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罪過(1 / 1)

“嗷~~”周秀春口中所發出的聲音,儼然已經不是人類所能產生的。   但更可怕的,還是他口中竟有淡淡的綠色煙氣吐出,麵部的輪廓也逐漸緊收,皮膚下的肌肉線條,很快變得條條都清晰可見,和附身他體內的那隻天羅越來越像。   李焱紅看得一股冷氣直往頭頂上沖,忍不住大喊:“周秀春!你醒一醒!”   然而根本沒有半點作用。   周秀春的笑聲,越來越詭異,樣子也越來越惡心……   雨花田身邊的一群小旗和校尉們,此時早就放棄了誦經。   所有人神情恐慌地抽出刀來,刀口對準周秀春,步子卻一直在不停地往後退。   “踏馬的……”   李焱紅再也繃不住了,他心中殺氣奔湧。   腰刀一抽,邁步上前就想先砍了對方。   與其便宜天羅,還不如便宜他!   可他剛往前一步,雨花田就伸手攔住了他,凝重道:“別送死!這不是天羅附體,這是天羅奪舍,要成惡羅了!惡羅刀槍不入,尋常兵器砍不動的!”   “惡羅?”今天聽到的概念太多,李焱紅很茫然,“那又是什麼東西?”   “由天地穢怨之氣自然而生,是為天羅;天羅奪人精氣,或人死後屍存怨氣而不消,諸惡盡生,是為惡羅。惡羅比天羅兇一百倍!這下就算是至善法師親來,恐怕也難以善了了。”   雨花田滿眼都是絕望,“想不到,平日裡兩年能見到一隻天羅都不容易,這番居然遇到幾十年難遇的惡羅。看來今天,是天要亡我們……”   李焱紅不禁整個人都聽傻了。雨花田的這番話,其實前麵半段他完全沒聽明白,但是比惡羅兇一百倍這個不知道是不是誇張的修辭手法,他倒是一下子就理解了。   但隻是他很奇怪……   “那為什麼天羅不從一開始就變成這樣?”李焱紅問道。   雨花田道:“我猜也許和‘惡變’需要的條件有關吧。本座聽說你們郭西縣的縣衙,原本就是建在養屍地上,用以鎮壓邪祟的。如若縣中之人不積德行,本就容易養出這東西來。”   李焱紅道:“何止是不積德啊,我們上一任縣令被人砍死,郭西縣快三十年都沒人來接任縣令了。我們的曹縣丞,聽說還是在主簿的位置上混了十幾年才升上去的。”   “是嗎?”雨花田道,“你一說我倒也想起來,當年砍殺高縣令的人中,就有一個姓周的皇班衙役吧?你的這位同僚,莫不就是……”   “大人明鑒!我們高縣令,正是被老周他爹砍死的!”   “這就難怪了……”雨花田嘆道,“這隻天羅,恐怕正是今日,湊巧應天時而生。剛巧又在它成形之時,遇上了它生前最痛恨的東西,自然兇上加兇。還有你的這位同僚,我猜想他最近幾年,都應該是內心怨氣深重,加之他的血脈,正好和高縣令死前的怨氣互相吸引。   而今日郭西縣又風雪漫天,烏雲蔽日,天陽受阻,且明日就是冬至,正是一年中至陰之時。養屍地、至陰時,加上怨氣相吸,血仇含恨,這樣養出來的天羅,不會吃人才怪了。方才它又吸了我幾個屬下的精氣,‘惡變’所需要的條件,怕是剛巧一個不漏……”   說到這裡,雨花田就停住了。   他身邊的一個個人,也都臉色極其難看。   什麼叫流年不利?   三十年未必都能湊齊的“惡變”因素,居然在一天之內,就全給湊齊了!李焱紅難以置信,又忍不住吐槽:“曹縣丞那個王八蛋,要不是他克扣我們的俸銀,怎麼會搞成這樣!朝廷三令五申不許拖欠皇班衙役工資,這踏馬不是天災,是天譴啊!”   “天譴嗎?