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周三。 “滋......晨昏好,我忠實的收聽者們!歡迎收聽熱浪電臺,我是你們的老朋友,也有可能是新朋友,可能明天就會變成死朋友了——凱撒.熱浪!” 瑞文在5000烈洋的傳真機和3500烈洋的真空管收音機間優先選擇了收音機,主要是他想慢慢養成邊聽電臺邊抽煙的習慣。這支鉛灰煙鬥在平時隻是一支普通的煙鬥,吸入鼻腔的盡是刺鼻的歲月氣息,瑞文不希望哪天真要用到的時候老咳嗽。 熱浪電臺主持人凱撒也挺討人喜歡的。 “首先,讓我們來看看今天的天氣。哦哦,我看見了什麼,一大堆小太陽標誌!今天的日曬指數為......32!很明顯我們今天全會像一片煎鍋上的奧貝倫熱香餅一樣,我建議各位收好你們的書本和橋牌,安靜宅在家,老凱撒永遠與你們同在,還有播音室裡的一大堆前女友照片也是,嘿嘿!” 很遺憾,今天要出遠門呢。瑞文感覺假以時日,自己就會養成和電臺主播凱撒對話的怪癖。 “那些不能留在家的聽眾也用不著沮喪,因為凱撒會在你出門前用笑聲,樂聲和歡樂讓你擁有最好的心情!就算你不喜歡我的笑話......那總比聽我介紹前女友強。” “熱香餅裡多加點牛奶,用完了我出去買。”瑞文對著冒出愉快炊煙的廚房喊道。 “收到,瑞文先生。” “關於今天的上流社會,我昨天很有幸地接觸到了尤娜.晨曦。我們都知道她,我們也都喜歡她,最後的地表貴族之一,備受矚目的‘小公主’。可是,我敢打賭你們沒有親眼見識過小公主的衣櫃,我有!我注意到每件衣服的背後都有一個隱秘的小數字,從0到16,猜猜那代表了什麼?那代表了每件衣服的適宜年齡,這也意味著她再也不會穿15及以下的任何衣服。” 老實說,瑞文並沒有理解這段話好笑在哪,也不打算問身為女同胞的凱夏。 他現在還有點焦慮,下星期交完房租水電,給助手發完工資後,他的存款又會回到較低水平。現在把漢克先生那件事交代了,自己還能拿到一些生活費,但是他卻隱隱覺得自己這邊就這麼結案有些不妥。 直到今天,他對介入文明社會依舊保持著相對消極的態度,盡量不讓自己牽扯進任何一方麵的瓜葛,但實話實說,他對自己生活的地方,基於生理性厭惡,了解得也少之又少。 他這種情況,在夢裡叫做“社恐”。 並非不渴求建立聯係,但在絕大多數的關係裡都相對被動,欠缺深入了解,又或者,希望通過建立不平等關係與對方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曾經的他把這一切都歸咎於烈日,歸咎於死亡,卻忽略了需要改變的也許是自己。 瑞文在熱浪電臺切入廣告環節之前把收音機關掉了。 “卡梅隆,我們待會慢慢散一圈步,等捷特的車,反正不著急。我現在打給他們,讓他們做好準備。”瑞文提起打牛奶的空桶,在卡梅隆推門進來時輕鬆地說道。 他的計劃是搭捷特的順風車,先去皓日倉庫把莫尼和樣本領出來。他的“木偶”還是沒法正常走路,所以他打算順便把那一票人揍趴,然後一行人開車直接去諾達利亞旅館。 瑞文打開家門,在艷陽下嗅到了一陣濃鬱的孢子味,各家各戶墻角的菌類植物都在四月初不約而同地開始散發孢子,對於一些嚴重過敏的人來說可不是好事。奧貝倫地表每年平均有100人因過敏反應身亡。 “這些可以吃。”瑞文從墻角揪下兩大坨層層疊疊的白色菌菇,從大敞的廚房窗戶扔了進去:“我吃過,味道還行。” 艷陽街塗鴉墻下常年停著一大堆車輪融在一起的自行車,就算輪子做了再多耐熱處理,在正午暴曬了那麼久無人搭理也吃不消。