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立人初日未生就站在了學堂外,睡眼惺忪,嘴裡嘀咕著“稚子十四而立,男立為少陽,女立為少陰。”雖然不懂什麼意思,但是確實就從老師那裡得了這麼幾句話。 嘎吱。 學堂的兩扇大門緩緩開啟,引十八今天沒有雙手捧書,那是一隻手裡拿著一頁紙,他出了門之後,將身體輕輕倚靠在門框上麵,對鮮立人喊道:“過來。”鮮立人三步並兩步走到跟前,抱拳彎腰道:“老師”。引十八將那一頁紙放在了鮮立人頭頂,鮮立人一個站立不穩,彎腰跪倒在地,急忙問道:“老師,這是怎麼回事?” 引十八抱著膀子,歪著眼睛看鮮立人,鄙夷道:“看著挺壯實一個孩子啊,嘖嘖嘖,一個道理都撐不住,你今天早上的任務就是頂著這頁紙把學堂打掃了,然後下午跟著大家一起讀書。” 鮮立人強撐起身子,緩慢走入學堂,隻是走到學堂裡拿起掃把,就氣喘籲籲,每挪動一步,腰就會更彎一些。 鮮立人打掃了一整個早上的學堂,也想了一整個早上,要是跪在地上,雙手撐地,應該是能堅持下來的,可是每到快要跪倒的時候,引十八的聲音就會從學堂後麵傳來:“你今天要是跪倒了,這一輩子都別想再遇到我了,也就當我昨天收學生是瞎了眼,平白遇到個廢物。”鮮立人也不是舍不得這麼個老師,他很像對著學堂後麵喊一句,“不遇到就不遇到,你快把這破紙片拿走,我們兩就此各奔東西。”可是還不等他說出口,學堂後麵就會傳來:“再見不到我也就算了,可惜你也就一輩子都別想見著鮮思成嘍。” 鮮立人無可奈何,隻能對著地上一道道的汗水咬牙切齒。 時近正午。 鮮思成將茶攤收拾完之後,抱起錢罐走向了部落,在食肉長老那裡拿過吃食,交了錢罐子,也不回自己和鮮立人的草棚,就一路向著學堂的方向走去。等到了學堂,鮮思成看著躺在門口的鮮立人傻了眼,立馬走上去踢了一腳:“你怎麼回事啊?好好的不學本事,還躺在學院門口,怎麼,想讓進來出去的人看不見,你好偷偷絆倒他們嗎?” 鮮立人沒有說話的力氣,隻是輕輕的翻了個白眼,輕輕道:“水。” 鮮思成蹲下身子,歪著頭,讓耳朵更靠近鮮立人一些,喊道:“啊?嘴?你的嘴怎麼了?看著挺好啊!” 鮮立人無奈,隻能使出全身的力氣讓聲音大點:“水,喝水。” 鮮思成這次聽明白了,一邊直起身子往學堂後院跑去,一邊喊道:“等一下啊!我去給你打。”過了一小會兒,鮮思成提著一個磨得發亮的小竹桶走了過來,走近鮮立人之後,咚的一下把竹筒放在地上,從裡麵拿出更小一些的竹筒,舀了些水就準備往鮮立人嘴裡灌,鮮立人見狀,立馬將頭偏過去些,虛聲喊道:“把我扶起來些。”聽到這話,鮮思成撓了撓頭,又將竹筒放回大竹桶裡,席地而坐將鮮立人扶了起來,之後將打好的水慢慢灌進鮮立人的嘴裡,然後用手心在鮮立人的嘴上抹了一把。 鮮立人看著還想做些什麼的鮮思成,麵無表情道:“你要是現在拍我腦袋,等我緩過來我就把你按在地上打。”鮮思成聞言訕笑著收回了抬起的手,說道:“你怎麼回事啊?跟剛打來的四指獸一樣。”這四指獸是部落裡麵的主要食物來源,食草動物,天生膘肥體壯,沒有脖子,看起來就和整張獸臉直接長在胸腔上一樣,共有四肢,每肢四指,沒有尾巴,但是成年的四指獸和一個成年人一樣高大,膽子很小,受到強烈的外界刺激之後身體瞬間就蜷作一團了,捕獲之後都不用捆紮,自己就不動了,不但肉量足,其心臟還是狩獵隊強健身體的主要藥材。 鮮立人實在是不想理他了,這時,引十八的聲音從學堂後傳來,“去給他拿點肉來,最好是四指獸的心臟。”鮮思成聞言立即站起身,轉身向著來時的路走去,同時側耳聽著後麵的動靜,直到身後傳來咚的一聲後,才嘿嘿一笑,跑了起來。 