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要命的尋貓委托(1 / 1)

瑞文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是什麼,太太?”   “我也不知道,瑞文先生。它燒壞我好幾塊手帕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它給拾起來,不然我種在那一帶的花草就全都枯死了。”   多羅莉絲太太心疼地看著手帕上快要被腐蝕完的自己的名字,那行奧貝倫斜體字被用粉紅色手工繡線精致地縫在了正麵。   “這種物質應該具備相當的酸性。”卡梅隆俯下身,仔細觀察那攤寶石般的藍色粘液:   “太太,您有沒有想過,您的貓可能是被某種烈日生物給叼走了呢?”   “啊,不,不!”   “我的瑪麗!”   多羅莉絲太太痛苦地捂住了雙眼。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又沙又啞,就像一副壞掉的音響在咆哮,幾乎要把瑞文的耳朵給吵聾。   她的皮膚也在隨之變差,就像枯萎的植物一樣,迅速失去飽滿的光澤。瑞文心想,這應該是她身上某件遺產的副作用。   趁著卡梅隆安撫多羅莉絲太太的空檔,他在腦海中飛快地回顧起他所知道的烈日生物。   烈日生物是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一些特殊物種,在烈日101年被正式賦予了這個官方學名,與普通動物區分開來。字麵所示,它們不懼陽光,正午是它們的天下。   在奧貝倫,每年平均有兩千人被烈日生物殺死,死亡人數僅次於日曬和遺產的副作用,而動物不計其數。   目前被正式命名的烈日生物有近五十種,大部分生活在城郊和曠野,艷陽街位於南部城郊的中間位置,偶爾能看見它們的蹤影,並不常見。   瑞文慢慢用手指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盯著多羅莉絲太太手上的茶杯,默默從這不多也不少的五十種可能性中,排除掉每一種與特征不符的。   經過一番思索後,一種形態不祥,棲息於混沌黑霧中的生物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野狗。   嘶,瑞文眉頭緊鎖,頓感不妙。在他的夢裡也有一種叫野狗的動物,但是和現實中的野狗完全是兩碼事。夢中的野狗肥頭大耳,毛茸茸的,比現實中要溫順可愛太多了。   野狗的口水正是這種不祥的深藍色,具備相當的腐蝕性,烈日135年,曾有工程學家提出過以這種物質作為工業硫酸替代品的荒唐想法,被奧貝倫工委會一致駁回,不了了之。   400毫升左右的野狗口水就足以在短時間內把一隻貓腐蝕成一堆毛發和骨頭。   “我相信她不會有事。”瑞文再次開口安慰道:   “根據過往經驗來看,她是隻......聰明而想法獨到的貓兒。”後半句他是咬著後槽牙說出來的。   “按照慣例,請給我兩三天時間,您也知道,我身上沒有防曬傷遺產,對正午的太陽無計可施。如果您特別著急,也可以去找全日製偵探。”   這會非常貴。他在心中補充道,大約是我收費的三倍左右。   “不,我相信您,一次比一次更加相信。定金和醫藥費都在這個信封裡,請您拿好。為防您忘記了我家瑪麗長什麼樣子,我還多附了一張照片。”多羅莉絲太太從衣袋中又掏出一個白色的信封,雙手遞給瑞文。   信封表麵貼著一張照片,上麵是一隻麵相極不討喜的黑貓正在打哈欠,皮毛光滑,貓須細長。   她的嘴裡隱藏著五六排牙齒,寒光閃閃,讓人不寒而栗。   瑞文不動聲色地收好照片,準備一會扔進小抽屜,就此把它忘記。   哼,忘記?怎麼可能,同樣的照片我還有三張呢!   他對多羅莉絲太太禮貌地點了點頭,半是嘆息般道:   “我明白了,太太。若有發現,我會盡快給您消息的。”   “真是謝謝您,瑞文先生,我會等著你的好消息的!”   多羅莉絲太太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在沙發上留下了一塊小小的凹坑,那是她胯骨的形狀。   