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羊皮紙上隻是畫了個地圖,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邊上又寫著歪歪扭扭的,教人看不懂的文字,滄浪子不知道這羊皮紙的用處,但想到是卜天地托付給自己的,便覺得或許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心想:“這羊皮紙是卜先生危難之中所贈,必是別有一番意義,今後回到點蒼山,也可以找師父問問。” 眼下這羊皮紙是不知道用處的,他便又折起來收好了。 玉溪見他打開又收起,心中有疑惑,問道:“公子,這羊皮紙是什麼物件?” 滄浪子搖頭道:“我不清楚,這上麵的字歪歪扭扭的,教人看也看不懂,但這是‘昆侖怪俠’所托,雖然我不知道他現在生死如何,但想他在那種危急時刻下交給我的,必然是十分重要的東西。” 玉溪道:“上麵的文字你看不懂,或許是因為不是中原文字,我聽你說卜先生久居昆侖,是西域人,或許用的也是西域某族的文字,如今昆侖山是氐族的地盤,或許用的是那裡的文字罷,我也學過一些氐族的文字,你若是信得過我,就把這羊皮紙給我看看。” 滄浪子見狀,便又將那羊皮紙取了出來,玉溪接過羊皮紙,仔細查看,果真是氐族的文字,玉溪便逐一翻譯給滄浪子聽。 原來這羊皮紙是卜天地居所昆侖山四聖峰的地圖,這四聖峰位置雖不隱蔽,但卻被卜天地布下了幾個大陣,其中山石花樹,草木土石,皆是大陣的部分,尋常人若是沒有地圖,沒有卜天地的帶領,走錯一步,便會觸發種種機關,隨即命喪當場,即使是如卜天地這般精通奇門遁甲之人進入,一時之間也破不了陣法。 滄浪子聽了玉溪的翻譯,便道:“如此說來,這羊皮紙是卜先生居所的地圖,卜先生危難之際,將這東西交給我,難不成他是有什麼特殊用意嗎?” 玉溪道:“卜先生武功高強,普天之下少有敵手,這羊皮紙他倉促之下給了你,想來就是要你去他的居所,或許那裡就有什麼東西是卜先生要給你的。” 滄浪子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待我傷好了,我便先去昆侖山四聖峰走一遭,想來我晚些回去,師父也不會怪罪我罷。” 他說完這話,玉溪卻突然問道:“公子想去昆侖山嗎?” 滄浪子點了點頭,玉溪道:“既然如此,我想跟公子一同前去,我在這裡一個人住了太久,也想出去看些別的風景,散一散心。” 滄浪子問道:“玉溪姑娘,你跟我走,家裡人不會擔心嗎?”他雖然被玉溪所救,但對於玉溪的家室情況,身份背景,卻毫無所知,這女子似乎是一人住在這荒山野嶺之中,但之前她似乎也有提及父親,但不知為何卻見不到她的家人,這竹屋取材甚是新鮮,似乎才新造不久。而且玉溪身懷武藝,知曉醫理,自己的腿似乎就是她幫忙接上的。這諸多種種印象,在滄浪子心中卻為玉溪蒙上一層神秘的麵紗。 在他心中,像玉溪這般的女子,應該是江湖上某個大俠或者門派的千金,再次也應該那些鏢局或者武館館主的女兒,絕不應該自己一人住在荒山之中。 他這話問出,玉溪卻是神情不悅,低頭不答,他見玉溪神情,感覺自己冒犯到她了,便趕忙賠禮道:“玉溪姑娘,我不是有意的,我蒙你所救,但卻不知道你的身份,我真的……” 玉溪未等他說完,便慍道:“公子心中的諸多疑惑我也明白,但是我確實有些東西是不能說的,公子若是不願意帶我去,我也不做強求。” 滄浪子見她生氣,連忙道:“不是,不是,我自然願意帶上姑娘,隻是這裡去往昆侖,有些兒遠,姑娘在這山林中住的久了,我怕你水土不服。” 玉溪聽他解釋,卻也不再生氣,說道:“這你無需擔心,你帶上我便是了。” 滄浪子見她不再生氣,趕忙轉移話題,給她講了些江湖上的趣事,逗得她格格直笑。 兩人便這般如此,在門前聊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玉溪再扶起他進屋。 又過幾十日,滄浪子傷勢幾近痊愈,可以下地行走,玉溪在這段日子裡,時常從山裡弄些藥材,以輔助他的傷勢恢復,這藥材中不乏有增進功力的,滄浪子到了夜晚,便暗自運起內功,調理生息,卜天地先前與他同行,也有指點過些許練功法門,他一聽之下,隻覺得先前諸多困惑之處迎刃而解,幾十日下來,不但內力恢復如初,甚至有更進一分的感覺。 玉溪見狀,也甚是歡喜,便出了山林,找就近的集市買了兩匹馬,回到竹屋,將屋中細軟盡數收拾,便想帶著滄浪子去昆侖山四聖峰。 滄浪子也想早日去四聖峰,於是也幫玉溪收拾東西,卻見她打包了一堆的金銀首飾,滄浪子震驚於她的財力,心道:“原來玉溪姑娘真是大戶人家。”