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姑，我等是不是草菅人命，那也不是我們這些小人物能決定的。皇城衛所做一切，都是為聽命上峰。我們最大的上峰，就是當朝聖上。 　　皇城衛行事，乃是為聖上分憂，為社稷出力。仙姑若有什麼意見，不如當麵去跟聖上說。我們位卑言輕，連吃飯都還要靠朝廷發俸。你看看我們皇城衛這些人的下場，難道就比普通老百姓好多少？這世道如此，我等又能左右得了什麼？” 　　裴宗奇指著躺在地上的龍嘯天，沉著臉跟閆紅霞辯論。 　　淩雲開、羅北空和王青雲幾個總旗官和小旗官聽了裴宗奇的這番話，看著地上同僚的屍體，也全都麵露悲痛。 　　閆紅霞被說得微微語塞，可馬上她又露出冷笑，說道：“少跟我花言巧語、巧辯如簧！你們既然知道是當今皇帝品行不端，就該自己主動退出皇城衛！我們習武之人，難道連這點良知都沒有？當今世上，誰不是朝不保夕，誰不是馬革裹屍？為何隻有你們，甘願當狗皇帝和狗官們的鷹犬爪牙？借著斬妖除魔之名，卻到處殘害忠良？！” 　　“仙姑，是不是我們殘害忠良，你自可去查。不能聽人一麵之詞。”淩雲開忍不住插嘴辯解道，“有些人，你表麵看他是修橋補路的大善人，背地裡乾的卻是放貸蓄奴、兼並土地的爛事。 　　朝廷要開支，朝廷要鎮壓叛軍，朝廷還要防備妖魔鬼怪，到處都要用錢，可那些本該上交朝廷的錢，卻被你所謂的那些忠良給死死攥在自己的手裡。仙姑，並不是你兩眼看到的，誰讓老百姓吃上一口稀湯寡水，誰就是你所謂的忠良！” 　　“放屁！讓老百姓吃上飯的不是忠良是什麼？你們這群皇城衛，指鹿為馬！顛倒黑白！若不是出家人不能殺人，我現在就該砍了你們！”閆紅霞勃然大怒。 　　“仙姑！小人鬥膽相勸，我看你是應該抽點時間，多讀點書啊！” 　　“你什麼意思？伱說我沒文化？” 　　“仙姑自己心裡應該有數。” 　　“放屁！讀書多是負心人！讀書越多，心思越壞！” 　　“可那些被我們殺的忠良，各個都是讀書人。按仙姑的說話，那我們豈不是沒殺錯？” 　　“你們……狡辯！” 　　兩邊吵得不可開交，一旁的李焱紅和周師爺卻在悄然之間，越退越遠。 　　李焱紅對這種爛事早就聽得耳朵起繭子，對朝廷內的黨爭完全沒有興趣，隻對周師爺道：“踏馬的神經病，大家都是老百姓，過好自己的日子不就好了，管那麼多亂七八糟乾什麼？ 　　誰當了老大就跟誰混嘛。不管誰上臺，咱們不都是照樣吃喝拉撒，日子有什麼區別？誒，周師爺，你看起來傷得很重啊，要不要先給你找兩個創可貼貼一下？” 　　“去你媽的……”周師爺滿臉痛苦，在地上蠕動，“我現在倒恨不能那女的，把這些人全都殺光！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好想和這個世界同歸於盡……” 　　“不要這麼極端嘛，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美好的東西的。比方怡花院的韋二娘，說實話真是極品。我要是這次能活著回去，我一定明天就去光顧她，我要和她組成溫暖的家庭，讓她給我生個兒子，我不在乎她的過去，她也不在乎我將來哪天提起褲子就跑路……” 　　李焱紅憧憬著美好的將來，忽然抬頭一瞧，卻見遠處烏雲蔽日，一大團黑壓壓的玩意兒正從前方快速飄過來。他定睛一瞧，隻見漫天都是“武夫，武力值1”、“武夫，武力值2”的數據，整個黑石山的天空，好像被彈幕刷了屏似的，頓時驚聲尖叫：“怪物殺過來了！” 　　