幸。 就連最初羨慕她會做家務活的那個女生,看她的目光也都多了一層疏遠之意。 不僅是“招娣”,還有盼娣迎娣亞楠若楠勝男,她們這種人從出生起就有一個隱藏的比較對象——某個素未謀麵的男孩。 招娣終究還是中途輟學,班主任再三挽留,也攔不住母父送她去打工的決心。 她每月省吃儉用,大部分錢都打給家裡,為了報答母父養育之恩。 她找了個看起來老實的男人結昏,因為母親說她該結昏生孩子了。 她懷的是個女兒,婆婆不知從哪裡拿到消息,笑瞇瞇地給她吃藥,說這樣能讓她生出大胖小子。 很多年後,她無意間從網上看到,那是打胎藥。 招娣一度以為,她的肚子和她的人生一樣不爭氣,多少個日日夜夜她夜不能寐,想出去買瓶農藥了結這可憎的生命。可惜她去的不是時候,回家就讓丈夫逮了個正著。 還沒等巴掌落下,招娣穿越了。 “其實你真的可以拉她們一起下水。”墨色死魚眼需要仰視才能和容招娣對上視線,“農藥下進飯菜裡,大家一塊下地獄。你也可以自己不吃,到時候一個人過日子,不也挺好?” “這、這樣不對吧,殺人怎麼行得通呢……”容招娣嚇了一跳,幾乎拿不住懷中被褥。 一個小姑娘怎麼說得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可是,真要讓容招娣去否決這個提案,她做不到。有個聲音一直在她心裡呼喊,告訴她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殺了婆婆和丈夫就可以解脫。 隻是這樣的聲音實在太過細小,容招娣過去每日為生活四處奔波,哪有空閑傾聽內心的聲音? 雖然她不願意承認,但確實是她自己放棄了反抗的機會。 那一刻,“容招娣”和“妘姮”的思維短暫交匯。 她需要靜一靜——容招娣想。 …… “所以是怎麼回事?”付滄釗換好衣服,神情嚴肅。 穿越者對於修仙界,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如果容招娣穿越是拿了妘姮的殼子,那麼她頭頂上幾位師媎,是不是也都占用了別人的殼子? 付滄釗她自己,又占用了誰的殼子呢? 如果師媎們占用的殼子本就是飛月派所屬,那她們就是硬生生糟蹋了原主辛辛苦苦錘煉的強壯身體,拿去供養一介罪脈,燃燒自己點亮別人。 要是讓原主恢復身體控製權,隻怕要當場氣瘋,並謀劃聯手刺殺秦玉。 對於這樣的她們,付滄釗喜歡不起來。 可是她也見到了兩個愈發鮮活的穿越者靈魂,切身感受到她們的靈性在蘇醒。 每天都在嘰嘰喳喳的中二病晚期患者姚立婷,還有終於明白自己對師妹珍視之情的姒元媿。 對於這樣的她們,付滄釗討厭不起來。 還有姞梁枍,一個自始至終維持天然的同鄉。 付滄釗並非天道,無權代替她們做出選擇,她隻能憑借自己的是非觀一點一點去判斷。 為了每一個穿越的“她們”,也為了每一個被穿越者頂替的原主,付滄釗說什麼也要弄清穿越的真相。 “我先說?”姚立婷環視周圍,發現沒人應答,於是舉起手來,描述自己穿越的情景。 “那時候我在熬夜趕暑假作業,寫著寫著實在太困了,醒過來的時候就到修仙界來了。”她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我之前網文看了不少,也就知道自己拿了穿越劇本,說實話我第一反應是終於不用趕作業了……小師妹不準笑我!” 她惡狠狠地掐住付滄釗臉頰,試圖將對方略顯猖狂的笑容掐回嘴裡。 姒元媿單手托住下巴:“我記得是批改完作業,洗澡的時候突發低血糖,應該在浴室裡滑了一跤……” “那你呢,小師妹?” 兩對目光集中在付滄釗身上。 她思索許久,才下定決心道出實情:“我在大街上彎腰撿了支筆。” 眾人:“……” “那隻筆掉了,我沒撿到,就穿越了。” 出乎意料地,聽她講述完穿越過程,在場的人沒人發笑。 “有什麼問題嗎?”付滄釗問。 “有吧……?”姚立婷若有所思,“二師媎說她得了絕癥,穿越前最後記得的事情是隱約聽到家人們在喊她。” “三師媎說她開車上山遭遇泥石流。” “四師媎跟前男友分手,人家回頭就捅她好幾刀。” 這位對修仙界適應良好的中二病少年目光灼熱:“再加上剛才容招娣講的故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發現除了小師妹,穿越者都有個共同點—— “那就是,一定麵臨著‘死亡’,或者是接近‘死亡’的結局。” 那麼,作為穿越方式和旁人有所差異的付滄釗,身上一定存在探明真相的關鍵。 想起很多年前剛見麵的時候,姚立婷就跟她提過,穿越機製有時候會是重要設定,她不得不引以重視。 “姞梁枍,你呢?”付滄釗扭頭,看向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姞梁枍。 “一定要說嗎?”姞梁枍緊皺眉頭,她似乎知道什麼,但又不想讓修仙界眾人聽見。 “嗯!”付滄釗重重地點了點頭,“你提供的信息可以幫助我們。” 姞梁枍抬頭,認真看過在場所有人。 妘娥陪著剛穿越的容招娣離開,薑娔勤和姒婙曦跑去附近靈田尋覓靈藥,剩下的人都在。 她深吸口氣,艱難開口:“我的身份是卡牌維修師,其實,我是接了朋友的委托,她的映像卡牌出了點毛病,叫我進入卡牌世界修正出錯的紋路。 “這個世界是她的得意之作,過段時間就打算交給映像協會放映,結果在遞交前一天,某條紋路發生了崩壞。 “她筆下的女主不再按照劇情走向跟男主戀愛,而是選擇了登仙之路,建立起一個叫飛月派的修仙門派。 “我問我的朋友,她到底喜不喜歡自己的作品?她說喜歡,所以我帶她一起進入映像卡牌的世界,不曾想作為創世神的她,竟然在這裡丟了性命,還是死在中意的男子手上。 “然後我就遇到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