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屍隊的黑色小卡車遠去後,莫伊拉女士就立刻被所有人遺忘了。鄰居們從家裡帶來了更多的瓶裝酒,談論著即將麵世的冰淇淋車,有人提議,它們的車身一定要是亮藍色的,象征著純潔和孩子們的幸福。 “這座城市的色調過於壓抑,我們應該增添一些明亮。” 瑞文有意地挪到了人群邊緣。他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征兆曾經就擺在自己眼前,當莫伊拉女士吞下那堆黃油餅乾的時候他就應該明白。 最後,她成為了隻屬於自己的殺手。她的眼睛在最後一刻是山羊的眼睛。 過了一個小時,以“貝朗先生”為首的男士們聚集到草坪上吸煙,莫伊拉女士又被女客們“想起來”了,但是以一種歷史的形式,一種教訓的形式。女士們美滋滋地喝著加冰飲料,以此為話題批判《刺客往事》這部書,認為它從不該麵世。 當這話題進行到一個有趣的節點,她們又爆發出一陣高亢的笑聲。 男士們在窗外同樣討論著這個話題,但重點卻完全不同。他們議論的是那套書的作者賺錢太多,一定是大肆吹捧炒作的結果,禁書不過是它的一大噱頭。 一小時前,瑞文把那幾本《刺客往事》給默默帶了回來,放到了自己的床頭櫃上。那上麵做著許多閱讀筆記,書頁都快翻掉了。 第三冊的結尾是殺手約翰.維克斯的一段自白:變亂,這個世界一定會變亂的。數十年後,混亂會成為新的秩序。 他正想開門出去透口氣的時候,正好撞上金從“南部市場”回來,帶回一袋還活著的水鮮。 “瑞文先生,有人給您留了字條,在艷陽街23號,應該是從門縫裡塞進去的。”金把濕漉漉的紙片交給了瑞文。 “謝了。今天正午有訓練,讓我看看你學的怎麼樣。” 瑞文把紙展開,下意識地先看署名,發現是收屍人貝塔。 他意識到自己還沒告訴對方自己已經搬家的事情,盡管自己依舊不時造訪那邊,對方應該以為是自己不在。不管怎樣,有消息就說明搜索有進度,她甚至可能已經找到了阿加雷斯教授的鬼魂,也就是頭部或心臟所在的地方。 紙條內容卻極其讓人匪夷所思。 “變成了樹?”他自言自語道。 讓他驚訝的是那個地址,紅溪街區二街57號,紅溪醫院。 嘶,不就是那個試藥誌願者招募廣告的地址嗎?自己本來就想關注一下,但被“貝朗夫婦”那樁事給打斷了。 當然,收屍人的幫助還是必要的。如果沒有她,就算借助導演的力量,自己也未必能這麼快發現異狀。 事到如今,不論變成樹的阿加雷斯鬼魂到底還能不能交流,自己都必須得去那探一探。瑞文在心中默默地排好了行程,把勘察紅溪醫院排在了第三次入夢前麵。先探查一次,如果事情不那麼緊急,就把實際行動放到入夢之後。 當然,以自己的性子和前車之鑒,條件允許的話,自己大約會有一定概率直接沖進去開乾,但最好還是悠著點。第一,自己對紅溪醫院的熟悉程度不如當時的朗姆加工廠。而另外一點在於,自己先前審問無皮者喬納森時得到的信息和已知的重合率很高,其中也並不包含紅溪醫院。換句話說,無皮者的權限可能還不夠格知曉那裡,自己在醫院裡可能一開始就會麵對某個高層人物。 因此,這次還是小心至上,做好萬全籌備。治安官的暴力執法可能會讓自己錯過很多關鍵線索,甚至害自己陷入危險,但瑞文這回還是想依賴他們做後手。 他拿起電話,和貝塔約了星期二。說是約,其實全程隻有他在單方麵安排,因為對方不會說話,隻能簡短地以幾個音節表示“同意”或“反對”。 “對了,如果有個叫莫伊拉的鬼魂到了墓園那邊,請給她立一塊碑,我出錢。跟她說......我很抱歉。” “這又不是你的錯。”某個聲音突然在他腦海中響了起來,是“吃醋”了很久的凱夏。 “我......很高興你還在。”瑞文在腦海中慢慢回應道。 “我說過,我隻是你心裡的女孩。當你需要我的時候,你才能聽見我的聲音。” “謝謝,但我不認為我現在需要任何女孩。”瑞文嘆了口氣: “以後可能也不會需要。” “可你忘了嗎?還有個小女孩正需要你的幫助。” 