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水晶宮中張至麟的腦海中飄過一句名言:世界就是個大的草臺班子。 幾分鐘前,偽裝過後的他與詹姆斯醫生在雷蒙警長的帶領下順利地通過層層封鎖,走進了水晶宮,接替過正在值班的另一隊警察。 他本以為這會是場驚心動魄的冒險,但出乎意料的是,沒有詢問,沒有盤查,甚至沒有人注意到他身上極不合身的警服,所有人都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交代幾句後就匆匆放行,他們就這樣順利走近了水晶宮。 看來老倫敦人也有股刻在骨子裡的懶散感。 “喂,詹姆斯,亨利小子。”鬆了口氣的雷蒙警長壓低聲音對著二人說道: “你們兩個找個空閑地方隨意轉轉,剩下的工作交給我們就行。” 雷蒙警長口中的我們,指的是與他同行的其他兩個警員,這兩個年輕警員聽到領導提及自己,熱情地朝著張至麟二人揮手。 “這麼大個展館,就你們三個警察?”張至麟伸出指頭,不可思議地問道。 他記得水晶宮占地74000平方米,都快趕上六七個足球場了,這麼大地方就三個人負責室內安保,維多利亞女王的心可真夠寬的。 聽到張至麟的震驚之語,雷蒙做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都說了是走流程,外麵都是層層把守,別說嫌疑人了,一隻蚊子都不會放進來的。” 那我是怎麼進來的?張至麟心中忍不住吐槽道:怪不得在幾十年後水晶宮會付之一炬,跟這樣的蟲豸混在一起,怎麼能搞好保安工作呢!。 不過能夠參觀這座十九世紀的工業文明結晶,他還是頗為高興的。 雷蒙又給他們兩人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之後便領著手下消失在了展館之中。 “他不會被手下舉報吧?”張至麟擔心地問道,說實話他沒想到今天還會跟著其他警察。 反倒是詹姆斯搖了搖頭,篤定地說道:“雷蒙這個人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既然敢這麼做,那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原來如此。” 之後二人便在展館中開始漫無目的地閑逛,望不到盡頭的展區裡堆滿了玻璃做成的展臺,但大多數展臺之中還是空無一物,隻貼著簡單的介紹標簽。 而且對於來自物流網與互聯網高度發達的二十一世紀的張至麟來說,那些異國的奇珍異寶要麼在現實中見過,要麼在網上見過,根本沒有新意。 很快,張至麟的體力與好奇心就被消磨得七七八八,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詹姆斯先生,我找地方睡會兒。”他與看起來仍精力十足的詹姆斯醫生道了聲別,隨便找了個靠墻的椅子,坐下就開始睡覺。 時間一點一點往後流逝,隻依靠太陽光照明的水晶宮內開始變得昏暗,張至麟依靠在木椅之上,小聲地打著呼嚕。 他懸在空中的頭越來越低,帶著上半身開始下垂,最後框嘰一聲,連人帶椅子摔在了地上。 “臥槽。”張至麟扶著腰從地上站起來,他剛想罵兩句英國的板凳睡起來格外不舒服,卻發現周圍一片黑暗。 “雷蒙先生,詹姆斯先生。”張至麟有些不安地喊到,但聲音也隻是在黑暗中回蕩幾遍,最後被吞噬得乾乾凈凈。 他們不會把我忘在這裡了吧?一個聽起來可笑卻又可怕的念頭升起,張至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倒不是相信黑暗中會有什麼怪物,但獨自一個人在黑暗中過夜,也未免太滲人了。 濃鬱到實質的黑暗吞噬了一切,不斷喚醒著人類刻在基因最深處的恐懼,張至麟實在坐立難安,便決定先想辦法離開水晶宮。 可是這麼黑,我又怎麼知道出口在哪裡?