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歡迎回來(1 / 1)

瑞文踏上了柔軟的深紅色地毯,扭頭看見了墻上那幅色調柔和的古典派畫作。   那是“祂”用鎖鏈束縛著渾然不覺的人們的心臟,平靜地看著他們進行毫無意義的辯駁,背景中的鬥雞對著消失的太陽進行著無意義的鳴叫。   沒有意義,全都沒有意義。   瑞文用右手觸摸上畫框,讓鮮血順著玻璃的縫隙滲入,覆蓋整幅畫作,隻留下了黑色天空和月牙形的太陽。   然後,他轉身朝走廊盡頭走去,和一副吱呀作響的銀色盔甲打了個照麵,他沖著自己紳士地行了個禮。   “好久不見,阿吉洛夫。”瑞文露出笑容,和這位“不存在的騎士”親切地打了個招呼。   “你在這裡孤零零地待了多久?這段時間所有的工作都是你在打點嗎?”   阿吉洛夫再次行了個禮,從胸甲的縫隙裡取出了兩個信封,帶出了一陣淡淡的鮮花熏香。   “給我的信?還是給米涅瓦的?”   瑞文很快就意識到現在兩者並沒有什麼區別,接過了信封,準備到走廊盡頭的房間裡去找拆信刀。過程中,忠實的騎士一直跟在他的身旁。房間和他上次造訪的時候沒有區別,長沙發和桌子還在那裡,但這次瑞文能感覺到其中的微小事物正在不停地產生變化。   當他看向桌麵上一疊寫了幾行字的紙張,不一會,它們就成了一疊什麼都沒寫的白紙,然後,很快就消失了,變成了一碟被動了一下的蛋糕,附帶一把銀叉。   叉子的旁邊,還附了一張用奧貝倫斜體寫的字條:“點心時間”   是導演的字跡。   這裡同樣不是現實,也許是這棟房子所有的過去交疊在一起,交錯顯現,所有的事物旁邊都有字條。瑞文趕在那碟蛋糕消失之前把它拿了起來,自己嘗了一口,嘗到了濃鬱的牛油味和很脆的地底罌粟籽。他看見阿吉洛夫無聲地走到窗邊的喂鳥器旁,給容器內加滿食肉植物的紅色種子,然後走到一臺剛剛出現的傳真機旁,開始了工作。   瑞文明白導演平時是怎麼生活的了。   每一樣東西出現,隻要照著過去留下的指示使用它,或作出相應的行為,就能將命運完美地引導向正確的道路,每一個動作,乃至每一下呼吸都不能有差池,任何一個錯誤都可能引致一場破壞一切的蝴蝶風暴。   他同樣是自己的導演,將生前的每一樣行為都進行了完全的預設,仿佛一臺無比精密的機器。   現在他不在了,所有齒輪卻依舊按照他的預想轉動著。   那,過去的他又是怎樣看見未來的呢?   瑞文看著桌上一樣接一樣的東西出現,消失,附帶著不同的指示,慢慢地等待著“拆信時間”的到來。   也許,導演會在其中留下某些線索,讓自己想辦法救活他。自己的心中還留存著這樣一絲僥幸。   銀色的小刀出現在了桌麵上,在瑞文伸手去取它的時候,房間整體都產生了變化,沙發成了一張舒適的高背椅,扶手旁吊掛著一個很小的煙袋,瑞文從中隨意地取出一支卷煙點燃,是馬爾博羅香煙的味道,這個牌子曾經在日降街有過專門店,大街小巷都能聞到這股略顯刺鼻的味道,它標誌性的銀邊煙盒被丟得到處都是,後來隨著公司破產,它們從奧貝倫完全消失了。   沒想到米涅瓦喜歡這種味道。   他感覺自己正在重新體驗一遍對方的人生,仿佛一部打破了第五麵墻的戲劇。   拆開信封後,他有些詫異地發現其中一封信竟然是斜陽夫人寫來的。   隨後,他想起了對方曾經說過的兩個字:“昔時”。   “......我或許應該多抽點時間跟你聊聊文學類話題。”瑞文惋惜地自言自語,翻看起信件來。   新日家族在很久以前就和可圖以撒有過交集,那是在琳很小的時候。讓瑞文難以置信的是,米涅瓦和那位小姑娘曾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知心筆友,自由師生。   