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頭戴鬥笠的老者手持竹竿,獨步踏在湖泊中央。與其說話的年輕人正是沈凡霜,他撐著一葉扁舟,慢慢劃向人兒,眼睛瞇成條縫,笑容掛在嘴邊。 老者穿著的布衣上全是縫縫補補的印記,不如說,是幾個顏色不同的粗布衣湊到了一塊,看起來破敗不堪。 他忽然挑眉,手中的竹竿拋向天空,這眨眼的功夫,泛起的陣陣巨浪差點掀翻了身旁船隻。若非靈氣護體,早就被連人帶船被吹走了吧。 不愧是師尊——竹竿筆直飛出眼簾,消失在無邊天際,如同滿弓飛羽,惡狠狠地朝著敵人沖去。 老者紋絲不動,而腳底的湖泊宛如巨石落水,猛然砸開的深坑裡竟然沒有一絲水滴。 “這就是,通神境強者麼。” 來烏蒙山剿滅傳說中的兇獸,竟然能讓師尊親自出手,而且這隻是一個真實性有待商榷的傳言罷了,琹山派動作好生迅猛,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兇獸這東西,長老們隻是提過幾次,自己也沒親眼見過,有必要那麼深仇大恨嗎?這烏蒙山好歹也是上古靈地,棲息的動物、妖族啥的不在少數…… 師尊這隨手一招下去,而且還不是啥有名有姓的功法,恐怕——哦吼,完了。 半柱香功夫後,年輕男子雙腿跪在老者麵前,所處的湖泊已經乾涸,他尚未緩過神,都不知道這湖水和遠方的山脈是怎麼消失的。 “弟子尚且認為,應該查明兇獸所在,再……” “再,細作打算?” “……嗯。” “莫非,你還信不過老夫的感知?” 沈凡霜用餘光撇向遠方,碧綠青山已被黃土替代,平坦得仿佛被人用刀攔腰切斷,額頭上不禁滲出幾滴汗水,方圓十裡,都在頃刻間消失了。 “切記,在兇獸麵前不要留情,否則下一刻死的就是你。這是多少代掌門學的教訓,日後你肯定會堅信我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 “回去吧,等著下一次消息。” “下一次?” “兇獸不在這。” “啊?” 僅是一瞪眼,人兒立即收回了話語,隻能默默低頭, “弟子領命。” 師尊雖不動聲色,但沈凡霜也明白他為何有如此大的火氣。 兩年前霸林山的蝕冥穴事件,在時間結束後進門營救的時候,眾長旭宮弟子驚奇地發現十九位修仙者的隊伍中還有無一幸免。 但是,這次事故並沒有被壓下去,誰又能想到,一個月之後竟然像連鎖反應的引來了傳說中早已消失已久的上古四兇之一——檮杌。 沈凡霜咽了咽口水,那次長旭宮的事故,被稱為其立派之初到現在最嚴重且影響最惡劣的事故…… “妖道休走!” “闖了長旭宮境地,還傷我眾多門徒,你是真不把老夫放在眼裡!今日定讓你有來無回!” 目之所及,盡是殘刀斷戟。幾個身著藏青色長袍的人兒,像石子般地嵌進墻內。 碎裂的磚墻上有幾個凹陷的深坑十分明顯,還有幾人橫倒在墻角之下,似乎被什麼東西震得雙目流血。 碩大的道場中央站立著一個黑色人影,身上幾絲血跡化為盤繞其身的毒蛇。腳下踩著的修仙者還在苦苦哀嚎, “長老救我!長老救我!” “徒兒莫慌,有為師在,那歹人怎敢傷你分毫?” 聞聲趕來的眾弟子很快圍住了中間的男子,隻是無人敢再上前一步。 時至傍晚,太陽已經落山。皎潔的月光從烏雲中探出半個身子,讓人更加惶恐男子翹起的嘴角。 四周鴉雀無聲,原先哀嚎的弟子早已陷入昏迷,為首的白衣長老餘光掃過,不覺捏緊了拳頭。 刺鼻的血腥味一直沖擊著在場每個人的神經,有幾個女弟子看到昔日結伴而行的朋友倒在了血泊之中,肉眼可見的傷口像是遭到了什麼野獸的啃食,不禁心裡一緊,跌倒在地。 “萬嶽朝宗!” 白須老人眼中投出怒火,雙手合掌,屏氣凝神,忽地喊出簡短有力的四個大字。遒勁迅猛的聲音伴隨著萬把光刃從懸浮身後的主劍突然散開,瞬間照亮了漆黑的夜晚。 眾人呆滯,他們很少見過二長老的出手,而這次出手直接用出了長旭劍法的第三式,四式中就屬此法最具殺傷力。掌門開山之初,這招可是在眨眼間屠了方圓百裡的妖族。 幾個有眼力見的弟子知道二長老是真的生氣了,但是來者不善的他,竟然值得長老用上這招,實力定然不容小覷。 