引十八看著一直夾著鮮思成脖子的鮮立人很是無奈,隻能用手裡的戒尺輕輕磕了磕桌子,說道:“這次算我的失誤,忘記讓小成給你帶食物過來了,小成,明天過來的時候記得給鮮立人帶食物,到了這邊之後要先喂水,再給吃食。”鮮立人聞言,身體立馬垮了下去,鮮思成乘機從胳膊下鉆出,幾步竄到自己的座位上,端正坐姿,目不斜視。 引十八等鮮立也走過去坐好,這才開始講學:“今天隻教給你們半個道理,曰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 “此句何解?”引十八說到這裡,停下言語,站了起來,正了衣冠,拿著一張金紙的手平放在胸前,拿著戒尺的手背在身後。表情嚴肅:“人不知倫理,與野獸無異。何謂倫理,我的老師告訴我,‘曾有聖人定人倫綱常,曰父子,曰君臣,曰夫婦,曰兄弟,曰朋友’,人由父母陰陽交合而生,孤陰不生,孤陽不長,現在世人既不知其父,亦不知其母,無異於野獸,因此,需要教導人倫。” “何謂父母,生你者為母,此為陰,養你者為父,此為陽。上一代人無法教導,所以這些就需要你們這一代踐行,並且需要教導更多的人,這是需要知道且必須去做的事情。你的生父生母謂之夫婦,除卻你之外,你父母的其他孩子謂之兄弟,鮮立人,你與鮮思成兩人若不是一對父母生養,那你們可謂之朋友,君臣何解?老師未教,本座亦不懂,不過作為人倫之二,想來也是十分重要的。” “先生,我如何知道我的父母是何人?” “暫時無解。” 鮮思成看著學堂裡的其他五個孩子,因為引十八所講的人倫理念,他們都互相重新認識過了,那個年長些的叫鮮查平,身高不足五尺;兩個女孩一個叫鮮春佳,生的眉清目秀;另一個叫鮮夏禾,看著柔柔弱弱;另外兩個男孩一個叫鮮木公,是個瘦弱孩子;一個叫鮮江幻,悶葫蘆一隻。 學堂裡麵的氣氛有些沉重。 鮮夏禾問道:“先生,部落陰陽紊亂,無法理清,有法子能撥亂反正嗎?” “陰陽紊亂的原因是有妖魔作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等到這個‘狩獵日’過去,如果你們都還能活著,那我就會教你們如何撥亂反正。”引十八神色沉重,有些猶豫,拍了拍臉頰,繼續道:“生生死死人生無常,它們來過之後就可以又有五十年的緩沖期了,我們都要好好活著啊,活著去完成那個偉大的計劃,去建立更大,更好的部落,去完成那些先驅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去找到真正的源頭。” 學堂裡頓時充滿了擔憂的氣氛,鮮查平道:“先生,‘狩獵日’是什麼意思?” “行了,以後再說吧,今天的講學就到這裡,各自回去吧。” 引十八說完就轉身走向了學堂後院,出門的身影略微佝僂,好像一瞬間就老了一些。 剩下的幾位學生也好像沒有了吵鬧的心氣,都默默收拾了東西,就起身回了各自的草棚,鮮立人在鮮思成起身的時候一把拉住了對方的衣擺,鮮思成看了一眼鮮立人,就又坐了回去。 等學堂裡人都走完之後,鮮立人滿臉認真神色,看著鮮思成道:“不管我們是不是一樣的父母所生,反正我就認定你是我唯一的兄弟了,老師說的狩獵日什麼的,不要害怕,不會有事的,回去了記得去茶攤,不要覺得什麼要死要活的,就什麼都不乾了。” 鮮思成也認真看著鮮立人,突然一個前沖,拍了鮮立人的頭一巴掌,又突然轉身往外跑去,喊道:“知道啦!” 鮮立人看著鮮思成的背影,勾了勾嘴角,卻沒有笑出來,摸了摸剛被打的地方,就起身關了學堂的門窗,返回草棚繼續編製籮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