卻又疑惑她為何將東西盡數搬走。便問道:“玉溪姑娘,我們隻是去一趟昆侖,你怎麼把東西都帶走了?” 玉溪笑道:“我這一走,就不再回來了,我一個弱女子在這裡舉目無親,我想跟你去點蒼山,若是有仇家找上門來,你也可以保護我。”她說完這話,又看著滄浪子的眼睛,柔聲道:“公子想必不會拒絕我罷。”滄浪子被她盯得有點害羞,隻得點頭表示不會。 一路上艷陽橫空,鳥鳴清脆,樹影搖曳,清風徐徐,玉溪趴在馬背上曬著太陽,覺得心情甚是舒暢,滄浪子乘著自己的馬,還要牽著玉溪的馬,一路與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走不多時,便出了那林子,到了大路之上,玉溪玩心甚大,路上遇到什麼好玩的都要滄浪子停下與她一齊觀看,這般走走停停,天不知覺便暗了下來。 滄浪子將馬停到一邊,喂了些草料,便開始幫玉溪埋鍋造飯。 過不多時,二人吃飽喝足,滄浪子自運功調息,玉溪卻躺在一邊,呆呆地看著天上,那太陽掛到山腰,正要落下之際,玉溪卻喊滄浪子過來觀看,那太陽慢慢往天邊落下,映得半邊天燒也似的火紅,待到那太陽完全落下,滄浪子向玉溪看去時,卻見她眼中已不知覺間垂下兩行清淚。 滄浪子也不知怎麼了,便伸出手,幫她拭去眼淚,又問道:“玉溪姑娘,你怎麼了?” 玉溪道:“沒什麼,隻是這等景況,我以前在家鄉時常看到,突然之間有些傷感罷了。” 滄浪子看著天空,想起自己離開點蒼山也有一月有餘,不知道師父和師弟師妹近況如何,不知覺也嘆了口氣。 二人就這樣一邊看著天空一邊聊著,直到月亮高掛,漫天繁星,蟬鳴連連,這才陸續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滄浪子先醒來,卻覺得手臂酸麻,原來是玉溪不知什麼時候枕住了自己的手臂,滄浪子不敢將她吵醒,隻得躺在原地。過不多時,玉溪悠悠轉醒,見自己這番樣子,羞得急忙轉過身去,滄浪子見她這樣,隻好裝作還沒醒來。 玉溪見狀,便上去搖滄浪子。滄浪子假意伸了個懶腰,便起了身。 二人休整了片刻,便又乘馬並行,沿著大路而走。不多時,玉溪見前麵草叢邊竄出一隻小鹿,登時玩心大起,從馬背的行囊中取出弓箭,挽弓搭箭,瞄著那小鹿的的頭部射去。那鹿兒卻將頭一扭,閃將開來,它吃了這一箭的驚嚇,便即調轉方向,沿著大路猛奔。 玉溪一擊不中,又連射幾箭,都是險之又險地擦邊而過,滄浪子見狀,便道:“玉溪姑娘,我們聯手來抓它,我發暗器封住它的去路,你便瞄準了射它。” 隨即翻身下馬,撿了一塊石子,立時又拍馬而上,暗暗運起內力,袖子一揮,那石子破空而出,在那小鹿正前方落下,那石子來勢甚急,那小鹿急忙剎住腳步,便要轉向逃走,正在此時,玉溪彎弓搭箭,瞄準了那小鹿的脖頸,嗽地一聲,那小鹿脖頸中箭,倒了下去。 滄浪子喝到:“玉溪姑娘,好箭法。”玉溪聽了,也是暗暗得意,她拍馬上前,便將那小鹿的屍身背到馬上。 此後兩日,二人便以那鹿為食,到了第四天,玉溪走得也倦了。 待到夜裡,又是月映大地,蟬鳴蟲嚷,玉溪吹著風,呆呆地望著天上,隻覺得這幾日與滄浪子一起,心中說不出的暢快。 滄浪子見她呆呆地看著天,似乎在想著什麼,便問道:“玉溪姑娘,你在想什麼呢?” 玉溪聽他發問,卻不回答,隻是看著星空,又問道:“滄浪公子,你說人生在世,是為了什麼而活呢?” 滄浪子聽她說出這話,心中甚是詫異,幾日相處下來,這少女給他的感覺活潑可愛,卻沒想到,此刻竟然會問出這等話來,似乎有不少心事,其實他自己從未想過如此問題。 自小以來,師父便隻是要他勤練武功,若是他那天不下山送信,或者那日沒有遇上卜天地,又或者沒有四大家族,想必他也隻是點蒼派的無名小卒,再過兩三年,師父會為他求一門親事,待到他的師弟師妹一一成家,他便會下山遊歷,師父死後,他便會回到點蒼山繼任掌門,興許他運氣好,闖出一番名堂,卻能被武林中人稱作“點蒼神劍”,落一個行俠仗義的美名,也不會遇到卜天地,不會結識黃登義,也不會認識玉溪。 滄浪子不知如何回答,便道:“這我也不知道,我師父教導我,我輩武林中人,以武犯禁,多行善事,我想人生來大概是為了行俠仗義而活罷。” 玉溪聽他說完,搖了搖頭,緩緩道:“公子,你知道草原上有一種動物叫鷹嗎?這種禽類獨來獨往,也不行俠仗義,也不做什麼大事,隻是自由自在地活著,今日餓了,便下去捕一隻兔子,捕一隻鹿兒,明日累了,便回巢去休息,直到老死,都是在天上飛著,這鷹兒想看什麼就看什麼,想吃什麼便吃什麼,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無拘無束,沒人管著。