還在吵架的閆紅霞和皇城衛白癡們，終於回過神來。 　　閆紅霞臉色一變，急忙道：“快進洞！”然後一個飛身提縱，躍到李焱紅和周師爺身邊，拎起兩個人，就精準地把他倆扔過小小的洞口，扔進了洞內。 　　周師爺落到洞中，直接一臉埋進了滿地厚厚的蝙蝠屎中。 　　李焱紅稍慢一拍，剛好掉在周師爺身上。 　　周師爺不由“嗷”的一聲慘叫，猛一張嘴，那些蝙蝠屎就…… 　　“周師爺！你沒事吧？”李焱紅趕忙從周師爺身上站起來。 　　閆紅霞和那幾個皇城衛這時也匆忙躲進洞中。 　　不過洞裡頭明顯也不安全，他們一鉆進來，那些大大小小的蝙蝠也就跟著回了家。 　　黑暗之中，無數的蝙蝠張開嘴就圍著眾人撕咬起來。 　　閆紅霞奮力揮砍，黑暗中幻化出幾十道殘影，一刀砍出，就能劈死幾十隻蝙蝠。然而即便如此，洞內的眾人在蝙蝠們密不透風的包圍下，還是很快落入下風。在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中，幾名皇城衛校尉眨眼間就被啃得露出森森白骨，並迅速湮沒在蝙蝠的啃食之中。 　　隻有周師爺，似乎是變異得比較厲害了，蝙蝠們好像把他當成了同類，根本不靠近他。李焱紅當然不能錯過這種大腿，漆黑一片中，他從身後將周師爺的脖子牢牢鎖住，看著滿屋子亂飛的“數據”，對蝙蝠們大喊道：“你們不要過來啊！不然我殺了他！” 　　“哈……”周師爺這時慢慢張開嘴，口中吐出綠氣。 　　一雙尖利的獠牙，也緩緩從口中長出。 　　“咦？”李焱紅眼看著周師爺的數據好像哪裡不對，飛速從“武夫，武力值1”，朝著“宗師，元氣值？？？”發展，不由又慢慢放開了周師爺，笑道，“老周啊，都是同事，開玩笑的。你看看，我這裡又給你帶來了什麼驚喜？我照！” 　　“滾！”周師爺聲音低沉如獸，隨手一揮，就把李焱紅手裡來不及打開的《金剛經》拍飛了出去。這黑燈瞎火的，李焱紅能看清滿山洞的數據，卻看不到裝備掉到了什麼地方。 　　眼看著周師爺要摸過來，他不由得嗚咽一聲，一邊後退，一邊哭聲道：“踏馬的，看來這山洞，今天是要變成我們的墳頭了。二娘啊，我再也不能去關照你的生意了，我重生這兩個多月活得很幸福，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我不忘懷……” 　　話音未落，洞外忽然傳來震耳欲聾的一聲獅吼！ 　　下一瞬間，雲真子和至善大師殺過密密麻麻的蝙蝠群，雙雙飛入洞內。 　　兩人聯手發功，大喝一聲。 　　“大慈大悲！！” 　　“如來神掌！！！” 　　轟！轟！轟！轟！ 　　數百道光波在洞內閃爍！ 　　追著眾人撕咬的蝙蝠，像下雨一樣，嘩嘩掉落下來。 　　正要弄死李焱紅的周師爺也被光波重重擊中，不知道發出今天的第幾次慘叫，這回卻是一張嘴，連蝙蝠屎帶蝙蝠內丹，全都狠狠吐了出來。 　　一顆發著微光的內丹，落在蝙蝠屎裡，顯得那麼的顯眼。 　　李焱紅看到這個周師爺的力量源泉，急忙彎下腰，先把那顆內丹撿起來，藏進了自己的兜裡，然後彎腰抱住周師爺，大聲喊道：“周師爺！你怎麼變成零了！” 　　眼前的周師爺遍體鱗傷，形容憔悴。 　　整張臉都凹陷下去，好像被抽乾了生命力。 　　就連武力值，都從原來的1，變成了0…… 　　看樣子，是不行了…… 　　“我……”周師爺痛苦地抓住李焱紅的手，努力地喘著氣，想要說什麼。 　　可他卻實在又沒力氣說出聲音來，而且更不用提，洞裡那個新來的大胡子嗓門巨大，震得李焱紅耳朵生疼，越發聽不清周師爺的遺言。 　　