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和瑞克走在翻新的西區大街上，卡洛斯故意走的很快，而瑞克一直緊緊地跟在他後麵。 　　兩人就這樣一直走，期間什麼話也沒說，反正卡洛斯絕對不可能第一個開口，他是這樣想的。 　　“這些年過得怎麼樣？”瑞克終於開口問。 　　“比我們小時候過得舒服。”卡洛斯冷冷回答，“你走了之後我跟著一個木匠學了木工，又跟著碼頭上的老師傅學了點機械，雖說窮得穩定，但好歹賺的錢還夠額外花銷。” 　　“聽說你現在在嘗試做生意？”瑞克笑道。 　　卡洛斯的心猛得怔了一下，他從未告訴過其他人，除了他的那幾位投資者，因為他失敗過很多次，說出去的話會招人笑話，所以按理來說沒多少人知道這個秘密… 　　“你從哪裡聽來的？” 　　“布萊克利夫人告訴我的。”瑞克笑道，“她好像很欣賞你……” 　　欣賞我個屁！卡洛斯心想，她這種剝削階級寂寞老女人就隻是想在像他這樣的工人階級英俊小夥子這裡尋歡罷了。 　　不過她是不會得逞的，不僅是因為卡洛斯不喜歡，更因為卡洛斯害怕布萊克利先生會因此打斷他的腿。 　　“嗯，她是我的一個投資者。”卡洛斯假裝淡定地回答，“你呢？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 　　“還好，我去了書城，在那邊學了很多東西，現在在威廉姆斯大學任教。” 　　“這麼年輕就在大學裡任教了？”卡洛斯吃驚地說。 　　“那幾個老教授叫我試試而已。” 　　“你在教什麼？” 　　“執夜人與眾神祇。” 　　“你果然還是放不下這些東西。”卡洛斯笑道，“我們找個地方聊吧。” 　　兩人在路邊找了一家酒吧，叫了一個隔間。 　　卡洛斯從未在西區這麼高檔的酒吧坐過，典雅的環境，舒適的真皮沙發椅，還有那專人演奏的優雅鋼琴曲，都讓他感到不適。 　　但他還是做出一副淡定的模樣，似乎自己常來這個地方。 　　兩人說了些簡單的話題，大都是些今日的新聞還有天氣等等沒有營養的內容，瑞克連著喝了幾杯酒，似乎刻意要把自己灌醉。 　　而卡洛斯一直緊繃著臉，在談話中扮演著回應的一方。 　　待到瑞克臉上出現紅暈，話題才逐漸放開。 　　“記得我們小時候嗎？”瑞克說，“你除了讀書什麼都很有天分，父親讓我們學鋼琴，不到一年你就能彈奏好幾首曲目，而我連哪個鍵對應哪個音都搞不明白。還有我們第一次見到持槍的執夜人，他就成為了我們憧憬的對象，第二天你就用木頭和彈簧做了一把小手槍，彈出的石子能飛十米遠。你知道嗎？我那時候真的好羨慕你，我覺得你好厲害。” 　　“後來，父母離世後，我們一起去賣報，你賣出去的報紙比我們加起來都多，後來我才發現你的秘訣，你在叫賣時會誇張化裡麵的新聞，記得有一回，報紙裡的新聞原內容是‘獅城公爵斯塔德逝世，死因正在調查，不排除自殺之外其他死因’。你根據這句‘不排除’發揮，編造了‘或被共和派毒殺’，‘或被怪物進屋刺殺’，甚至‘或縱欲過度而死’都被你編出來了，你大喊著這些噱頭跑遍了羅德裡的每一個角落，那天整個報社的報紙都被你賣空了……直到現在羅德裡的人都搞不清楚斯塔德公爵到底怎麼死的！” 　　卡洛斯終於繃不住了，壓低嗓門笑了幾聲。 　　“我那時候真的很佩服你，卡洛斯，你的頭腦是那麼靈活，總能想到好點子。而我，總覺得自己活在你的影子裡。” 　　卡洛斯沉思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其實我小時候一直覺得你才是最耀眼的那一個，很聰明，很好學，大家都很喜歡你。仔細回想起來，我那時候也覺得自己活在你的陰影裡。” 　　“或許我們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彼此。” 　　“確實。”卡洛斯長舒了一口氣，猛喝了一口酒，用深邃的眼睛望著瑞克，道：“輪到我說了。” 　　“請。” 　　“你真的是瑞克嗎？我的弟弟，瑞克·沃倫。”卡洛斯咬著牙道，心中懸著的石頭也因這個問題出口而徹底放下。 　　