這鷹兒也是誰都不服,倘若是被人抓了,也決難像牛羊馬兒一樣馴服。” 滄浪子點了點頭。 玉溪又道:“公子,你說人為行俠仗義而活,正如孟子說人應舍生取義一般,是泛泛空談,人若一生下來,便為了他人而活。像侯贏那樣,為了一個義字,便隨意送了自己的生命,那豈不是可笑至極?人來到這世間走一遭,難道就沒有為了自己活著的時候嗎?” 滄浪子聽她說出這番話來,既震驚於他的學識,也震驚於她的想法,心中對她的疑問也不禁多了幾分。 玉溪見滄浪子不說話,又道:“你看那些達官貴人,王侯將相,天天享樂,好不快活,但他們都是為自己而活嗎?那些有錢的地主,成日裡想的是如何賺錢,那些王侯伴君如伴虎,一個不小心便要掉了腦袋,那些帝王倒是可以省心,若是昏庸無能,一輩子享樂,也就這樣過去了,若是賢明之君,卻一輩子鞠躬盡瘁,操勞國事。” 她頓了一頓,又略帶悲傷地說道:“那些公主,格格,一生下來便被安排好了命運,嫁娶如何,都由不得自己,你說這些人有那鷹兒快樂嗎。” 滄浪子見她說的憂傷,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想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我輩習武之人,遊歷江湖,想做甚麼就做甚麼,隻是從著本心便是,我想人這一生,若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想必也是快樂得很罷。” 玉溪聽著滄浪子說,臉上也逐漸有了笑容,說道:“我便是不喜歡被拘束,才到這山野之中隱居,沒想到公子也有相似的看法。” 滄浪子道:“你自己在這裡,你的家人不會擔心你嗎?”他這話一說,便發覺不對,以往他問及玉溪的家世,她都會哀傷不語。 他剛想道歉,玉溪卻略帶哀傷地嘆道:“我爹娘都死了,我哥哥想自作主張把我嫁給別人,我才自己跑了出來。” 滄浪子心道:“原來玉溪姑娘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跑到深山老林一個人住的,,她父母去世了,卻要被自己的兄長左右,不肯寄人籬下,也無怪如此。” 滄浪子見她傷心,便道:“我不知道姑娘有此經歷,不是有意提起的……” 玉溪搖頭道:“沒事,我這些日子來少跟人對話,好在你來了,我這才見到活人,不然再過不久,我可要憋死了。” 她說完這話,又轉身對滄浪子道:“公子,我不想回去,你去完昆侖後,若是想回點蒼山的話,你要帶我走才行。你不是說你想報答我救你的大恩嗎?我現在想到我要你乾什麼了,我要你帶我回點蒼山,我哥哥若是帶人來抓我,我要你護著我。” 她幾日前總是在照顧滄浪子,但她極少出門遠行,這幾日裡卻是滄浪子時時關照著她,不知覺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便對滄浪子有了別的情感。滄浪子聽了,心裡也甚是糾結,按理來說,玉溪這事是別人的家事,他點蒼派不好管,但自己又承蒙玉溪多日照顧,對她也甚是喜歡,想著若是玉溪被人抓走,被迫嫁了,他也是不樂意。 玉溪見他不說話,便搖了搖他的身子,撒嬌道:“你怎麼不說話了,難道你忍心看著我被人抓走嗎?你不是老說什麼‘以武犯禁’,什麼‘替天行道’嗎?公子,你不會連這點事也不想幫我吧?” 滄浪子見狀,急忙哄道:“怎麼會呢?你兄長若是帶人來威脅你,我自然是會阻止他的。” 玉溪嬌笑道:“那你發誓。” 滄浪子隨即指天為誓,道:“我點蒼派首徒,滄浪子,對天發誓,如果玉溪姑娘遭受危險,我當全力幫她解圍,若違此誓,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他還沒說完,玉溪便扯了扯他的手臂,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二人相視一笑,卻又聊起別的來。 直到夜深了,才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又過得幾日,二人終於走到南陽地界,再走下去,不多時便要進了西域,滄浪子心想,一路上兵荒馬亂,難免會有損失,便與玉溪各買了一柄長劍傍身,又簡單休整了一日,二人便繼續騎馬,往關口走去,行至鬧市之中,卻遠遠聽到有人嘰裡咕嚕地不知道在喊些什麼。 滄浪子循聲望去,卻是一個胡人模樣的大漢正望著二人。 玉溪聽到那胡人喊叫,卻急忙扯著滄浪子的袖子,說道:“公子,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