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舊戲新演(1 / 1)

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不對。限酒令早就結束了,現在再出現什麼烈酒走私集團,怎麼想都有些過時。   但是,如果換成遺產走私集團,就再合情合理不過了。   瑞文在和老哈桑的交流中得知,奧貝倫有好幾夥遺產獵人,每一號人都有懸賞,賞金最低500烈洋,最高15000烈洋。作為賞金獵人中的王者,瘋導演對於引蛇出洞這一套路肯定再熟悉不過。   克圖魯以斯的遺骸放在那兩三天,“香味”估計早已飄遍全城,不過,換在平時,謹慎的遺產獵人不可能敢從上位者口中搶食。   所以隻可能是“緋紅”這家夥親自釣出來的,不論是缺錢了也好,想拿給我練練手也好,這大概也是考驗。   用遺產走私集團代替烈酒走私集團,很明顯是讓我舊戲新演,按照原劇本扮演,同時發揮創新精神,以混混托尼的身份展開一場驚心動魄,充滿暴力美學的遺產走私冒險......   不對,等等,我什麼時候入的戲?   一種被徹底拿捏的無力感頓時爬遍了瑞文全身。   他微微牽動了一下距離那名男人最近的一根絲線,讓它反射出一線銀光,由此確定它剛好橫在那人膝蓋的高度。男人的腿相較軀乾較細,皮膚不黑,多半是一名發福的室內工作者,換句話來說,負責收集情報的“線人”。   這意味著自己的任務不是滅口而是逼供,遺產獵人另有其人。一根絲線足以把他絆倒,但瑞文總感覺事情不止放倒他一個那麼簡單。   在《烈酒軼事》中,那場打戲可是群架。   想到這裡,瑞文默默滑動指尖,吹著無聲的口哨,把附近的幾條絲線也給牽了過來,一頭連到那個男人附近,另一頭牽到酒吧每一名酒客的身邊,微微顫動手指,讓幾縷難以察覺的流光順著一頭流到另一頭,借由夜視的優勢,在吧臺背光處觀察著每個人的視線。   他想知道,究竟有幾個人正在觀察男人的一舉一動。   果不其然,舞臺附近、廁所旁邊和辯論臺附近,各有一人的目光被絲線上近乎無法察覺的銀光微微牽引,這表明他們都對那名男人保持著高度注意。   一人身穿西裝,一人穿著醒目的條紋長褲,另一位則是款式過時的圓領襯衫。   如果代入混混托尼的角色性格,那麼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放倒就算過關。   瑞文給自己附加了一個條件,盡量減少破壞,這畢竟不是真的電影,他可不想賠償損失。   就算有損失,也得由他們四個賠償。   而他瑞文就安坐在原地,用絲線操控全局。   想到這裡,他翹起二郎腿,又把椅子轉了回去,正對著擦汗的克萊爾:“說回那場朗姆戰爭,大部分人認知中的主戰場是新德市南部的黑金朗姆產區,但真正洶湧的暗流湧動於四百米之下的摩斯港海域。”   “很少人知道,朗姆戰爭其實是一場海戰。”   “海戰?”   “是的,在朗姆酒生產鏈下隱藏的是甘蔗種植區的歸屬權爭奪戰。”   瑞文用腳跟挑起一根絲線,讓它避開光源,隱蔽地纏到了廁所邊上穿著西裝那人的腳踝,另一端悄悄地連到了舞臺那邊的條紋褲男腳上,從中間再牽出一根,連接上了坐在辯論桌旁的圓領襯衫男。   “那場隱蔽的戰爭共有三方勢力,相互製衡,任意一方有所行動,沖突便一觸即發,除了砂糖貿易,他們的眼裡還有一塊肥肉,叫做糖蜜。”   他一邊牽引絲線,一邊繼續胡謅道,其中一部分內容取材自當前酒吧裡的局勢,另一部分拚湊自他夢中的散裝記憶。   “嗯......哼?”克萊爾點點頭,不知道怎麼接。   “甘蔗副產品中的百分之80左右被用於製造工業酒精,作為配置無煙火藥的重要原料流通,剩下的百分之20被用來製作防腐劑、甜味劑、波特酒和朗姆酒的原料等。