目送多羅莉絲太太撐起皺巴巴的陽傘,在艷陽中遠去的背影,瑞文的職業笑容慢慢褪去,變為一臉陰霾。   “要命!”他一頭栽倒在安樂椅中,像隻貓一樣扒著劣質絨麵椅背,露出了一副厭世的可悲表情。晨昏的明黃色陽光從窗戶灑進來,讓他汗如雨下,衣服變得黏糊糊的,貼在身上。   櫥櫃裡的穀物袋和茶葉罐子在熱浪下微微扭曲,櫃子上擠著的一堆電線顏色各異,但統統在陽光下被染成了蛋黃般的明黃色。   “要命,要命!”偵探在椅背上掙紮了兩下,嘆息著將肺部的熱空氣排空,以擺脫那種令人窒息的灼燒感。   一種強烈的厭世感襲上心頭。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能馬上死掉,逃離這個令人絕望的地方。   可悲的是,這種念頭並非完全出於他的個人意願,有部分是遺產的效果。   這是一類寄宿著異常力量的人體植入物,作用伴隨著副作用,於烈日100年被正式賦予官方名字,沿用至今。   他的身上隻有一件危險等級為黃色的遺產,名字叫做“偏執的天國”,植入在他的後頸處。遺產的作用十分直接,就是讓他不怕死,副作用也顯而易見,有時會讓他無比渴求“天國”。   這件遺產曾讓他不止一次產生自我了斷的念頭。有一回,他差點在晨昏的牛奶裡摻入生銹的鐵釘,幸虧卡梅隆及時發現,救下了他的小命。   現在,這玩意又有了隱約發作的意思。   “振作點,瑞文。”卡梅隆輕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要來點焦麥茶或焦麥餅乾嗎?”   “不要,把那些玩意拿遠點。”偵探伸出手,任性地推開助手遞來的黑色餅乾。他恨透了所有的焦麥製品,全都有一股蓋不掉的苦味,奧貝倫的地表隻能種植這種耐熱的焦麥,小麥都是從地下進口的,還是那三個字,非常貴。   瑞文是一位晨昏偵探,不接正午的委托。等哪天攢夠了錢,他要去搞一件防曬傷的遺產,危險等級黃色或橙色都行,然後改為全日製營業,成為一名全日製偵探,這是民間偵探加盟奧貝倫偵探公司的一道基礎門檻。   可是,為了和同行搶生意,他不得不把收費調得極低,這就形成了惡性循環。奧貝倫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偵都”,偵探比案子要多得多,光是他住的艷陽街上,就至少有五六位偵探同行和他競爭。   生活,或者說生存對他來說,一片灰暗。   直到卡梅隆從信封中抽出兩張亮橘色的鈔票,在他眼前晃了幾下。   一位手持寶劍,身穿鎧甲,頭戴寶冠,蓄著小八字胡的老人家明晃晃地出現在了瑞文的眼前,嘴角恰到好處地上揚著,是500烈洋紙鈔上的烈日親王阿卜杜拉!他老人家身處烈日之下而屹立不倒的身姿是無數奧貝倫居民的楷模,他老人家庇佑萬千人民不被餓死的仁慈是每個人的榜樣!   看著老人家的笑容,偵探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揚至相同的弧度。   多羅莉絲太太,您可真慷慨!   卡梅隆把1000烈洋塞進偵探的手裡,後者忙不迭地打開皮夾,將它們展平歸位。高貴的親王老人家不該受到一點侮辱,身上不應出現一絲折痕。   “感覺好點了嗎?”卡梅隆坐在扶手上,輕鬆地問道。   偵探陷在扶手椅中,點了點頭。皮夾裡多出的兩張紙片就像沉甸甸的砝碼,一下子加重了委托的分量。1000烈洋足夠他把這個月的房租也交掉,綽綽有餘。   “卡梅隆,幫我取五顆子彈,在左邊的抽屜裡。”偵探自然而然地開始發號施令。   五顆鋥亮的鉛彈很快就躺在了他的手心,還是溫熱的。0.38口徑的子彈頗具分量,特製的隔熱層能有效防止內部的火藥在高溫下自燃。   瑞文從外衣內袋裡掏出了自己的左輪手槍,小心地將五枚子彈上膛。這是父親留下的唯一遺物,名為“五響左輪”,一把神奇的手槍。顧名思義,槍膛內隻能裝填五發子彈,而第六個膛位必須永遠空著,且一天隻能裝填一次,違反兩者中的任意一條都可能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諸多限製所帶來的好處是射出的子彈極少錯失目標,似乎還能在緊急關頭帶來一絲好運。