正當張至麟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道微弱但清晰的光芒在不遠處升起。 有人在!張至麟的第一反應便是朝著這股光芒奔去,但伴隨著他的靠近,他的步伐越來越輕,直到完全停住,他愣在了原地。 黑暗之中,一個男人趴在地板上,用著指尖的顏料不斷在地麵上塗抹,畫出一個個詭異至極的圖案。 而那微弱的光,正來自男人指尖的顏料。 “這是誰?他在畫些什麼?”張至麟默不作聲,隱藏在黑暗之中,觀察著地上的圖案。 這些圖案全部由曲線構成,線條粗細不一,彎彎扭扭地交織在一起,遠遠看去宛如一條條死死糾纏的觸手,詭異卻華麗。 這些邪乎的圖案是什麼?大大的疑問在心頭升起,但下一秒,那些觸手突然像是活了過來,抓著他的靈魂就開始往下拖去, 觸手帶著他的靈魂橫跨過了地板,而在地板的那側,是一片沒有任何光線的深海,這裡的一切都在沉睡,永遠都不會發生改變,時間的意義在這裡被徹底抹除,隻剩下令人膽寒的靜滯。 他的靈魂繼續被觸手拖著下沉,一百米,兩百米,三百米,不知道沉了多久,也無所謂沉了多久,深海之下便是更深的海,未來之後便是更遙遠的未來。 直到他的靈魂也開始靜滯,他才終於看見,在比深海更深的地方,在比未來更遠的時間,哪裡佇立著一所宮殿,這座宮殿的裝潢修飾超乎人類的一切想象,阿房宮,紫荊城,凡爾賽宮,白金漢宮,克裡姆林宮,潘提翁神殿,這些人類的窮奢極欲,奇思妙想,加起來也趕不上這座宮殿的完美,它似乎生來如此,也必將如此,因為它就是完美的具現! 而在這種宮殿之內,那奢華的王座之上,一道身影正在沉睡,祂正是這座宮殿的主人,也正是這些觸手的主體。 張至麟僅僅是抬頭一瞥,還未看清楚祂的模樣,難以想象的劇痛便從大腦傳來,緊接著他的四肢開始顫抖,七竅往外流出血液。 在血液的沖刷下,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他又回到了那個詭異的男人麵前。 不過這一次,劇烈的頭痛使得他摔倒在了地上。 “有人在偷窺我啊。”像是發現了張至麟,男人停止作畫,走向張至麟摔倒的地方。 盡管隔著一層血色,但他終於看清了男人的臉,也就是這張陌生的臉,卻讓張至麟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膽怯不已。 “嗬嗬,原來是你啊。”男人微笑著說道,那些顏料從他的胳膊上流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滴答滴答地滴在地上。 原來這些色澤黏稠滑膩的顏料,就是男人的血液。 他扶起傾倒在地的張至麟,雙手溫柔地替他拍打著灰塵。 “緣分真奇妙啊,我們竟然又見麵了。” 腦子痛成一團漿糊的張至麟實在難以理解男人的話中之意,他連正常的思考都做不到,但身體的本能還在傳遞著對於麵前這個男人的恐懼與仇恨。 男人伸出雙手,輕輕地拂過張至麟的腦袋。 “現在你叫什麼呢?還是華生嗎?” 華生?華生,華生!張至麟原本疼痛的腦袋再次受到猛烈的錘擊,無數陌生的片段湧現在他的腦海,他想去回憶,卻又發現這些片段根本就存在。 “嗬嗬,不要急,慢慢想,如果你不舒服,我可以送你回家哦。哦,不對,這個點你應該還沒有和那女孩結婚吧,雖然沒有了解過以後的時間線,但再怎麼想你們的婚禮也應該是在我毀滅倫敦之後吧。” “你要對卡緹做什麼?”聽到男人的話,承受著劇烈疼痛的張至麟掙紮著吼道。 “原來她叫做卡緹,以前我都沒有問過呢。”男人的聲音之中卻充滿了笑意。 “但親愛的孩子,我怎麼會害她呢,別忘了,她可是我親自為你挑選的答謝禮物。” 張至麟此刻根本理解不了男人的意思,他隻能痛苦地喊出了自己內心最後的掙紮: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男人微微一笑,優雅地說道: “詹姆斯·莫裡亞蒂,我親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