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瑞文的心中被前所未有的興奮所充盈。 或許,他從這一刻開始,真正有點喜歡起這個被烈日支配的鬼地方來了。 不是流血,不是死亡,不是劫後餘生,不是被自己救下的人或更多犧牲的人。 真正讓他感到興奮的,是那掙脫一切理性束縛,同時又被理性所馴服的瘋狂。 回想起來,這整起事件都太過荒唐,結尾又過於癲狂。如果要形容的話,就像在派對的紅桌布上費盡心思搭建起一座形狀極致怪誕的香檳塔,隻為抽走桌布那一瞬的極致快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血滴裹挾著偵探的笑聲墜落地麵,摔個粉碎。 “緋紅”,還真有你的! 如果這一切都是你主導的一部驚悚動作B級片,我應該算得上最佳男配角了吧? 密室、獻祭、流血、怪物......什麼爛片元素都給你揉進去了。 你不該給我頒個獎什麼的嗎? “瘋了?”捷特看著半跪在地麵,對著草地嗤笑的瑞文,向卡梅隆投以確認的眼神。 “瘋了。”助手歡快地認同道。 “好消息!華特兄弟知道附近哪裡有房子,能讓我們暫避過正午。”琳結束了和幸存者三兄弟的交談,對捷特喊道。 一共十二人活了下來,獲救的除了一家三口外,還有在城北經營家庭農莊的華特三兄弟。目前看來,“緋紅偵探”沒有對漏網之魚直接出手的意思,也許他此刻正沉浸在華麗的演出效果之中,無法自拔。 捷特在頭腦慢慢恢復正常後陷入了沉思,如果旅館內的所有客人都是被那種控製血液的能力,或多或少地施加各種生理暗示來到這裡,那“緋紅偵探”的實力在《偵探名錄》裡不說前三,至少也能排進前十甚至前五。 可是,他以這種級別而言又過於低調了,媒體上幾乎完全沒有關於他的任何報道,更別提他的能力細節。他自己能查到的也隻有那家夥的少量身份背景。 他的目的又是為何?是為了抹殺被“邀請”到旅館裡的所有人,還是為了地底那個怪物? 我們能夠逃脫是因為偶然嗎?是因為他算漏了哪環嗎?洛克茜免疫血液操控?斜陽夫人不知從哪學會了操控藤蔓的異咒?還是瑞文那家夥突然變成了異咒專家? 話又說回來,那本“不是答案的答案書”裡給出的答案真的行得通嗎? 琳心中想的是在窗戶中看見的那些虛假風景。那位米涅瓦先生曾經有過兩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他們變為了樹下兩座鮮紅的墓碑。 曾經,他應該也是一位溫柔善良的人吧。琳在一些記載著古老故事的書籍中了解到,據說能不用韁繩馴服馬匹的人不是窮兇極惡,就是擁有一顆金子般的心。 “女妖的豎琴”也慢慢恢復了正常,看來剛才隻是自己嚇自己。 同時平靜下來的還有洛克茜。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十指,指甲連同一點點指尖消失不見了,創口平整,微微見骨,緩慢地滲著血。 還好。慢慢等肉長出來就好。可惜,這段時間不能吃辣了,不然指尖會發紅滲血。她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讓表情凝固,重新變成人群中沉默的影子。 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想...... “咚!” 幾人同時聽見瑞文重重栽倒在地,臉朝下趴在他剛才注視著的那攤血泊中。 地麵上的血液惡作劇般爬行了起來,在偵探身邊的地麵上組成了一塊歪歪扭扭的拍板形狀和一行工整的奧貝倫斜體字: 殺青! “......” 血字慢慢在草地上流淌開來,並沒有作出進一步攻擊的意願。 “緋紅偵探”選擇了放過他們。 “華特先生們,我們能上你們的農莊吃正午飯嗎?”琳眨了眨眼睛,和其他人一樣快速平復了心情。 “當然!樂意效勞。”三兄弟中的大哥脫下了帽子,露出一蓬亂糟糟的頭發。 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無視“緋紅偵探”的殺青大作。 那座依舊在淌血的漆黑旅館。 ............ 奧貝倫西北部,華特農莊。 瑞文睜開眼的時候,被眼前的一片鮮紅嚇得一個哆嗦,指節不由自主地抽動,他很快意識到那是視網膜上滲出的血液。 鼻腔內腥甜的氣息令人微微作嘔。 穀倉的一角散落著幾隻血淋淋的火雞腦袋。 瑞文本能地意識到,自己可能莫名患上了不定性恐血癥。 嘶,麻煩。一想到自己可能隨時會對這種流遍全身的東西產生生理性恐懼,他就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卡梅隆靠在門框上,看了自己一眼,又把目光投向隔熱玻璃板外的白熾。