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陸家(1 / 1)

香珠兒 二阿農 3955 字 8個月前

陸家今兒的晚食是少許肉糜煮白菜、燉蘿卜,隻淺淺的放滿了碗底。幾片切得極薄的火腿,外加幾根小指頭粗的醃王瓜,還有不許多添的糙米飯。   寒酸至極。   陸家大太太羅氏若無其事地放下筷箸,用手帕按了按自己的嘴角,順勢望了一眼自家夫君陸承厚。   陸承厚在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她的公爹,陸山衡卸任後,做了家主。   掐指一算,也有十八年了。   當初隻想著這陸家家主是如何的威風,卻忘了要擔負起偌大的陸家,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這不,夫君做了十八年家主,兩鬢都斑白了,麵容分外的愁苦。   而陸家,也越來越窮了。   雖然隊伍越發的壯大。   羅氏幽幽的嘆了口氣,望向人頭濟濟的大廳。陸家規矩大,用飯的時候不能說話,是以吃飯的人雖然多,但沒有人說話,隻聽得到十分輕微的聲音。   陸山衡生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兩個女兒早就嫁出去了,很少能回娘家,雖然相當於沒有,但四個兒子又生了十三個孫子,六個孫女,隊伍已經很壯大了。這還隻是陸山衡這一支,還沒有算上二叔公、三叔公……以及曾曾曾曾曾祖等數也不清的旁支……   如今的陸家,攏共有五百一拾七戶,人口將近三千人。   吃飯的人越來越多,但陸家的錢卻越來越少。   再加上如今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陸家用來儲存糧食的庫房,已經空蕩得很難看了。   羅氏一聲嘆息,被陸承厚聽到了,不由得瞪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羅氏趕緊垂頭,一副貞靜溫順的模樣。   陸家家規極嚴,嫁入陸家的女子須得事事順從夫君,不得反抗。   除了事事順從夫君,還不能出門,不能議論外麵的事情,隻能待在家中乖乖的做女紅。便是回娘家,也是不大允許的。羅氏出嫁了二十二年,沒有回過一次娘家。   羅氏嫁到陸家,順從了二十二年,已經很習慣這樣的日子。   她是從解州羅家嫁過來的,羅家在解州當地也算得上是大族,規矩也多,羅氏自小就習慣了。   但最近,羅氏有點兒不安。   陸家內宅婦人不能過問外麵的事,不知道外麵是如何的變化,但羅氏憑借最近陸家的吃食越來越差,也嗅到一點點不對勁。   羅氏能嫁給陸承厚,也不是個傻的。她悄悄的讓自己的陪嫁海氏打聽了一下,才得知陸家的糧倉,竟然快被吃空了。   羅氏驚呆了。   她的夫君,竟然無能到這個地步!她的夫君,到了這個地步還不將事情告訴她!   眼看就快餓死了啊!   堂堂陸家,離州百年大族,竟然活活被餓死……傳出去豈不是被人笑死?   羅氏下定了決心,今晚她要和陸承厚好好說一說。其實除了這件事,還有另一件大事,她也要和陸承厚說。   陸承厚其實也煩著呢。眼看陸家就要砸在他手裡了,他這些日子火急火燎的上火,嘴裡都起了幾個泡。   方才他瞪了不受規矩的妻子一眼,見妻子乖乖垂下頭來,心中的怒火總算消了一些。   陸家的規矩嚴,他的妻子嫁過來之後規規矩矩的,從來沒有犯過錯,但最近行為舉止似乎有些浮躁。   這可不行。她們內宅婦人,就合該像一幅繡品,安安靜靜的讓人欣賞。   菜肴再寒酸,也被吃得乾乾凈凈。沒法子,陸家如今的飯菜沒有多少油水,又是大冷天的,消耗大,眾人的肚子裡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用過飯,羅氏緊走兩步,追上陸承厚,低聲道:“老爺,妾身有話和您說。”   陸承厚站住腳,雙眼緊緊的盯著羅氏:“你最好有要緊的話。”   她丈夫還真是欠揍。羅氏心中想道,但臉上仍舊掛著得體的笑容:“是懷銘的婚事。”陸懷銘是她的長子,如今已經二十一歲了。陸家是離州大族,懷銘又是家主長子,親事理應很順利才是,但陸懷銘至今還沒有定親。雖然陸承厚當年也是二十二歲才定的親事,但羅氏還是省得的,當年和她競爭陸大太太位置的,可是有好幾個人。但如今,不光沒有人打聽懷銘,陸家鐘意的姑娘也含糊其辭,似乎不大滿意懷銘。   陸承厚很是不耐:“他的婚事我自會作主,用不著你操心。你不過是一個無知的內宅婦人,對懷銘的婚事能幫得了什麼?”   他心情好了,便會和她說一說。他能和她說這些,已經是她天大的恩惠。   在陸承厚看來,娶哪家姑娘做兒媳婦都差不多,最重要的是身體康健,能生兒子,還有安分守己。   對於隻生了三個兒子的妻子,陸承厚是不大滿意的。   羅氏當年在娘家,是讀過一些書的。聽得丈夫如此說,她力辯道:“我當年有一些手帕交……”   “今年的春衫都縫製好了?”陸承厚不耐地問羅氏,“你若是得空,不如早些回去縫衣。對了,你不是擅繡直竹嗎?多給我繡一些直竹上去。”若不是在外頭,族人都看著,他早就翻臉了。身為陸家家主的妻子,須得做好整個陸家內宅婦人的表率。   羅氏一口氣哽在喉嚨,眼睜睜地看著陸承厚大步離開。   身為陸家家主,陸承厚是很忙的,在她生了三個兒子、確定她再也沒有生育的可能後,陸承厚這些年很少在她房裡留宿。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然,這也是有好處的。比如,對外標榜陸家家主絲毫不貪戀閨房之樂。   嗤。不貪戀閨房之樂,但陸家的事,也沒做好啊。百年大族陸家,怕是要折在她丈夫手上了……   “阿娘。”一道溫厚的聲音響起。   羅氏回頭,看到長子陸懷銘年輕的、酷似陸承厚的臉。   長子麵貌酷似丈夫,連性情也差不多。長子剛滿四歲,就被丈夫帶在身邊當作下一代家主培養。   陸家男子被教導得大多看輕女子,覺得女子不過是男子的附庸品。   但幸好,長子對她這個阿娘,還是有幾分敬重的。   羅氏揚起笑臉:“懷銘。”   陸懷銘聲音有些低,但開門見山:“阿娘,您方才要和阿爹說的,是什麼事?”   羅氏有些意外地看著長子。自從長子四歲之後,就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陸懷銘神情堅毅,語氣篤定:“阿娘,孩兒的親事,需要您的幫助。”   羅氏歡喜得差點要抓住長子的手,但想到陸家的規矩,當即又收了回來,臉上的神情也收斂了。   她低聲道:“你跟我來。”   丈夫已經無藥可救了,但她身為阿娘,必須要為兒子的前程謀劃。   陸家的家主之位,可並不是立嫡立長,而是誰有能力誰上。   不知有多少人,已經對家主之位虎視眈眈了。   羅氏與兒子相攜離去,大廳裡,陸懷熙正要走,被自己阿娘張氏拉住,又往他手上塞東西。   陸懷熙不用看都省得,那是一塊暗藏玄機的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