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處處充斥著被包裝成文明的野蠻。” “朗.喬.錫沃的故事最能詮釋這一點。他存在於卡內基百年王朝初期,那時候的安德魯王還在地表,被尊稱為‘鐵之王’。 在錫沃第一次出現時,他用象征文明人的錫頭手杖擊斃了103個奴隸和奴隸主,這一度被視為最優雅文明的殺人方式。 這種認知被顛覆是在他第二次出現的時候,那時他用最新發明的水壓升降機將240名平民拉升至高空,打開活板,讓他們一群群摔死,開創了文明殺戮的新高潮。” 格林達邊說著,邊從床底抽出了一隻扁木盒,上麵的浮雕紋章的確屬於卡內基王朝,鍍了一層金,還有幾處部件是純金的。 很多偽造者都會忽略掉紋章邊緣一小圈不明顯的刻痕,它們是有含義的,代表了每個紋章鑄造的年份,是當年一種極其原始的防偽措施。 “它確實是個老東西,我是說盒子。”瑞文對盒子進行了粗略觀察,總結道:“它本身就能值2000烈洋以上,這還僅僅是對表麵黃金分量的估算。” 作為職業偵探,他擁有一定的古物鑒別知識,主要是為了更好地服務客戶。 根據刻痕暗碼所示,這個箱子鑄造於卡內基34年,以當今通用的烈日歷而言,是烈日23年,和錫沃的年代基本符合。 當時,奧貝倫地底大開拓已經進行了將近7年,卡內基王朝和鋼鐵的名號響徹地表和地下,人們的探險和開拓精神達到了最頂峰。 地下600米深處的虛海在那個年代初次被地表人類涉足。從前,那裡是地底生物和獨立存在的天下。人們用鐵為自己在地下勉強爭取到了一片存活的地方。 不過,如今“鐵之王”這個名號隻在每年十一月的“赦免火雞大會”上被作為紀念提及。 格林達小心地扳開木盒上的金屬搭扣,盒中本來該有的一塊墊布或襯墊應該早就已經壞了,現在用一些舊衣服隨便墊著。 在看見那枚老金幣的一瞬間,瑞文就明白了所謂“地圖”的意思。 這並非卡內基時代流通的錢幣,放在那時候也是一枚紀念幣,紀念的正是摩斯港和黑斯雷夫群島的開拓。老金幣背麵的浮雕是完整的黑斯雷夫群島疆土輪廓,雕工精細,保存得非常完整。 而在這一整片群島浮雕上,有四個不起眼的小凹點,像是用針尖在黃金表麵戳出來的。 哥哥沃倫沒有察覺,反而是妹妹發現了這枚金幣上不起眼的特殊之處。 “請問,這枚金幣是從哪裡得到的?對待這種物品需要小心,就算它不是在虛海一帶鑄造,也可能帶有虛海的詛咒,這和書本中被詛咒的文字是一個道理。”瑞文提醒道。 這種以形式散播的詛咒非常不講道理,如果有誰的臉沾染了這樣的詛咒,那他的所有照片和肖像上都會有,看一眼可能就會染上。 “不會的。”格林達篤定地回答道:“我的專業是奧貝倫歷史,烈日100年,奧貝倫貴族議會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詛咒清掃,所有和地圖、官方文獻、貴族徽記等相關的廣域詛咒都被抹除,並施加了相當強大的概念保護。” 瑞文點了點頭。換句話來說,除非被詛咒的是這枚金幣本身,否則它應該相對安全。 “這枚金幣是沃倫兩年前在曠野一帶的遺跡裡找到的,他當時還在為一家學術雜誌社工作,要拍攝一組照片。那座遺跡裡有十幾具錫沃年代的乾屍,就像貼在地麵的牛皮紙或化石一樣,還保持著骨骼輪廓,但已經完全和遺跡融為一體。有幾把刀和一些火槍的殘留物,融合在了他們的胸口和手部。” 歷經幾萬個正午暴曬的乾屍......瑞文著實無法想象那是怎樣的。 “恕我直言,既然您早就看出了它的價值,您應該早就能用它來改變自己的生活。” 瑞文剛脫口而出就有些後悔——就像自己剛才說的那樣,格林達沒有足夠的機遇和人脈。 就像窮小子拿著一張巨額支票上銀行兌換,人人都會認為那是他偷的。 而他並沒有用其他辦法迂回致富的概念。 “它更有可能毀掉我的生活。”格林達淡淡地說道:“錫沃在某些人眼中並不隻是童話,而是一種信仰,強盜和野蠻人的信仰。歷史上,他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一個數字,‘殺了多少人的文明人錫沃’,至少是三位數。傳聞,他身上還寄宿著恐怖的黑色遺產。” 