或許吧……”雨花田沉著臉說,“這樣的惡羅,如果被它從這裡跑出去,怕是郭西縣周邊數十萬人都要遭殃,整個郭陽府都要生靈塗炭……”   “大人!別說了,我們跟這鬼東西拚了!”   雨花田的一名手下,分明是承受不住這份恐懼,猛地飛掠上前。   “別!”雨花田阻攔不及。   就見那名高手,以極快的身法沖到周秀春跟前,瞬時他腰間皇城龍雲刀刀光閃過。   李焱紅隻見周秀春微微一抬手。   旋即一道火花迸射。   那個高手就直接從周秀春身邊撲了過去。   倒地之後,腦袋從脖子上滾了下來……   而周秀春,完全毫發無傷。   好快!   完全看不清周秀春剛才做了什麼!   李焱紅這下徹底光棍了,說道:“大人,看來我們是死定了。但在臨死之前,我還想掙紮一下,不知道大人能不能配合我。”   “你是想引午時日光入室嗎?”雨花田道,“恐怕現在不管用了……”   “不管管不管用,總該試試的,總好過坐以待斃吧。”李焱紅說道,又沒頭沒腦一句,“而且你要知道,我們郭西縣這麼窮,縣衙更是已經三十多年沒修整過。”   “什麼意思?”雨花田道。   “大人你照我說的做好了……”李焱紅死到臨頭,反倒逐漸鎮定,並且忽然就有了膽子,指揮起一旁的小旗官道,“這位大人,有辦法把火把拿過來嗎?”   小旗官此時也冷靜了,隨手甩出一根長鞭,就將地上另一根火把卷了過來。   邊上的校尉緊跟著就掏出火折子,點燃火焰。   李焱紅拿過火把,轉身就朝庫房跑去,一邊大喊:“大人,你拖住那東西,再來一個人,送我上房頂!”   “我來助你!”小旗官立馬聞聲追上。   周秀春見狀,嗷了一聲,就要去追李焱紅。   眼前卻突然有一枚飛針飛過。   周秀春身體詭異地一扭,避開這枚飛針。   但剛躲開一枚飛針,下一枚立馬就又跟上。   雨花田毫不保留,將餘下的飛針,盡數快速地射出。   被擋了路的周秀春終於被拉走了仇恨。   他氣急敗壞地掉轉方向,就朝雨花田殺去。   一雙已然變異得差不多的利爪,帶著綠色從雨花田麵門前劃過。   雨花田丹田聚氣,驟然將功力催發到最高。   渾身白光四溢,往後飛退,險險躲開那能抓掉他半顆頭的一爪。   但雨花田能躲開,他身後的幾人就沒那麼幸運了。   一名皇城衛校尉當場就被抓破胸口,胸前一片血肉被撕開,露出皮肉下的條條肋骨。肋骨之下,心臟也被抓開一個破口,一道血柱,噴泉似的噴了周秀春一臉。   那名校尉隨即慘叫倒下。   另一個校尉,則被綠色傷到眼睛,倒下地上痛苦地捂住臉哀嚎翻滾。   不過數息之間,就沒了動靜。   雙手攤開,一整張臉竟被那綠色腐蝕出深深的一個缺口。   從眼睛爛到腦顱深處,死狀極其痛苦。   “媽的!老子跟你拚了!”   剩下的最後兩名校尉,見根本跑不掉,提刀就朝周秀春揮去。   可雨花田這時卻去而復返,舉著他的三寸劍,一劍刺向周秀春,另外兩劍隔開了兩個手下,同時怒喝一聲,“李焱紅!你好了沒?”   “差不多了!”   庫房裡,李焱紅站在一根長長的橫梁上,對小旗官喊道,“大人,伱照這裡砍下去!”   小旗官驚恐道:“這不是要把我家大人也壓死?”   李焱紅道:“白癡!那你是選讓那東西贏,還是選同歸於盡啊?”   小旗官聞言,眼神一定,怒喝一聲,“你閃開!”   李焱紅昂然道:“你直接砍吧,這裡太高,我下不去!”   “媽的廢物!”小旗官怒罵之下,一刀猛然朝本就搖搖欲墜的橫梁劈砍而去。   