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監視(1 / 1)

出院後,瑞文把“偽裝者”安東尼給揪回了威奇托街101號。   暴雨停了。阿加雷斯教授的頭顱他放在了貝塔那裡,拜托對方隨時關注鬼魂的狀況,一旦出現可以溝通的跡象就立刻通知自己。由於阿夏古雷的大腦還沒著落,他們必須繼續合作,瑞文用話術成功忽悠住了對方,讓她相信阿加雷斯教授的鬼魂一定掌握著相關線索。   本來他打算順手把安東尼給扔進鮑爾斯教授的宿舍倉庫,但仔細想想,對方和自己無冤無仇,反而是自己在這段時間一直對他實行非人道對待,把對方用絲線拉來拽去,當施咒工具,當固定樁,偶爾鬱悶的時候還拿來當沙袋泄憤。   於是,出於“精神補償”兼臨床觀察目的,他乾脆把對方給請回了家。對此,安東尼奧沒有半點異議或不滿,依舊隨隨便便地接受了現實,這似乎就是這家夥的為人風格,事不關己,包括自己的事情,但有指示就乖乖照做,包括陌生人的指示。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挺像木偶的。   他突然清醒的原因也有了眉目。據卡梅隆提供的資料,他身上有一種較常見於地下新德市的遺產,名叫“不休的狂歡”,具有一定的傳染性,但沒什麼特別大的副作用,因此被劃分為綠色。事實上,絕大部分宿主都是酒鬼,因為它的來源是一種較為罕見的異變酵母菌。   而遺產的作用的確和酒精息息相關。酒類對於宿主來說就像高能飲料,視乎品種和純度,能讓宿主的精神力和體能直接上升。副作用是永遠無法入眠,直到被人敲暈,或者腦細胞完全失去工作能力為止。在限酒令頒布之前,這種遺產在新德市相當普及,還在限酒令期間挑起過好幾次風波,有人甚至認為,它可能是朗姆戰爭的其中一條重要導火索。   至於對方口中的“酒神”,瑞文還沒什麼概念。   從冒著絲絲白氣的“霜櫃”裡拿出一大塊冰,切掉最底端沉澱的少許紅色,剩下的就是晶瑩無暇的部分。這種將凈化水再次沉澱的辦法是瑞文偶然發現的,融化後,水中的紅色雜質少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低溫沉澱法也許會成為奧貝倫的又一個創舉,讓人們擺脫水的詛咒。   被分割成小塊的白冰撲通沉入琥珀色的威士忌酒液,在杯底碰撞出叮咚聲響,晃悠悠地浮上液麵。   “乾杯。”瑞文嘴上說著,眼看安東尼一杯入喉,自己卻沒有喝,生怕好不容易被挪移歸位的臟器又開始抗議。   既然對方醒了,自己也不好再拿他當“木偶”,反正之前就有換掉他的打算。定期給點酒喝,換種方法物盡其用也是可以的。   “有種讓人重獲新生的感覺。”對方平靜地評價道:   “就是少了點地上的塵土發酵物。”   你的愛好我不可敢恭維。瑞文想起了貝朗先生在酒會上提到過的“掃帚汁”,用地上的臟東西發酵而成的“酒水”,內心不由得泛起一陣惡心。他不是沒經歷過限酒令年代,但並不那麼嗜酒如命,寧可不喝也不願意碰這種顯然會讓城裡人喝出病的玩意。   “關於要讓你幫忙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把桌上的一堆東西推到了對方麵前。   其中,有他撿到的便攜式照相機,三封剛寫好的信,幾張單據和一疊表格,還有一本封麵為《阿卜杜拉異咒史》卷一的書,他又把它借了回來。   “信寄出去,單據幫我拿去日升街46號的當鋪交給櫃臺裡的胖夫人,表格交給火花街68號的格林達小姐,我的客戶,記得說明來意,她不那麼相信陌生人。底片想辦法給我洗出來,可以借用她家的暗房。”   這些雜活本應交給助手卡梅隆去做,但由於每一項都牽扯到私人問題,結果全都是瑞文自己在乾,這是自己這些天忙得不可開交的根本原因之一。   他每交代一樣事情,對方就點一點頭,瑞文於是又補充了一個問題:   “在暗巷沒人教你們拒絕服從指示嗎?”   “大部分情況下,服從的好處大於壞處,隻有少數例外。”安東尼搖頭回答:   “其中最常見的是‘不要過來’或‘不要殺我’。”   “行吧。對了,把這書讀了,我想你應該識字。”瑞文抬起頭,見對方的眼中終於流露出了一絲抗拒。   “我討厭書。”   “書或活命,你更討厭哪樣?”瑞文不經意地說著,用手指敲著桌麵。   安東尼皺了皺眉頭:“......你的語氣很像梅傑老大。他在特裡平斯環巷橫行了幾年,最後被‘黑日’給斃了。”   “巧合的是,”瑞文聽出了對方語氣中的些許崇敬,食指點了點中間的那個信封,道:   “這封信就是寄給‘黑日’的。我恰好和他合作過幾次。”   “你......真的?”對方展現出了明顯的動搖。   “如果你想要證明,可以等他的回信。這些日子我可能還會和他見上一兩麵。”   暗巷居民無比憧憬“黑色的太陽”這個傳聞看來一點不假。   “......好吧。”安東尼默默把東西都給收好,那封寫給邦克的信單獨收進了一個外套內袋裡。   