不過,運氣屬於玄學的範疇,瑞文也不知道自己交好運的時候是否應該歸功於它。   “走吧,卡梅隆,去找到那隻該死的貓,交貨拿錢。總有一天,太陽會繞著我們轉!”   “大偵探,如果你有一點基礎常識,你就應該知道太陽是不會轉的。烈日會在晨昏垂直升上去,在正午垂直降下來。”   “即便我懂得這些,我也會想把它們忘掉。”偵探下意識地重復了夢裡的話。   “可這是太陽耶!”卡梅隆不動聲色地說道。   “這與我何關呢?你說太陽是垂直升降的,但是即便太陽是水平打轉的,這對於我和我的工作都沒什麼區別。”   夢裡的對話來到現實,莫名變得非常別扭。   卡梅隆笑了笑,不置評論。   偵探的事務所就是自家的門廳,一所極其簡陋的一室公寓,空間狹窄,自來水永遠都是燙的。唯一值得贊美的是齊全的廚房配套,但偏偏瑞文不會下廚,而且卡梅隆三個月前就委婉地建議他這輩子永遠不要踏入廚房,增加不必要的維修開支。   偵探剛走到門口,腹部又是一陣鉆心的劇痛,疼得他弓起了腰,伸手一按,染了滿手鮮血。   如果繼續讓這些藤壺吸他的血,他最多還有三個月可活,更別提存什麼錢了。   劇烈的抽搐中,偵探痛苦地看向了茶幾上的小花瓶。瓶中插著一朵小小的晨昏花,潔白無瑕,是這座城市裡僅有的一絲潔凈。   偵探在痛苦中露出一絲微笑,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染滿鮮血的指尖,賞心悅目的綠......綠?   瑞文連忙眨了眨眼,雙手變回了讓人不快的明黃色,鮮血也是黃的,在晨昏時分,每一樣事物都是黃的。   “走。”他從衣帽架上取下深藍色的偵探帽,招呼助手,把大門打開,然後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熱浪撲麵而來,一抹血紅在他的視覺神經末端綻放,瞬間填滿了他的視線。   腹部的七顆藤壺此刻全都睜開了眼睛,瘋狂地轉動起來,將七幅扭曲的畫麵送入瑞文的眼底,交錯,糅合在一起。   這些叫做“外視藤壺”的東西並非遺產,而是一種水產,嚴格來說,應該是拿來吃的東西。   但當它們寄生在人體上的時候有一種神奇功效,為宿主提供幾雙更好,更明亮的眼睛。   盡管代價比遺產更大,他的肝臟和腎臟等器官都正一步步走向衰亡,但是瑞文並不在乎。   後頸上的“偏執的天國”讓他對死亡無所畏懼。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瑞文,友情提醒,還有兩小時就到正午了,我們今天不能走太遠。”助手叮囑道。   “我也不打算花兩個小時,快走吧。”   暴露在這種鮮紅視野中超過兩小時容易誘發原始神經病,會開始不顧一切地渴求綠色。還有一種綠眼藤壺,效果恰恰相反,更加可怕,在鮮綠的世界中渴求赤紅的人們會撓破自己的皮膚,流連在街道上,直到天空轉變為熾熱的鮮紅,最終在正午的陽光下灰飛煙滅。   多羅莉絲太太的花園裡種植著各種耐熱的花草,很多都是食肉的。花園一角一片焦黑,葉片都融在了一起,地麵在瑞文眼中散發出淡淡的熒光。   這是外視藤壺的另一個神奇之處。為了防範天敵,它們進化出了針對掠食者的警醒視野,包括掠食者和它們的殘留物,以提醒宿主躲避危險。   偵探隔著花園的柵欄,仔細觀察著那隱約閃爍的熒光:“的確是野狗。可憐的瑪麗可能早就被吃掉了。”   “幸運的是,野狗幾乎不吃人。”卡梅隆輕鬆地說道:“不過,這種生活在曠野的烈日生物並不喜歡城市,一般不會在街道上出現。”   “可能這隻迷路了,剛好到了艷陽街,還看上了多羅莉絲太太的貓。野狗不會隻留下一灘口水,我們沿著街道再看看。”   這時,偵探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嗤笑。破空之聲讓他下意識往旁邊一閃。   “篤!”的一聲。   一把尖刀擦著他的右耳垂飛過,釘在了多羅莉絲太太的圍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