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榮紀元840年,英格倫德。 靈敦東部,紐漢區。 清晨,霧氣濃鬱。 一個披著破舊罩衫,頭戴耷拉尖帽的更夫,停在了貝克街街尾處一幢略顯破舊的六層公寓前。 他放下手中的響板,拿起長棍,伸到二樓的窗戶處輕輕敲打著。 “倫納德先生!!醒醒!!” 十幾秒後,屋內輕聲回答:“好的。” 和衣而睡的倫納德從床上坐起,赤腳踩在略顯冰冷的木質地板上,掃視著四周。 這是一間長寬不到15英尺的公寓,布局簡單,一張床,一套桌椅,不過卻配備了一間盥洗室。 雖然每天隻有一個小時供水,而且租金高昂,但這並不妨礙倫納德選擇這裡。 因為他有時候用水真得比較多。 等到略微有些僵硬的身軀逐漸恢復暖意,倫納德穿上厚重的皮靴,走到門口,拆下一根微不可查的釣線,順著釣線,牽出一枚小巧的銅鈴。 收拾好這些小玩意後,倫納德來到盥洗室,昨晚他已經接了一桶水,現在正好用的上,至於熱水這種奢侈的玩意,可不在他考慮的範圍內。 冰冷的涼水混雜著一些毛發,味道也有些刺鼻。 倫納德眉頭皺了起來,該死的漢克,是不是又沒看好那隻該死的布蘭克。 漢克是這幢公寓的房東,脾氣怪異,而布蘭克就是漢克養的黑色德文雷克斯貓,總是喜歡在樓頂的水泵裡做些令人沮喪的事情。 洗漱完畢後,倫納德走到室內,掀開地上一塊有些腐朽的木板,拎出了一個小箱子。 哢噠,箱蓋彈起。 黑色的絲絨內襯上,靜靜地躺著五把形態各異的匕首。 黃銅握柄,精鋼刀身。 倫納德癡迷地看著這些藝術品,手指輕輕滑過一個個刀柄,最後停在了一柄最為纖細的匕首上。 刀身筆直,沒有護手,與其說是一把匕首,倒不如說是一根超大號的縫衣針。 倫納德取出縫衣針,收好箱子,然後穿上外套,戴上棉絨鴨舌帽,將縫衣針倒握在衣袖中,推門而出。 “喵嗷!” 剛關上房門,倫納德就聽到了布蘭克那令人不愉悅的叫聲。 布蘭克伏在陰暗的拐角,黃色眸子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 這隻貓通體漆黑,耳朵高高聳起,齜牙咧嘴,實在是讓人愛不起來。 倫納德冷冷地看了一眼布蘭克,從兜裡摸出一張撲克牌,塞到了門軸處,然後轉身下樓。 街上已經開始出現了稀稀落落的行人。 冷冽的空氣鉆入倫納德的鼻腔,混雜著濕潤的煤灰味,讓他不由地捂緊衣領。 街對麵的咖啡攤已經支了起來,炭火上的罐子裡正“汩汩”地冒著熱氣。 倫納德走到攤子邊,熟練地從一邊的木箱中摸出杯子,給自己倒滿,呼呼地吹著上麵的熱氣。 “倫納德先生,您下周還需要咖啡嗎?” 攤主是一個瘦弱的男孩,傑斯,長得像一根竹竿,估計是進不了工廠,才乾這一行的。 在傑斯眼裡,倫納德先生這種穩定優質的客戶可不多見。 因為倫納德先生並不會像那些該死的醉漢,放倒他的攤子,毀掉他的生意。 “嗯,下周繼續吧。” 倫納德已經喝完了,聽到傑斯的話,掏出5便士,遞了過去。 貧民和工人是最早蘇醒的。 就這麼一會時間,街上已經越發喧囂。 馬車,貨車,手推車開始湧向了主乾道。 幾個街區外蒸汽火車的轟鳴聲也已經響起。 倫納德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 5:30。 得趕緊出發了,距離金融城還有五個街區,必須趕在7點左右到那裡。 金融城位於靈敦中心,每天約有20萬人從靈敦各個區域趕往那裡上班。 他們是第二批起床的人,大多數是普通職員。 從東到西,從南到北,這些人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黃金大道上,匯聚成一條粗粗的黑線。 6:55,倫納德從伊斯林頓街區走出,匯入了這條黑線。 倫納德很少來這裡,因為這裡的人太多了,他不喜歡被人包裹的感覺。 但是就連他也不得不驚嘆,這條黑線並不喧鬧,每個人都在熟練而沉默地前進,即使是一些手拿報紙的人都能很自然地避開別人,好像訓練了無數遍一樣。 “格雷會館。” “塔維斯酒館。” “白橡樹麵包坊。” 倫納德每經過一家臨街店鋪,就要默默在心裡念一句。 “他戴著單片眼鏡,留著車把胡,麵色紅潤,喜歡走路看報紙。” “今天是星期三。” “他會穿黑色格紋外套,大麗花紋飾馬甲,深藍色長褲,戴著灰色圓頂硬禮帽。” “每天7:30,他會在利茲夫人咖啡館帶走一杯咖啡,不作停留。” 7:28。 哢噠一聲,倫納德收起手裡的懷表,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店鋪。 利茲夫人咖啡館。 他放緩腳步,並盡量不阻礙其他人的行進,畢竟這裡每個人都步履匆匆,他可不想讓這條黑線出現任何褶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7:30,一位戴著灰色圓頂硬禮帽的紳士,出現在他對麵。 這位紳士左眼掛著單片眼鏡,邊走邊翻看報紙,途徑利茲夫人咖啡館時,從口袋中摸出10便士,放到店鋪沿街伸出的木板上,隨後從趴在窗口的侍者手中接過一杯咖啡,沒有任何停留。 整個過程仿佛演練了無數遍一樣絲滑。 7:31,倫納德和這位紳士擦肩而過。 “啊!對不起,這位先生,撞到您了。” 倫納德急忙摘下帽子,歉意地笑道。 紳士眉頭一皺,顯然眼前這個工人給他製造了一點點困難,不過幸好咖啡沒灑。 又輕蔑地瞥了一眼倫納德後,紳士晃了晃報紙,繼續前進。 倫納德再次歉意地微微點頭,戴上帽子轉身離去。 半分鐘後,紳士感覺到自己渾身燥熱,他摸了一下左胸,因為那裡癢癢的。 接著他就看到馬甲上那朵黑色的大麗花居然一點點綻放,從花蕊處開始,慢慢變紅。 當花瓣末端被紅色暈染開以後,紳士終於倒地。 黃金大道上的黑線開始出現了褶皺,並向四處蔓延開來。 倫納德很自然地從一邊的街區離去,蘇格蘭場的警察估計很快就要來了,畢竟這裡是靈敦的中心區域。 相比殺手這個稱呼,倫納德更願意稱呼自己為手藝人,因為在他看來,他和那些裁縫,屠夫,麵包師,甚至是馬戲團的魔術師,沒有任何差別,大家都是憑手藝吃飯的。 畢竟能讓那朵大麗花綻放,確實是需要一點手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