遠處無數明亮的杯影映在了自己眼前的墻上,冰塊的影子依舊是閃爍的。 5月22日星期一晨昏,瑞文在傑爾克蘇打飲品店門口和沿著屋簷走的麥姬打了個招呼。她特意繞開了她的所有同學,被她們遠遠拋在了隊伍後麵。 “如果你擔心這裡離家太近,下次我們可以約在羅蘋,市中心廣場的那家咖啡館,離你學校不遠。” “這是‘指導老師’應盡的責任。畢業舞會怎麼樣?放心,你這個年紀的男孩很多比你現在還要害羞,除非社交革命泯滅了他們的教養。”見小姑娘眼中滿是不安,他故意打趣了一句。 麥姬下意識地低下頭。她害怕向祂說出自己真正的渴望,那一定會傷害自己的母親,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很邪惡。 瑞文卻看出來了。老實說,他一時想過直接讓她遠離家庭,但那對她造成的損失同樣是巨大的,他一個外人沒有權力替對方權衡。 “麥姬,能讓我看看你的手嗎?”他本以為對方會表現得相當抗拒,早就準備好了後麵的說辭。 沒想到,麥姬立刻點了點頭,慢慢脫下了手套。 這在她的耳中,是祂在詢問自己的虔誠。 瑞文皺起了眉頭,他看見對方的指尖上纏繞著許多細細的綠色藤蔓,抽出了小指般大的葉子,而十根手指上全都纏著藥水紗布,微微滲著血。 很顯然,這是指甲被齊根拔去留下的傷。 “麥姬,這是......”他話說到一半就收住了。沒有必要去問答案已經相當明顯的事情,如果自己詢問了她,就不可避免地需要透露一些事實,可能會讓她不安的事實。 自己之前隱約的猜想是正確的,“永恒的永恒”用某種方法影響了她。 他低下頭,低聲念出了“愈合之觸”,包覆住了她的手掌,心中默數著秒數。 在過程中,麥姬大氣都不敢出。她能感受到那仿佛來自黑暗的無邊無際的溫暖,感受到雙手正在發生著的變化。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會緊張得暈過去。 當瑞文鬆開手掌時,所有藤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紗布和下麵的傷痕也都不見了。 6天之前,15號。還好,似乎還沒造成什麼特別嚴重的後果。 麥姬盯著自己的雙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十分詫異,她不明白為什麼祂要收回賜予的事物。 當對上祂的目光時,祂笑著回答道:“沒事了。這樣你就安全了。” 原來是這樣,祂擔心周六的事情會重演。都是自己的錯,當時自己一不小心讓母親給看見了,她以為自己有了不潔的想法,遭受了褻瀆的詛咒。 想到這裡,她鼻頭不由得酸了起來。她抽了下鼻子,不小心把一點眼淚抽到了眼眶中。 還需要更加緊密的跟進......瑞文心想著,試探性地說道: “平時有什麼事情,找個電話亭打給我。我會盡快和你見麵。隻要你還拿著我的名片,我就能隨時知道你的情況,不用擔心。當然,如果你想偶爾轉換一下心情,也可以來找我。我通常在威奇托街101號。” 他本想帶麥姬鉆進許德拉會所來點冰的東西,想想又覺得不太妥當。作為一具屍體,自己操心的比絕大多數活人都要多,感覺都快操心成她哥了...... 麥姬突然一頭紮進了他脖子周圍的一圈黑色羽毛裡。 “謝謝您......” 她的手腕一帶還殘留著些酒精的味道,這是“愈合之觸”沒有夠到的位置,氣味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妹妹瑞雪,想起了瑞雪的擁抱,想起了這些天的亂象,所發生的種種荒謬: 無辜的幫傭被認定成了匪徒。 誤以為自己是另一個人的女士和一名強奸犯接吻。 清醒的女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被自己殺死哥哥的女孩,把自己給當成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