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是喝鹿奶長大的？”步洲躺在馬車馱著的草料頂上，漫不經心道。 　　步連城揮舞著馬鞭，有規律地抽打在馬屁股上，不算用力，剛好能讓馬兒動起來。 　　他一條腿搭在車轅上，身體隨著馬車的晃動左右擺動，道：“是，也不是，自從那天給你找了鹿奶之後我就再也沒敢招惹這些個哺乳期的動物了，實在可怕，後來都是給你喂別的東西挺過來的。” 　　“哦。”步洲朝天上伸出手，寬袖被護腕裹著，不至於因為這個動作掉下來，手掌擋住大部分陽光，隻有些許陽光從指尖流下來，照在步洲臉上。 　　“爹，你老說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那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啊？”步洲隨口問道。 　　步連城哼著小曲，驅趕著馬車，道：“我問誰去？你那天就那樣‘唰’的一下從天上掉下來，還差點砸死老子。” 　　“嗐。”這個問題縈繞在步洲心頭十幾年了，每次都是這樣的回答。 　　他們的馬車跟在車隊的最後方，前麵還有十幾輛馬車。 　　前幾日，有個蒙麵人到鏢局，出手可謂闊綽，定金就是八千兩銀子，請他們幫忙運些東西。 　　步連城當然知道這其中有貓膩，既然找上他們家，那肯定是提前調查過的，步連城自認這麼多年來，連城鏢局還算經營得不錯，但也遠遠沒有到能運這麼貴重物品的地步。 　　不過鏢師嘛，本來乾的就刀口上舔血的事，步連城權衡一番後還是接下這單子，整個鏢局的精銳傾巢而出押運那蒙麵人吩咐的十幾口箱子。 　　步洲從身下抽出一根草叼在嘴裡，撩著二郎腿，也學著步連城的模樣哼歌。 　　他好奇地看向那些模樣相同的箱子，問道：“爹，你說那些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光是定金就給了八千兩。” 　　八千兩銀子，在這一個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消費不超過十兩銀子的年代可謂是一筆巨款，這一單成了，算上之後的尾款，足夠爺倆下半輩子揮霍了。 　　步連城沒有回答他，手裡的馬鞭卻精準地抽向後麵的步洲，若不是步洲反應快，單手撐著草料挺身而起，這一鞭子怕是要挨結實了。 　　步洲砸吧著嘴，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乾他們這一行的，難免會遇到些自己惹不起的人物，見不得的東西，因此一直以來打探雇主托運物品都是行業禁忌。 　　馬鞭抽得草料翻飛，步洲也不好再躺下，順著草料一滑，與步連城並排坐著。 　　步連城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以後不要問這麼蠢的問題，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步洲撓了撓頭，每一行的規矩都是前輩們用鮮血換來的，他也不好反駁什麼。 　　步洲一身深藍色衣衫，衣擺略長卻不影響正常活動，領口袖口皆有金色雲紋裝飾，袖口處以獸口護腕包裹，既不像文人也不像一個純粹的武夫。 　　步連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這身打扮挺好看，就是不符合製式，怎麼想出來的？” 　　“嘿。瞎琢磨出來的，你覺著好看就行。”步洲說話間已經從座位下拿出一本詩集，捧著讀了起來。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哎行了行了，欺負你老子讀書少是吧？”步連城早年進私塾讀過兩年書認得幾個字，但因為受不了框框條條的限製便出來跑江湖，那時的他，覺得充滿自由和浪漫的江湖才是他的歸宿。 　　步連城道：“江湖哪有你想的這麼好？仗劍江湖，沖冠一怒為紅顏，結識天下能人誌士？這種畫麵隻存在於小說話本裡，真正的江湖隻有勾心鬥角，坑蒙拐騙，血腥又殘酷。” 　　步洲知道自己爹早年是乾什麼的，因此在這方麵他擁有絕對的話語權，找書苑www.zhaｏｓhuyuan.com也就是這些年安分下來了，才漸漸淡出江湖。 　　前方的馬車停了下來，隨即一個穿著短打的壯漢小跑過來，朝兩人抱拳道：“東家，少東家，前麵有自稱山匪的攔路，您……還是去看看吧。” 　　“山匪？”兩人異口同聲道，都有些驚奇。 　　要知道，能在這裡開設鏢局的都不是一般人，那都是有真功夫在身的，更有官府背書，一般小股的山匪遠遠看到鏢局的旗幟就躲起來了，成規模的山匪倒是不怕鏢局，但一般鏢局在出發前都是沿路打點，提前喂飽他們，畢竟山匪也是要吃飯的，有些眼光的都選擇做長遠生意，細水長流嘛。 　　“倒是新鮮。”步連城又好氣又好笑，他氣什麼時候連城鏢局的旗幟在這一帶不管用了，也笑那一夥山匪不自量力，竟敢劫他親自押送的鏢。 　　他拋下馬鞭，跳下馬車，拍了拍壯漢的肩膀，道：“走，帶我去看看。” 　　步連城沒有吩咐步洲必須待在車上，也就是說他可以自由行動，早就想見識一下山匪的步洲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步洲沒有湊到近前，隻遠遠地看著，見那一夥兒所謂“山匪”站列整齊，令行禁止，哪像是什麼落草為寇的樣子。 　　那數十號人個個腰間都挎著一個黑色的長條布包，領頭的見步連城出來，上前兩步一邊悄悄環顧周圍的情況與之交談。 　　步洲離得遠，聽不分明，隻見對麵的人執意要開箱檢查，步連城當然不能讓他一個陌生人壞了規矩，伸出手將其攔下。 　　一股劍拔弩張的氣氛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