他和往常一樣走運,身上幾乎一點傷都看不到。 華特三兄弟正圍在矮桌邊打牌,等待遮陽棚下的烤爐發熱,和斜陽夫人一行人有說有笑地談論著他們在農莊裡建立的火雞王國。捷特被拉過去湊了一桌橋牌,看表情就知道手裡的牌很臭。 他們利用正午的地熱烤製火雞,黃油和鼠尾草等風乾香料放在旁邊,等待熱力將香味自然催進油中,這點相當聰明。 華特大哥嚼著草桿,開口道:“最初想到這個點子的是二哥。他提議在火雞群中挑選出一隻火雞王和五隻火雞奴隸,區別對待。要知道,火雞比你們想象得要聰明許多。那些火雞先是圍繞著‘國王’建立了簡易的階級製度,省去了我們很多照料的麻煩。而那些‘奴隸’則不時會帶領一群反骨挑起一場‘戰爭’,活躍氣氛。” “今天我們烤的就是在‘戰爭’裡被啄死的火雞。它們被王國給淘汰了出來,理應端上我們的餐桌。”二哥補充道,用手臂上昆蟲觸須一樣的細長須狀物探入香料堆,感受味道。 “那些最強壯的火雞會被我們拿去當鬥雞賣掉。這附近有個很大的鬥雞場,開在曠野邊緣。一隻好的鬥雞可以賣出500烈洋。” 原來這一帶還延續了鬥雞活動...... 這項活動自限酒令實施那天起就一直被官方禁止到今天。 瑞文躺在焦麥桿堆上,看著不算結實的隔熱板後漏出的一絲絲白光,全身都在劇烈地疼痛。 自己剛才連施展“夜風之護”的機會都沒給自己留下。 稍稍有些興奮過頭了。 偵探長長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諾達利亞事件讓他深刻意識到,自己現在還缺少一個關鍵性的破局手段,一個能對空間造成實質性破壞的攻擊性咒語,而他打算利用下一次入夢的機會把這個弱點補完。 說起來,自己至今為止施展的絕大部分異咒,都沒有發揮它們本來該發揮的作用,都被自己劍走偏鋒,用在了別的地方。 用“擾亂之絲”拆墻,用“決鬥之舞”救人...... 這不是什麼壞事。得益於絲線這一形態的泛用性,每種異咒都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突然,有什麼東西壓到了他肚子上。疼...... 感覺差點沒把肚子裡的內臟給壓碎。 “朱莉!規矩點。”不遠處傳來婦女軟綿綿的斥責聲。 瑞文的眼角抽搐著,慢慢睜開眼,小女孩朱莉趴在他身上,用孩子獨有的不知輕重,不分善惡的純真目光看著他。 “是你救了我們?”稚嫩的童音仿佛悅耳的鈴聲。 “小姑娘......你應該感謝那位,咳咳,夫人的善良。”瑞文漫不經心地說著實話。本來,他根本不打算救這些人出來,盡管自己在某種程度上是“緋紅偵探”的頭號幫兇。 “你是一位偉大的巫師嗎,就像書裡寫的那樣?”朱莉歪著腦袋問道。 我身上住了一位女巫,瑞文心想,搖了搖頭,他的嘴角肯定還掛著一抹向上的血跡,讓他看起來像在微笑,因為小女孩正在努力模仿自己的“笑容”。 朱莉被媽媽拉著手扯走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真正在意的是兩人身上講究的衣著。小女孩裙子上的扣子是絲帶繡成的玫瑰,工藝非常繁復,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這件衣服很貴。簡而言之,又是一戶可能發展的人脈。 但他現在要為實際財政問題犯愁了。自己這身傷可不是“愈合之觸”摸一摸就能完全解決的。他的內臟至少有一半以上處於充血狀態,四肢關節估計頂多撐到下個正午,再晚點估計就要壞死沒救了,接肢隻會更加耗錢。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自己從天使雕像上薅下來的那個小玩意,能稍微值點錢。自己家還有一坨線蟲,沒辦法,留下一點之後交給漢克先生充公吧。至於那個莫尼...... 偵探斜眼看向了角落裡的醫務助手,他看起來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當時他們在地下,“緋紅偵探”操縱那些血矛的能力一定也直接影響到了他們身體內部。 唉,再怎麼說,他也出手幫了些忙。可自己也救了他一命,算是扯平了吧。要處理的後續事件非常繁雜,但自己現在作為一個傷員,什麼都不想做,隻想躺平。 可是一安靜下來,折磨人的疼痛立刻再次席卷而來。 這次,疼痛不知為何全都集中在了左臂上。 瑞文顫抖著側過頭,看向自己的左臂,眼皮不禁抽搐了起來。 隻見,淤積在皮膚下的血塊正在蠕動,從毛孔裡一顆顆滲出來,緩慢爬行著。 最後,淤血慢慢在左臂上組成了一行工整的奧貝倫斜體字: 恭喜殺青!感謝你協助我殲滅獨立存在“克圖魯以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