“先把洞口堵住！”雲真子大喝一聲，“紅霞給我們護法！我要布一個結界！” 　　“是！”閆紅霞高聲回答，幫助至善大師和雲真子砍殺四周的蝙蝠。 　　至善大師和雲真子聯手，迅速在洞口布下一個金光閃閃的保護罩。無數的蝙蝠，這時全都被擋在了洞外，它們嘰嘰喳喳瘋狂撞擊，但根本無法突破雲真子的法術。 　　雲真子布好結界，騰出手來，馬上又施展通神：“萬劍歸宗！” 　　無數道劍氣，從他指尖飛出。 　　隻是瞬息之間，洞內的蝙蝠就被這些劍氣盡數擊殺！ 　　隨著最後一隻蝙蝠落進蝙蝠屎坑裡，皇城衛茍且存活下來的幾人，也全都癱坐在了表層粘稠、底層堅硬的屎灘上。 　　“呼……”死裡逃生的小旗羅北空，顫抖著點燃火把， 　　洞內一抹微光亮起，他舉著火把照了照四周。 　　放眼望去，隻見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同僚們，大部分都已經被咬穿了身體。 　　一具具屍體，冰冷地躺在地上。 　　忽然間，他看到王青雲捂著脖子，還有氣息，他急忙跑上前，大聲問道：“老王！” 　　可突然不約而同的，李焱紅也跟著來了一嗓子：“周師爺！！周師爺！你有什麼遺言！你說啊！” 　　“我……我屁股好痛，全身都好痛……”周師爺聲音小得聽不見。 　　李焱紅著急大喊：“聽不清啊！大哥！你屁股怎麼了？是被毒蛇咬到了是嗎？算了算了！人都要死了，還管什麼屁股！你好歹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好給你立塊碑啊！” 　　“我叫，周……詩……野……”周師爺緊緊抓著李焱紅的手，眼中滿是對這個世界的留戀。 　　李焱紅大喊：“我知道啊！我知道你是周師爺啊！我問你名字啊！” 　　周師爺眼裡的留戀，瞬間變成了悲憤，“周！詩！野！……” 　　“我說了我知道啊！周師爺！我是說名字啊！” 　　“周！詩……！” 　　周師爺咬牙切齒，腦袋一歪。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留下，就死在了李焱紅的懷裡。 　　而幾乎是同時，王青雲也死在了羅北空的眼前。 　　“啊——！”羅北空仰頭狂嘯。 　　悲痛的吼叫聲，在空蕩蕩的蝙蝠洞裡回蕩。 　　淩雲開渾身止血，走到他的身後，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北空，不要哭！這就是我們這些人的命！” 　　羅北空眼裡噙著淚，緊緊握住拳頭。 　　他舉目四望，洞裡還活著的皇城衛，除了他和淩雲開，隻剩下裴宗奇。裴宗奇靠坐在一塊大石頭旁，眼神麻木地朝他看了一眼，就轉過頭去，一言不發。 　　他們兩旗二十六人，隻一片刻，就死得隻剩三個。 　　另一邊，李焱紅也嘆了口氣。 　　他把周師爺的眼皮一合，屍體隨手扔到一邊，站起來道：“各位，現在我們該做什麼呢？咦？這裡有隻蝙蝠沒有死透，踏馬的，吃我一刀！哦~~~！” 　　李焱紅補完一刀，那隻蝙蝠的力量迅速湧入他的體內。 　　剛才還覺得體力透支的他，瞬間滿血滿狀態恢復過來。個人的數據也從“武夫，武力值6，袖箭+2，武力8”，上升為了“武夫，武力值7，袖箭+2，武力9”。 　　雲真子見狀怒吼：“混賬！你這是什麼魔功？！” 　　李焱紅立馬否認，“什麼什麼魔功？我殺個妖怪，經驗值滿了就升級了，這難道不是很正常嗎？