眾所周知,奧貝倫最古老的甘蔗種植區,是位於虛海上的黑斯雷夫群島。”   “你真的不懂怎麼搭訕,對不對?”克萊爾被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而瑞文迅速用雙手雙腳完成了最後的布置。他的腦子實在沒法同時兼顧兩項任務,“調情”方麵隻能亂說一氣。   希望瘋導演能在這項給他評個及格。   卡座裡的金魚眼男人動了一下,做了個起身的動作,卻隻是換了個姿勢。   他並沒有發現,整座酒吧已經成了無形的盤絲洞。一對中年情侶起身,給了彼此一個吻,穿過絲線離開,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很抱歉,女士,那我們換個話題。呃......你最近看過什麼音樂劇嗎?”瑞文轉移了話題。   “我上周三和朋友去看了一場《黑色貓王》。你挺走運,明天這個話題就聊不動了。”克萊爾露出笑容,又在賬本上記了些什麼。   的確,明天這件事就會變成上上周三,聊起來有些尷尬。   瑞文的左手食指忽然一緊,絲線磨了一下食指側麵那塊紅印,隨即,十指上的線都開始劇烈顫動。   觸發陷阱的是廁所邊的西裝男。   “咣!”   後腦勺滾鋼琴的和聲響徹整座酒吧,條紋長褲男向後仰去,重重地摔向了舞臺邊緣的鋼琴琴鍵。圓領襯衫男被扯出了座位,弄灑了酒杯裡的酒。至於觸發連鎖的西裝男,險些一頭栽進廁所門裡去。   “喔,看起來可疼了。”凱夏幸災樂禍地嘟囔道。   瑞文轉回吧臺方向,正對上挑了挑眉毛的克萊爾,開口道:   “我很榮幸我趕上了話題。混混和賽車主題的劇本最近還挺受歡迎,時代真的在變,短短十幾年,電氣巨輪轉出了許多前人想都不敢想的東西。說起這個,你對冰塊感興趣嗎?”   “冰塊?那是隻存在於歷史裡的東西吧。”克萊爾來了點興致。   “很快它就會變為現實。電能創造一切可能性,我們隻需要一臺壓縮機和冷凝器,在機器裡加入由氨氣或二氧化硫製作成的冷凝劑,讓它們順著輸送管道循環運行,想造多大的冰塊都沒問題。”   瑞文興致勃勃地描繪著夢想中的機械,用右腳挑了一下絲線,讓剛爬起來的西裝男又一個大馬趴,另外兩根細線一扯,三人同時抬頭,目光匯聚到了一塊。   他有預感,一場混戰即將在談笑中拉開帷幕。   “聽起來真不錯,要續杯嗎?”   克萊爾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拿著小賬本問道。   “請吧,謝謝。不過,我真正想問的是......你感興趣嗎?”瑞文笨拙地半瞇起眼睛,連他自己都覺得頭皮發麻。   “對什麼感興趣,那臺機器?”   “不,我的意思是......是......”   “你願意和我吃個飯或看場電影嗎”這句臺詞卡在瑞文的喉嚨裡,差點沒把他噎住。   耳邊突然傳來了上勾拳入肉的聲音,結實無比。一定是瘋導演開始在那三人之間添油加醋了。   “是什麼?”克萊爾很有耐心地等著。   清澈無色的酒液重新填滿蛋形杯。瑞文突然感覺一股熱流自太陽穴不自然地掠過腦門,另一股則穿過下腹,朝腿間蔓延。   別,別連我也搞啊,混賬!   “是......我有個朋友,準備開一家不錯的水鮮餐館。不知道,屆時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士,能否賞個臉?”   “嗯?好啊。”克萊爾隨口答應下來:“你臉好紅。”   “有,有嗎?”   在瑞文下意識捂住臉頰的瞬間,絲線齊動,舞臺上纏鬥的三人再次重重摔倒。他立刻轉過身查看,和金魚眼男人的目光交錯而過,後者都快看傻了。   “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再多來點!”凱夏在他腦海中歡呼道。   瑞文在心中把瘋導演罵了一千遍,低聲快速念動“決鬥之舞”,放出無形的紅色絲線,把自己和金魚眼男人連接起來,防止對方趁亂逃跑。   褪色的三十年代老電影濾鏡下,三人再次大打出手,每個人的身下都伸出了形態各異的異形肢體,一根螳螂般的鐮爪自條紋長褲男的門麵正中間直直劃下,撕破了對方的臉皮,鮮血四濺。   下一秒,對方嘴唇進裂,分成四瓣長滿利齒的血紅巨口,一口咬下了圓領襯衫男的頭顱。圓領襯衫男的身子在鋼琴邊上踉蹌著轉了幾個圈,砸出一段並不美妙的旋律,然後重重倒地。   嘶......   “嗯,都紅到耳根去了。算了,那家餐館有什麼招牌菜?”   克萊爾平靜的聲音在瑞文耳邊響起。酒吧內的其他客人陸續起身,有序地搭乘電梯離開,或乾脆連人帶酒挪到角落裡的卡座上,看起了熱鬧。   “我隻試過幾個菜。目前我的個人推薦是扇貝濃湯和香煎蘑菇魚排,廚師幾乎完全除去了魚肉裡的河腥味,隻保留了蘑菇般的鮮嫩肉質,佐以真正的野生白蘑菇,煎的火候也恰到好處。”   瑞文回想金這些天給自己投喂過的菜肴,挑了兩個自己覺得最好吃的。   回憶中的煎魚排香氣很快就被濃濃的血腥味蓋過,西裝男青筋暴起,給了條紋長褲男一記重拳,連人帶椅子連同一把薩克斯風一起錘到了地上。下一秒,薩克斯風就被西裝男用衣擺下的黑色觸須卷了起來,狠狠塞進了條紋長褲男咧開的大嘴裡,從後腦貫穿而出,尖牙與染血的唾液自後腦飛散而出,落了一地。   鮮血從薩克斯風的喇叭口裡緩緩溢出,凝聚,變形為一根小臂粗細的螺旋血矛,蛇一般左右探了探“腦袋”,然後,自最終幸存者的眉心一穿而過。   西裝男後退了幾步,觸須胡亂揮舞著,最終,倒在了地毯上的雙頭蛇裡拉琴徽記中央,一條血自眉心緩緩流淌至地麵,被兩顆蛇頭貪婪地吮吸。   至此,畫麵重新與《烈酒軼事》劇本重合。   瑞文和克萊爾沒有說話,靜靜地欣賞完了最後的暴力美學,金魚眼男人在卡座上動彈不得。   良久,克萊爾開口道:“你勉強合格了。”   她把小賬本翻轉過來,上麵雜亂地寫著一大堆分數。   “順帶一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共600烈洋,謝謝惠顧。我會和你下館子的,那餐飯也麻煩你請。”   在瑞文復雜的目光中,克萊爾得意地擠了擠閃過一抹緋紅的眼睛。   “收工,收工!”   電梯降了下來,酒販道格拉斯提著好幾個酒瓶,大搖大擺地走進了許德拉會所,他身邊擠著當鋪的胖女士。   金魚眼男人看著周圍,似乎終於搞清了狀況,剛想低頭大喊些什麼,一顆子彈就不偏不倚地擊中了他手背上的一個耳朵狀紋身。   “你反應能力真不錯,好朋友。”目睹全過程的道格拉斯稱贊道:“道格拉斯很看好你,比前幾個強得多。”   “你們都是‘演員’......”瑞文收起五響左輪,不悅地說道。   他的耳根現在還在充血發燙。   “是的。把獵物騙進來殺的演員。”道格拉斯在三具屍體旁蹲下,仔細檢查起來:“這些蠢貨身負懸賞,身上還有不錯的遺產可撈。嘿,我喜歡這張嘴,它至少是個橙色,宿主死了還想咬人。”   瘋導演的手下,是一夥真正的遺產獵人,完完全全的黑吃黑。   而劇中人的名字,就是他們的代號。   “很高興認識你,新的‘托尼’。”胖女士和瑞文握了握手,差點沒把他的手腕握斷。   “叫我龐夫人,我是管錢的。”   《烈酒軼事》裡的確有一號龐夫人。   “幸會。”瑞文寒暄完,突然想到了什麼,忙問道:   “等等,新的托尼?舊的哪去了?”   “當然是死了,被導演戳成了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