壞事不落單,這已經是瑞文今天第二次聽見黑色遺產了。 他突然想到了菲.光輝在3月29號那場會所交流會上說過的事情。 今年是烈日155年,烈日23年距今足足有一百多年。 而任何擁有一百多年歷史的東西都可能來自那個被遮蔽的,黑夜尚存的時代。 在瑞文的印象中,貴族和王開拓地下疆土的主要原因是躲避烈日。 但如今看來,地底大開拓可能要早於烈日出現,不過這並不算特別明顯的疑點,畢竟,那個年代還是占卜師盛行的時候,有占卜師就必然有災難預言,有災難預言就必然有相信預言的人。 “您認為,這枚金幣上的地圖可能代表著什麼?”瑞文試探著問道。 “不論是什麼我們都無法企及,我們連進入地下新德市的資格都沒有。”格林達搖了搖頭,似乎想盡快結束這個話題: “如果你們真的想幫我把這枚金幣脫手的話,請盡量尋找正派人士,不要牽扯到奧貝倫暗巷勢力。” 這點倒是不假。文物方麵,瑞文感覺自己還是可以去問寶琪女士,不愁得不到更多信息。 他拿過卡梅隆抄的筆記看了一眼——自從給助手買了個筆記本後,他就多了一項抄筆記的任務。 “我還有一個問題,能說一下之前上門找你的那個人嗎?送錯報紙的那位。” 格林達點了點頭,順勢合上了盒子。 “他是周六晨昏1點半找上門的,正常送報紙的人不會那麼早,而且多半是小孩。” 不是住得很近,就是有防曬傷的手段,瑞文暗忖道,暗中欣賞這姑娘的記性和判斷能力。 “外貌特征呢?” “他人很瘦,頭發有點卷,穿著風衣,有一雙很奇怪的機械手。我很警覺,沒說幾句話就打發他走了,他應該什麼都不知道。” 那家夥! 瑞文想起了4月1號正午,在紅日廣場上尋找寶石兔的全日製偵探,機械手這種配置在奧貝倫地表可不是那麼容易見到。 自己碰上同行對手了,盡管他也不確定對方是沖著什麼來,有可能並不是金幣。 格林達的哥哥是偷拍記者,所以對方也有可能是代那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上門找麻煩,但那名全日製偵探估計是有點良心,見家裡隻有一名姑娘,也沒再非難什麼。 給報紙的行為,可能也是在向她暗示哥哥的所作所為。如果當時沃倫在家,他可能會毫不留情地將這份證據甩在對方臉上。 按照這個思路,那委托方很有可能是遭到了偷拍的晨曦家族。 具體什麼個情況,問一問就知道。捷特他們已經歸還了寶石兔,和那人建立了一定的聯係。 嘶,為什麼自己總是能從一件小事卷入一樁又一樁的新麻煩? 瑞文此刻嚴重懷疑是瘋導演缺素材了。 ............ 與此同時,野玫瑰莊園會客廳。 洛克菲爾.晨曦破天荒地允許媒體在莊園內部召開了一場記者會,以求盡快平息這起風波。 已由家族專屬偵探立案調查的偷拍記者於周六被發現死於非命,而且就在報社附近。即便這與晨曦家族完全無關,也可能會被當成爆炸新聞瘋狂炒作,那種毫無價值的人命隻有在這種極其偶然的情況下才能發一會光。 這是一場秘密記者會。洛克菲爾希望能把這件事完全壓製下來,不向外界透露任何一個字。作為交換,他願意讓愛女尤娜直接露麵,分享一些更加值得報道的私密消息。 於是,在記者會召開十分鐘後,話題風向就由記者的離奇死亡,變為了“小公主”日常的點點滴滴。 尤娜穿著淺綠雪紡洋裝,金發披肩,手握“尤娜12號”玫瑰,眼睛仿若最乾凈的藍玻璃,上麵卻鍍了一層模棱兩可的迷霧。這是她手持玫瑰參加的第二場記者會,一切都是這麼得心應手。 “告訴我,親愛的尤娜,聽說你和邦克偵探的關係很近,他甚至相當於你‘父親忙碌時的第二個父親’,是真的嗎?” 《火球報》娛樂記者艾菲的脖子上有一大圈像蜥蜴一樣的薄膜狀遺產,就像一把撐起來的傘。她擦著汗,用耳朵夾著筆,手持記錄本詢問道。 麵對敏感問題,尤娜甜美地露出了笑容: “我很感激邦克叔叔為我們家族作出的一切,尤其是幫我找回我鐘愛的寵物兔子珍妮。我當時很難過,沒有珍妮,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才好。” 她巧妙地把話題引到了兔子珍妮上。事實上,她根本就不喜歡那隻兔子,找回來以後也隻是丟回了金邊兔籠裡,養在東翼。 