在這一大排鐵絲網間“生活”著一個年輕人群體,被稱作“艷陽小子”,他們沒錢讀書,自詡為奧貝倫最自由的人,像貓一樣攀爬於屋頂和鐵網之間,把自行車上值錢的部件取下來拿去賣,每天晨昏出發,正午乖乖縮回籬下。 “你平時從不會停下看這些的,瑞文。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卡梅隆這時的語氣反而帶上了一點擔憂。 “陽光太猛烈了,我很難抬頭向前看。看,那邊。看見那個滋滋冒煙的路邊酒攤了嗎?那種攤子被抓一個少一個,治安官們平時更加願意管這些。我們趁它還在去囤點貨。” 小酒攤的主人是個形同枯槁的30歲男人,攤位邊上放了兩個開裂的陶土花盆,裡麵是張牙舞爪的食肉植物,這是無照酒攤約定俗成的標誌。過去的限酒令催生了一大票小攤販,他們賣的是自製酒,風味各不相同,好不好喝得看運氣。絕大部分酒類是用焦麥做的,少部分用的是進口小麥或其他穀物。 一些瓶子和杯子擺放在小桌上,下麵墊著一塊深棕色紅杠桌布,用一塊掏了洞的老舊隔熱玻璃和顧客隔開,拐角處聚集了不少酒鬼。瑞文並不是個酒徒,但他打算趁機會屯上一點點劣酒,為還未麵世的冰塊做好準備。 “想要什麼快說。”男人沒好氣地踢了踢腳下的玻璃瓶,發出悅耳的聲響。瑞文的手腕抽了一下,“偏執的天國”讓他感覺到桌子下可能藏著槍,或者別的武器。 “30烈洋,把你最好的東西給我來點。”他不打算多言,從皮夾裡抽出幾張鈔票。 “你是個不囉嗦的好朋友。”攤主從地上直接抓起一個封好的威士忌瓶,從小洞裡遞給他,裡麵裝的不一定是威士忌,這得待會親自確認。 “下次準備60烈洋,我可以給你弄點更好的。” “下次是什麼時候?” “下次你在這裡看見我的時候,隻要道格拉斯的小命還在,一定會有下次。” 感覺這家夥說話很有底氣,不像是在自家造酒出售糊口的困難戶。瑞文決定試試他,直接抽出60烈洋扔進洞裡。 “我信你。錢先放在這裡,請問我下次能得到什麼?” 他突然發現,旁觀的酒客們全都在盯著自己。 道格拉斯一把將鈔票劃拉進手裡,露出一口黃牙:“現在我們是更好的朋友了!相信我,這都是相對的,你對我好,我也對你好。” “我下次能得到什麼?”瑞文不動聲色地重復了一遍。 “道格拉斯的珍藏,還有一次機會,很好的機會。”道格拉斯的聲音就像聲帶上插了好幾根針。 聽起來像某種地下團體的機遇,也不知是好是壞,看來偶爾注意一下自家街道還是有點意外收獲,不會是什麼地下違禁酒吧之類的吧。 瑞文點了點頭,不再追問。他最後留意了一下道格拉斯裸露在外的皮膚,除了曬傷外,還有不少被人為剝去的痕跡,分布於手腳處。 看來不會是什麼特別友善的團體。不過,就算不論後續,30烈洋一瓶酒也算是相當劃算的了。 在大件上不吝花費,就得在細節享受上盡量習慣最便宜的。他在街角的另一家小攤花30烈洋買了一盒細碎的煙葉,雖然是邊角料,但怎麼說也是百分百進口貨,因為地麵根本種不出煙草。鮮牛奶5烈洋一大桶,沒有品牌,大概是因為城郊有不少散戶飼養乳牛,算是最便宜的享受。 最後,他花10烈洋在那臺危險的自動糖果販賣機處買了一把火鹿果軟糖。那臺機器平時兇得不得了,但一旦成功投幣,該給的東西還是要給的,而且還會唱歌,唱得極其難聽。瑞文把軟糖塞給卡梅隆一把,剩下的揣進口袋,打算路上慢慢享用。 “卡梅隆,下回記得管管我的消費欲,我今天一共和尊敬的皮克曼先生說了12次再見。” 12張10烈洋紙幣,外加一堆輔幣,在艷陽街換得的東西可不算少,光是那桶牛奶都勒得他五指發紅。 