皇城衛教給我的絕世神功，我找幾隻為禍人間的妖怪，練練手都不行嗎？” 　　“皇城衛還有什麼絕世神功？” 　　淩雲開的功力和雲真子差了幾百個級別，根本看不出李焱紅有什麼變化。 　　他疑惑地看看羅北空。 　　羅北空也茫然地搖了搖頭。 　　兩人麵麵相覷，滿頭霧水。 　　閆紅霞這時卻插話道：“雲真師伯！不用理會他！他將來若是用這魔功殺人，我們出手了結了他便是！諒朝廷和皇城衛也不敢阻攔我們替他們清理門戶！” 　　“阿彌陀佛……”至善大師這時卻輕呼一聲佛號，一邊維持著結界，顯得很虛弱地開口道，“李施主所練，並非魔功。貧僧能感覺得出來，李施主身上雖有殺意，卻無邪穢之氣。 　　李施主為人坦蕩，非是壞人。 　　紅霞，你今後行走江湖，也要控製脾氣。出家人、修行者，不可如此魯莽，整日喊打喊殺。更不用說你還是個女孩子，就算是修行之人，那也溫柔點才好啊……” 　　閆紅霞隻能道：“是，晚輩一定聽從大師的告誡，不過我雲真師伯為什麼能喊打喊殺？” 　　雲真子笑道：“我隻對妖怪和邪祟喊打喊殺，我從來又不沖人喊。” 　　李焱紅道：“那你剛才吼我了啊。” 　　雲真子直接把臉一拉，“我吼就吼了，你不服嗎？” 　　“服，服……” 　　李焱紅趕緊退開，轉頭又朝遠處的亮光一指，“那邊有個光點，是不是出口嗎？” 　　“光點？”閆紅霞抬眼望去，滿臉疑惑，“哪裡有光點？” 　　雲真子急忙上前問道：“你能看到光點？” 　　“能……吧？”李焱紅又仔細看了看。 　　隻見那光點上顯示：“仙師，防禦力50。” 　　雲真子頓時激動道：“那應該就是血池的突破口了！隻要能進去，再把血池一把火燒掉，外麵那隻妖怪的妖氣就會自行消散！這一劫便能度過去了！” 　　“那抓緊呀！” 　　淩雲開急忙道，“我們躲在這裡都這麼危險，外麵現在都不知道成什麼樣了！” 　　閆紅霞立馬一把抓過李焱紅的領子，幾乎臉貼臉地對他說道：“你帶我過去看看！” 　　然後又轉過頭來，找書苑www.zhａoshuyuan.com 對淩雲開道：“你們也別愣著！把火油拿過來！” 　　“火油？”淩雲開一愣，問羅北空，“火油呢？” 　　“我沒拿啊，不是仙姑拿著的嗎？”羅北空看向閆紅霞。 　　閆紅霞一怔，強詞奪理道：“我……我不拿，你們就不知道替我拿進來嗎？” 　　“阿霞，你這話就不講理了啊。”李焱紅道，“明明是你的責任，你怎麼能說也不說一句，就推到別人身上去呢？江湖不是這麼混的……” 　　“你閉嘴！”閆紅霞怒瞪李焱紅一眼。 　　李焱紅冷冷一笑，“嗬，我堂堂七尺男兒，頂天立地，能屈能伸，我會怕你？閉嘴就閉嘴！” 　　“廢話真多！”閆紅霞氣得把李焱紅扔到一邊。 　　她急忙走到結界前，看著外麵把結界堵得嚴嚴實實的蝙蝠群，猶豫地問至善大師：“大師，我們能不能先打開結界，讓我把火油拿進來？” 　　“剛剛你要是早一點說，還是可以的……” 　　至善大師道，“但是現在……” 　　結界外麵，一群蝙蝠散開，一隻渾身長滿骨頭的妖怪，出現在了結界麵前。 　　閆紅霞瞬間臉色大變，脫口而出：“修羅？！” 　　化作修羅的蝙蝠妖，猛然一掌，拍在結界之上。 　　剎那間整個山洞都搖晃起來，碎石子簌簌從山洞上方落下。 　　洞內幾人，全都滿臉驚恐。 　　維持著結界的至善大師，臉色頓時漲紅。 　　他微微一呼氣。 　　一絲鮮血，就從嘴角緩緩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