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德十二年,雨水已過,還未見春。 夜深時的平江城內一片死寂,街上隻有巡夜官兵掠過石板的腳步聲和鐵甲摩擦聲。 石貫林是承月樓的夥計,已近子時他卻還沒睡,此刻正伏在櫃臺上就著燭光看話本。 “哎喲,這楚南天當斷不斷,若叫我來當場叫這小人伏首。” 石貫林看得入神,心思被書中角色帶動,不禁急出了聲。 說完他當即反應過來,伸頭朝廂房望去,生怕將管事的大人驚醒。 若是被掌櫃的發現他坐在櫃臺還偷燒燭膏,少不了一頓打罵,石貫林想想就一陣後怕。 他在承月樓打雜了五年,最懼便是挨掌櫃的打。 掌櫃姓錢,有一紫竹宣扇,平時在手中把玩,可若是惹了他生氣,那扇子便會抽到身上,被打之處是疼痛難忍卻不見青紫。 回憶浮現,石貫林打了個冷戰,熟練地掐了燭火,準備摸著月光回房。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短促的敲門聲,石貫林停住腳,循聲望去。 咚!咚咚! 敲門聲更響更急,石貫林一動不動,盯著大門,卻沒出聲。 咚咚咚咚咚! 此時的敲門聲越發急促,連成一條線,力道比起敲卻更像是砸。 木門搖搖欲墜,門內的夥計死死地盯著門口,不敢發出一點動靜。石貫林神經緊繃,不自覺的捏起拳頭。 “六扇門例行公事,搜查京城逃犯,開門。” 突然門外傳來低沉的男聲,砸門的動靜隨著聲音緩了下來。 石貫林聽到這句話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塌了下來,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正欲上前開門。 卻在此時一合竹扇橫在石貫林胸前,止住了他前進的步伐。 夥計借著月色沿扇骨向上看去,一隻五指纖長似是女人的手從碧色長袍中伸出,輕捏扇柄,袖口繡著幾簇竹花。 再向上看,半張臉沉在陰影中,勉強能看見另外半張略顯蒼白的憔悴臉龐,劍眉之下目光炯炯,眼角雖布滿皺紋,眼中卻好像綴著星空。 “掌櫃的。” 石貫林對這模樣再熟悉不過了,他無聲的念出了三個字。 錢掌櫃頷首,竹扇輕點小夥計胸口示意其退後,石貫林如獲大赦,麵朝大門亦步亦趨踮腳退至院內。 門外的動靜消失了,周圍又恢復了往常的寂靜。錢掌櫃雙手握扇,站在那兒等待著。石貫林扒在後門偷摸望著店內,似乎期待發生些什麼。 場麵顯得十分詭異,石貫林忍不住揉了下眼睛。 錢掌櫃動了,腳步變幻的同時扇麵在手中不斷開合,仿佛紫蝶輕舞。 石貫林隻聽到一陣清脆的擊鐵聲,待他睜開雙眼,錢掌櫃的身形已悄然退至石貫林跟前。 咚,咚咚! 催命般的敲門聲再次響起,不同的是這次說話的並非之前聲音低沉渾厚的男人,而是一道極其陰柔難分性別的中性聲線。 “竹先生..不,錢掌櫃,自樂淩川入關至平路途遙遠,還請開門讓奴家進去歇歇腳吧。” 錢掌櫃聞言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稍作猶豫後開口道: “閣下不必裝神弄鬼,此番已點到為止,諸位還請回吧,既知鄙人根底,何故尋死,白白葬了這身好功夫。” 石貫林聞言瞳孔緊縮,他剛才分明瞧見掌櫃自然垂下的右手虎口迸裂,不自覺地顫動著,似有鮮血滲出。 錢掌櫃恐怕不敵,怎麼辦?! 在承月樓呆了數年,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物,石貫林自然知道若是錢掌櫃一敗,以對麵這般妖邪做派,作為在場之人的自己也難逃一劫。 正當他愣神之際,大門隨著“吱呀”一聲慢慢敞開,用來卡門的木栓不知何時已悄然化成齏粉,如此手段使得錢掌櫃本就皺著的眉頭幾乎擰作一股繩。 石貫林定睛瞧去,兩道黑色身影緩步走入承月樓,看不清麵容,隻能靠身材分個大概。 “我就說那趙蘭心怎地實力大增,難纏無比。原來是這紫竹散功,贈了她一身內力!” “竹先生將一身功力贈與,在此做個凡人,如此癡情真叫奴家感動。不如....這就送先生去下麵見你的心上人!” 二人頓住腳步並肩而立,一高一矮,一唱一和。 被稱作竹先生的錢掌櫃聞言臉色大變,正欲開口時,矮小身影手中閃過一抹寒光,一顆彈丸朝著掌櫃麵門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