況且前幾日剛踏入通神境的二長老,現在可是萬人之上的大能者啊!再配合這招,不管是什麼神仙妖魔,都得去冥府走一遭了。 無數光刃隨著老人的指尖飛去,猶如百鳥朝鳳,鯉魚躍龍門之勢急速奔向目標。 所有人急忙用手遮住光亮,撕裂空氣的光刃掀起陣陣風浪,狠狠地撲打在人們臉上。離得近的幾個弟子已經被吹得站立不穩了。 作為鎮派之寶的長旭劍法,可是地階秘籍,若是四式全部都練得爐火純青,那就會爆發出遠超地階的力量,甚至達到天階。 “嘭!” 不停有光刃撞擊物體的聲音發出,二長老身後的弟子捂住耳朵。他雙手背在身後,兩撇眉毛緩緩舒展開來——但心裡懸著的石頭還未落下。 他到底是誰,為何會選擇長旭宮下手? 長旭宮一向以德服人,從未有觸犯民意之事,這久就算連和邪道交手的機會也少了很多……不可能是那幾個門派,他們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到別人大本營裡鬧事。 白色的胡須被卷起的風兒吹亂,不敢想象,若不是今日想下山偷摸著買幾兩鱸魚嘗嘗,就不會走小路避開巡山子弟的把守,更不會撞見滿身是血倒在山腰上的關門弟子了。 長旭宮的境地可是有諸多實力強勁的修仙者守護,其中不乏同輩中的佼佼者。還有許多法器、大陣加護,怎會被此人隨意進出? 本想著留個活口,可惜,這一招下去,即使是神仙也要掉個半條命了。 道場裡沙石飛濺,中央升起的灰塵向周圍如同鬼魅般地快速擴散。待到煙霧散去,二長老驚訝地挑起了眉。 他沒死! 以他為中心的方圓幾米已經被削成了半人高的深坑,站在坑裡的人兒隻留出一隻手臂伸在外麵。似乎在撐著什麼東西,攤開的掌心裡是一個漆黑的圖騰。 他上半身外衣被炸的隻剩幾個布條,血跡從脖頸蔓延,夾雜著模糊的黑色痕跡構成了一副駭人的畫卷。 “不,不可能。” 即使對方是與他境界相同的半神,傷害也不可能小成這樣! 莫非是天元境的尊者?不對,我知道的尊者就那幾人,他看起來如此年輕,怎會…… “喂,打夠了沒有?” 尚未緩過神的二長老視線一直沒有從深坑移開,接下來,對方人影在剎那間的消失讓他尤為震驚。 人兒一邊活動著肩膀,一邊緩步向著自己走來。兩隻血腳印不停踩過被震裂的地麵,若無其事地走過鋒利的石子。 凹凸不平的石磚一直延伸到自己腳下,二長老急忙抽出背著的雙手,再次合掌。 “這都多少年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人口倒是越來越多,可這秘籍的威力卻越來越弱了。 你可知道你用的這玩意兒是用什麼演化而來的?剛才我還怕你一招給我打趴了,但才發現你這威力不足其十分之一,現在看來,完全不用擔心。” 人兒聳了聳肩,稚嫩的臉上帶著一抹戲謔的笑容。 “什麼?” “我要是真想搞破壞,或是殺人為樂啥的,你們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都輪不到你站在這裡跟我閑聊。” 說罷用餘光瞥向了呆立在身旁的一位弟子,嚇得他後退了幾步。 “你想乾什麼?” “我想乾什麼?哈哈哈哈……” 他仰天長笑,笑得令人膽寒,尖銳鋒利的笑聲回蕩在山頭,久久不曾散去。 “二長老,他傷了我們好多人,不可讓他離開!” “安靜。” 不知為何,他感到有些不舒服。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自從當上琹山派長老後,難逢敵手的自己心境逐漸平淡。 這是來源於麵對未知的恐懼,或是……強者的直覺。要是他真想離開,老夫未必留得下。 “師父。” “我隻想告訴你們,若是今後遇到一個腰間有黃龍圖騰的人,希望第一時間通知我。這是傳音哨,你到時候捏碎就行。若是瞞著不報,我會來給你們好好算算賬的,” 他不知從哪裡拿出的一節小竹哨,順手扔在了對方腳下, “畢竟這全派的性命,全交到你手上了。你可是要考慮清楚……或者你可以質疑下我的實力,我倒是不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