強大的刀氣,逼得李焱紅下意識往後一退。   下一刻,衙門後堂的主梁應聲而斷。   堂內正和周秀春纏鬥的雨花田,急忙抽身而出。   抬頭一看,就見頂上瓦片分崩垮塌,木屑、灰塵傾盆如雨。屋頂上堆積了大量積雪的郭西縣縣衙三堂屋頂,從高處成片掉落!   隔壁怡花院二樓窗口,在蔡巡檢萬分驚駭的目光中,隨著三堂的縣衙的垮塌,整座郭西縣縣衙的其他部分,也像連鎖骨牌那樣,伴隨著天崩地裂般的巨大噪音,全部轟然倒塌!   縣衙的廢墟上,煙塵飄蕩了許久。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先從底下爬了出來。   雨花田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再然後,是兩個大難不死的校尉……   他們咳嗽著,互相攙扶地在廢墟上站起來。   雨花田拿出手帕捂住口鼻,目光鎖定在前方。   遠處的一堆木板下,皇城衛小旗靳川,扛著被砸迷糊的李焱紅,從下麵爬了出來。   他走到雨花田跟前,問道:“大人,接下來,怎麼做?”   “怎麼做?”雨花田仰頭望向天空,“什麼時辰了?”   靳川道:“午時。”   “哦,午時……”雨花田輕輕喃喃,又看了眼被靳川扛在肩上的李焱紅。   天空上,大雪飄停。   雨花田冷冷說道:“召集全縣百姓,半個時辰內,給我把那東西挖出來!本座要讓那東西,好好曬一曬太陽!”一邊把李焱紅,從靳川肩上抱了下來。   “是!”靳川從腰間拿出一枚信號彈,走出幾步,朝著天空,重重一拉引線。   信號彈飛向高空,轟然散開。   郭西縣天邊,一道午後的陽光,沖破雲層,照向地麵。   廢墟下方,忽然一陣陣驚慌的吼聲響起。   周秀春發瘋般來回湧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忽然間,就從雨花田身前的廢墟下破土而出。   雨花田側身一避,隨手將李焱紅扔向遠處。   可李焱紅一落地,卻穩穩站住,手中不知何時,還順走了雨花田的三寸劍。   雪後青天白日之下,三寸劍鋒利的劍鋒,對準了李焱紅往日的大哥。   大成軍十四路刀法最狠的一招,帶著烈陽的溫度,從周秀春的後頸毫不猶豫地劃過。   陽光下的三寸劍,像切豆腐一樣容易,破開了周秀春本該刀槍不入的身體。   已經徹底變異的周秀春猛然轉過身,眼神中,仿佛還殘存著幾分人性和記憶。   他驚愕且難以置信地看著李焱紅。   但馬上,就又釋然地閉上了眼睛……   老周頭顱落地,隨即一道白影,從他軀體中破體而出。   “吼~~!”天羅直麵正陽,發出淒厲而不甘的吼聲。   下一秒,隻聽轟的一聲巨響。   在黑暗中無所不能的怪物,猛然爆炸。   爆炸產生的狂風,迎麵吹向李焱紅。   李焱紅一身衙服獵獵抖動。   他握緊了刀,體內兩股能量瘋狂碰撞消融。   等大風吹過,他脫力地單膝一跪。   手握著雨花田的佩劍,也直挺挺倒了下去。   “大人,他……”小旗官靳川滿臉的不可思議。   雨花田站在原地,麵無表情地看著李焱紅,目光又無比復雜。   四周一片安靜時,一聲佛號,在廢墟旁悠悠響起。   “阿彌陀佛,老衲看來還是來晚了,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