珍妮的出現完全是一個錯誤,她當時本該在參觀西蓮寵物公司時拒絕這份禮物,可就在她伸出右手準備搖擺時,有一名記者率先拍下了照片,看起來就像她一臉歡欣地準備接受一般。 記者艾菲抄了滿滿一頁筆記,順勢接下話去:“噢,多麼有愛心啊!說到可愛的珍妮,能談談你父親和西蓮寵物公司目前的合作情況嗎?” 感覺她的椅子放不下她的屁股......尤娜因為心中的想法不由自主地咧了一下嘴,無傷大雅。 “我對爸爸的工作所知甚少,他在和我相處的時候不常聊工作,我們喜歡在一起玩紙牌,黑傑克,我的同學向我推薦了一些很不錯的雙輪紙牌。” 這樣一來,既可以規避問題,又不至於讓父女關係顯得十分疏遠。尤娜還有個私心,她希望能把媒體的注意力轉向光輝家族的紙牌玩具產業,讓他們家族的玩具更加暢銷。也許她的話語也具備和爸爸一樣的力量。 當年,爸爸洛克菲爾的一句話就基本為朗姆戰爭敲定了勝敗關鍵: “奧貝倫的未來掌握在願意順從的企業上。”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 “噢,對了,我希望提醒奧貝倫的所有人,紙牌的樂趣在於遊戲,而不是賭博。” 臺下立刻陷入嘩然,閃光燈四起,這正是記者們最想聽見的一句話。 私人賭博問題正是當今備受關注的社會議題之一,“小公主”的表態意味著她將來能成為抵製這項運動最完美的代言人。 用文明的野蠻來打擊野蠻的野蠻,是這片文明叢林中日復一日發生著的事情。 而那名不幸記者的名字由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哪怕一次。 ............ 尤娜不再被允許靠近那扇真正的窗戶。 西側花園暫時封了起來,重修圍欄,加強安保,那扇窗戶也被釘上了。 “現在能陪伴我的隻有假窗了......好吧,至少還有真正的玫瑰。”尤娜脫下禮服,鼓著腮幫坐在床邊。 剛才的記者會上發生了一件誰都始料未及的小意外,她的右鞋跟突然壞了,毫無征兆。 幸虧邦克叔叔趕在傑西之前及時出手扶了自己一把,否則自己一定會當場摔倒,壓扁手裡的玫瑰,然後登上周三的報紙。 邦克叔叔的雙臂全是鋼鐵,比肉手更加讓人安心,比肉手更加滾燙。 而且,他是我見過的第二善良可靠的人。 尤娜從黑色雙輪牌盒中抽出了菲送給她的其中一張紙牌,在眼前慢慢翻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一張方片10。 她在空中把紙牌晃了一下,蓋到地麵,慢慢地掀開來。 牌麵變成了板著臉的黑桃皇後。 據說,這套紙牌在菲研習時不小心浸染到了異咒的力量,每一張牌都能夠跟隨主人的心願,與牌堆中的任何一張互換牌麵,上麵的一切小劃痕或小褶皺也會隨之轉換。 換句話說,她能用這套牌贏下每一局黑傑克,隻要記住已經出過的牌,誰也發現不了自己作弊。 “嘿,小小藍天使!” 邦克叔叔金屬手臂摩擦的聲音在低沉的呼喚之前先引起了她的注意。 “叔叔,我好——無聊啊!”尤娜故意拖長了聲音。 “哈哈,你知道嗎?我在你這個年紀也經常出入像今天一樣熱鬧的場合,站到什麼地方去,成為目光的焦點。隻不過,那些目光來自被我打服的人。” 邦克先生站在門口柔軟的刺繡地毯上,略帶沙啞地打趣道。他不能隨便進入尤娜的房間,但洛克菲爾並沒有禁止他隔著門和小公主說話。 “給我講講暗巷的故事!地下拳擊場、口香糖販賣機、那些超級酷的東西......” 邦克先生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尤娜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把奧貝倫暗巷理解成這樣的? 那裡的確有一臺陳舊的口香糖販賣機,可從十年前開始,裡麵塞的基本就全都是手指頭了。 尤娜還在裡麵鼓著嘴,把耳朵貼在門上,期盼地等待著。 “好吧。讓我想想......我還沒跟你講過‘黑日’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