瑞克僵住了，圓框眼鏡那同樣深邃的眼睛閃出一絲警戒，又立馬放鬆，笑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記得十年前的那一夜嗎？那場召喚儀式進行的時候你把我推了出去，之後我就斷片了，從此以後你就想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自私，令人厭惡，仿佛我不再是你的哥哥，而是一個你瞧不起的對象。” 　　瑞克什麼也沒有說，轉著手裡的酒杯。 　　“需要我幫你回憶一下嗎？”卡洛斯氣憤地站了起來。 　　“從此以後你從來沒有主動跟我說過話，我找你說話也愛答不理；賺來的錢你一個人藏著，家裡的一切支出全部由我承擔；做飯也隻做你一個人的，吃飯也隻吃你一個人的；我的一切請求都被你當成垃圾，連思考都沒有就回絕。你做的事情，永遠都隻有讀那些遠離現實的書。我至今還記得你離開時的那句話——我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你現在怎麼又回來了呢？是特地來向我炫耀的嗎？你很了不起，而我就是個垃圾，這是我的心裡話，你滿意了嗎？” 　　“我不知道你今天為什麼要突然找我說這麼多，如果你是看我可憐，想要施舍我，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就算淪落去當乞丐，也不收一點東西。如果你是來嘲笑我的……”卡洛斯壓住爆發的情緒，聲音略有顫抖，“那麼我告訴你，我一直很堅強地活著。” 　　“對不起，我們已經決裂了，除非你能給我一個理由。” 　　卡洛斯說完，摔門而出，來到吧臺前，掏出布萊克利夫人今天給他的那四張五十磅大鈔想要結賬，卻被禮貌回絕。 　　“抱歉，先生。我們這裡不收這種大額鈔票。” 　　“為什麼，不都是錢嗎？” 　　“因為假鈔實在是太多了。” 　　卡洛斯無奈地嘆了口氣，摸著褲包裡零星的幾個硬幣，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瑞克突然出現，掏出幾個大額硬幣結了賬。 　　“感謝你的請客。”卡洛斯正要離開，瑞克卻突然往他的手裡塞了什麼東西。 　　卡洛斯攤開手掌一看，是一枚鑰匙。 　　“這時我房間的鑰匙。”瑞克解釋道，“在唐寧街16號。明天早上來找我，我有重要的事告訴你。” 　　“我忙得很。” 　　“你不是要理由嗎，找書苑 www.zhaoshuｙuan.ｃoｍ 我給你一個理由。”瑞克說，“你當然也可以不來。但你來的話，你的世界可能會發生一些變化。我希望你可以不來，由衷地希望。” 　　卡洛斯擺擺手，道：“看情況吧。” 　　出了酒吧，他獨自一人走在夕陽的街道上，災難之後這座城市一天比一天有生機。 　　今天的事對卡洛斯刺激很大，尤其是得知瑞克在這個年輕的年紀已經完成了卡洛斯畢生追求的目標後。 　　“這次我一定要成功，”卡洛斯對著夕陽道，“絕不能讓他看不起。” 　　美麗的夕陽之後，是死寂一般的黑夜，是危險與陰謀的天下，這一天唐寧街16號徹夜亮著燈火。 　　翌日。 　　卡洛斯找到了唐寧街十六號，他放緩呼吸，不知瑞克會如何迎接他。這個陌生的弟弟始終帶著謎團，一個困擾他一輩子的謎團。 　　而謎團的最終解釋，肯定是在十年前的那個夜裡，瑞克在召喚陣裡看到了什麼，裡麵發生了什麼。 　　待到敲門許久沒有回應後，卡洛斯拿出鑰匙，慢慢推開門。 　　瑞克靜靜地坐在長桌後，蒼白的麵頰上寫滿了恐懼，正對著緩緩打開的門。 　　在看見瑞克的一剎那，卡洛斯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鑰匙從他的手中滑落。 　　眼前的瑞克，正坐在椅子上，雙目被人挖出，鏤空的眼睛裡一片漆黑。 　　卡洛斯慢慢靠近他，直到手觸碰到他皮膚的那一刻，他才確定，瑞克被人以某種方式掏空，而眼前的瑞克，不過是一副被某種力量支撐起來的“人皮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