愉快而實惠的焦慮性消費結束後,瑞文看見捷特的車停在了自家門口,冒著一絲絲尾氣。 佛德牌的20型轎車,號稱“奧貝倫人民型號”,最便宜的車子,隻要15000到20000烈洋,看來對方也和自己一樣能省就省。 “很抱歉,你們兩個得坐火車了。我們多了一個人。”捷特在車裡喊道。 “沒關係,我和他們擠擠就好。” 後座車窗被慢慢搖了下來,斜陽夫人探出了頭:“晨昏好,瑞文先生。” 瑞文驚訝地看著車內身穿素色長衫的美麗夫人:“您怎麼會來這裡?” 他還有點想問,為什麼上回捷特不送她。 “我也要去一趟諾達利亞旅館,捷特先生說,那可能是一個邀請。” “我的意思是說,最好別去。”捷特的胳膊支在車窗上嘟囔道:“把那個‘木偶’塞進後箱,我們這就出發。” 巧合。瑞文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了這個字眼,感覺就像是數根無形的亂線,因為某種不可抗力,匯聚到了這輛車裡,朝著最終目的地開去。 ............ 晨昏4點,皓日街區倉庫入口處。 “女士,很遺憾,您來晚了一步,那間倉庫已經被我們轉租給其他人了。”倉庫老板在半融化的臉上抹了一下,把耷拉下來的皮膚撥回去。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隻要半小時,我隻想去把我的東西拿出來。” “規矩就是規矩。這座城市沒有規矩不代表我們沒有。當然,如果你肯額外支付一個月的租金......女士?” “有,有什麼東西爬過去了!”身披黑袍的老婦人指著過道那邊,她剛才分明在那看見了一個人,雙臂反撐,拖著身體倒退著爬行,活像一隻暗處的大蜘蛛。 ............ 皓日街區39號倉庫。 “阿嚏!該死,這些孢子是燙的!”一名黑衣人伸手擦了擦鼻子。 “今天之內就能轉移了,再忍忍。一對7。”另一名黑衣人擦著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和同伴在地麵上打著牌。 “一對10......你感覺到了嗎?” “什麼?” “地在震。” 地麵上的那對10微微地跳了一下,有什麼怪東西正從拐角接近,就像一隻靠兩臂爬行,行為怪異的四足獸。 “你,你看到了嗎?那黑乎乎的?” “誰?誰在那裡?” 暗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尖銳的笑聲。 下一秒,手持一對鬼牌的黑衣人感覺有些不對勁,視線最下方多了什麼東西,又細又黑。 血液在下一秒流到了他的胸口。 那是一把從後腦貫穿喉嚨的尖刀。 ............ 瑞文的呼吸突然一滯,十指下意識全部一抽,正在爬行的“木偶”來了個急剎車,頭“咚”一聲磕到了地麵。 “偏執的天國”突然來了警告。 他突然聽見了一陣詭異的嗤笑。 地麵上散落著幾張染血的紙牌。 不對勁,有哪裡不對勁。 不遠處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洛克茜!”他小聲呼喚道:“發生什麼了?” 洛克茜麵色凝重地穿過墻壁,飄到了瑞文眼前。 “他們被別人殺死了。那名醫務助手,還有外麵看守的兩個人,全都在一瞬間被小刀貫穿了後腦。” “後腦......你看清是誰下的手了嗎?” 洛克茜搖了搖頭,但是眼前的每一個細節瑞文都有印象,嗤笑,小刀,貫穿後腦的突然襲擊。 是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