瑞文注意到了身邊有些異樣的目光,轉過身去,發現卡梅隆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眼神表達的意思相當明顯:   瑞文,現在這裡誰是你的助手?   瑞文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的雀斑臉助手:   “你,卡梅隆。你去買齊比爾洛克麵包餡餅的食材,牛腩肉去南部的幾個農場找,品質首要,便宜第二,再去‘南部市場’拿一箱威士忌和一箱朗姆酒回來,相信以你揍人的臂力扛那兩箱東西不是問題。還有,今天輪到你打掃了。家政公司一周一掃根本趕不上積灰的速度,家裡都長老鼠了。”   瑞文說著,瞄了樓上一眼。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小老鼠阿祖正窩在墻縫裡,滿心期待著比爾洛克麵包充斥牛油香味的碎屑。   把人都支走後,瑞文回到了臥室,掏出了一張名片。   他自然不可能對安東尼百分百放心,於是在其中一個信封的內側畫上了自己的標記。   如果他看起來不像表麵那麼順從,自己有的是辦法製住他,把他扔進鮑爾斯教授的倉庫,或者變回自己的“木偶”。   而對方一定不會知道,這其中大部分的辦法自己早就在他身上試驗過兩到三遍。這一個月,瑞文在他身上刻下後又復原的符咒少說有上百個。   瑞文在恢復原樣的平光眼鏡上用所剩不多的特製墨水畫上符文,嘴裡叼住了一片眼型的鐵刀樹葉,這玩意不是耐高溫的樹種,他是從奧貝倫大學的溫室裡順走的。   在多種有“視覺”或“眼睛”含義的儀式材料裡,鐵刀樹的眼型樹葉算是最好拿到的。   瑞文慢慢咀嚼起又苦又澀的樹葉,眉頭皺成一團,腦海中浮現出標記持有者的樣貌,咬破手指,把血液塗到了名片的標記上。   透過鏡片,他看見那張名片上慢慢顯現出一幅朦朧的畫麵,比身邊那臺幾百像素點的電視機畫麵還要模糊。根據《下位魔學基礎篇》裡的實用語法說明,他看見的應該是持有者周邊完全清晰的景象。   當然,書中的正確做法是在眼球上刺青,這他可不乾。   在朦朧的畫麵中,他依稀辨認出了附屬街區附近的火車路軌。安東尼移動得非常快,眨眼間就到了日升街。那小子忽略了附近的郵局,直接跑到了當鋪,把收據遞了過去。   這是打算把寄信留到最後?好吧,自己也能大致猜出他是個什麼想法。   就在瑞文走神的短短片刻,畫麵突然變成了一片血紅。   這......   一具不知道是誰的男性屍體就這麼被安東尼丟到了地上,後者撿起屍體的皮夾,掏錢,扔掉,揣兜一氣嗬成,仿佛曾經把這個動作重復過幾百上千遍。   屍體的脖子血流如泉湧。   這不對啊?安東尼身上根本沒有攜帶利器。自己當初檢查他的身體時,也沒有在虎口或手指上發現常年拿槍或利器的痕跡,這也是當時自己沒能看出他真實身份的原因。   他在以第一人稱視角看見從安東尼的下巴滴落地麵的血滴後頓時恍然。   他用牙咬?   牙咬?   暗巷的人都這麼恐怖嗎?   自己的確沒有檢查過對方的口腔。   瑞文忍著要用符咒做點什麼的沖動,看著安東尼拿著錢,在“傑爾克蘇打飲品店”買了杯“雞蛋奶油”和半份炸吉拿棒——麥西坎區傳上來的特產小吃,借用洗手間洗了把臉,稀釋的血液隨著泛紅的自來水落入洗手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攪起小漩渦。   然後,開始快速往市區趕。瑞文的手裡捏著一把其他儀式材料,隨時準備往嘴裡塞,以防對方對格林達不利。   一直到確認對方並沒對格林達做些什麼之後,他才鬆了口氣。看來還是在好好辦事的,隻是餓了或嘴饞了......   但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坐在床上,神經緊繃,足足觀察了一整個小時,看著安東尼笨拙而平靜地向格林達請教沖洗照片的方法,看著在自己麵前永遠不笑的格林達居然被對方的笨手笨腳給逗笑了片刻。   下次給他點錢好了,瑞文心想道。現在,那家夥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成了一條剛馴化幾天的狼,吃飽喝足倒沒什麼,一旦餓著,後果不堪設想。   把殘破相機裡的底片沖洗成照片可能需要好幾個小時,他的眼睛撐不了那麼久。瑞文換了另外一張名片,重復相同的動作,在腦海中勾勒出麥姬.日升的臉。   如果小姑娘把名片帶在身上了的話,他打算順便看看她怎麼樣了。她現在應該在學校,如果剛好碰上了什麼女生的私密畫麵,他隻要閉眼就好。   朦朧間,他看見了淡藍色的課桌,明亮整潔的教室,以及教學板上書寫著的一段段模糊文字。瑞文沒接受過類似的高等教育,一切都靠自學。在他的印象裡,能這麼長篇大論的不是歷史、地理就是古典文學。   突然,他注意到了藏在課桌下的一雙帶著嬰兒肥的小手,麥姬的手,手套整齊地疊在抽屜裡。   那雙手的十個指縫裡,爬滿了青綠色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