不論怎麼想,他都沒法將這件事和整個命運的閉環聯想到一起。   “或許,這是你這段時間唯一一件基於自由意誌而做的事情。”瑞文嘟囔了一句。他想抽空去墓園找找那座墓碑。   第二封信的確是米涅瓦寫給自己的,用的依舊是一貫的流暢奧貝倫斜體字。   “致,瑞文.納克亞.阿特拉克:   這是我從某處所窺見的你的完整名諱,你也許還並不知情。毫不誇張地說,我對於你的了解或許已經超越了現在的你。通過克圖魯以斯的能力,我閱讀過你的無數種將來,無數條命運軌跡,這是我能夠找到的最為平坦的一條道路,盡管也是相對不穩定的一條,我不得不在其中提前奉獻我自己,讓你盡早取得屬於我的力量。   我本來並不想給你留下這樣一封信,但它來自某個過去的指引,而我必須照做。   在那個過去,我剛失去了我的兩個孩子,我想你應該也認識他們,赫利和艾利克斯,諾達利亞最後的血脈,我用生命愛護的兩個男孩。在那片金色的原野上,我們度過了生命中最為平靜幸福的一段時光,不為任何人所知,不為任何人所聞。   我沒有一刻不想讓他們回到我身邊,但我無法做到,我唯獨無法運用鉆越時空的力量挽救他們,因為他們的死亡和克圖魯以斯的降臨聯係在了一起,在我能夠改變的無數種過去中,唯有這條因果鏈是死的,無法被扭轉......”   “唉。”   看到這裡,瑞文微微嘆了口氣。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如果赫利和艾利克斯的死亡與米涅瓦獲得力量的因果相連,那麼回到過去改變前者的做法就根本無法成立。   同理,即便自己完全掌握了這份力量,也無法回到4月28號那一天,阻止兩名黑衣人,因為自己的這條因果鏈也是死的,如果導演沒有中槍,導致體內的力量失控,異變為獨立存在,自己也就不可能在正確的時間將其驅逐至過去,讓祂在正確的時間被殺死,那顆心臟也就不可能來到自己的體內,一切都無法成立。   而這也就奠定了自己永遠無法通過扭轉過去拯救對方的事實。   剛剛萌生少許的希望迅速被澆滅了,出乎意料地,這並沒有讓自己特別失落。   “反正,我想你也不希望我為此做些什麼。”瑞文喃喃道,低頭看向空空如也的左臂。   沒有回應。   一個茶杯出現在桌麵上,他順手拿來喝了一半,無視了旁邊標注的指引。   茶水的味道怪怪的,入喉時有股異樣的灼燒感。   他繼續翻看起了信件剩餘部分的內容:   “下麵的部分並不在指示之內,我不知道這一無心之舉會不會影響命運軌跡,如果你同樣擔心這一點,可以直接略過它,翻到末頁。”   瑞文撇了撇嘴,目光挪到了下麵的文字上,感覺它們稍微有些暈開:   “刻意遵循命運的腳步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那會讓人喘不過氣,把人變得不再是人,變成一臺隻餘下理性的機器。我並不希望你變成那樣。我想成為你的朋友,從掌握你的命運的那一刻開始就想。我在你的命運裡看見了許多奇妙的東西,我沒見過的文字,我沒看過的書本和電影,盡管我對你不常去電影院這一點感到相當遺憾。   在正式與你有所交集之前,我花費了許多年時間研究那些文字,那個存在於你的夢境中的神奇世界,那個屬於‘支配者’們的國度,試圖對你產生更進一步了解。我甚至把其中一部分拍攝成了電影,融入了一些屬於我自己的蹩腳理解。這同樣是一段快樂的時光。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聽不見你的答案了。   但是,如果你願意的話,能否為我解答以下問題?它們是我這些年一直弄不明白的東西。如果可以的話,把答案說出來或寫下來,那樣一來,也許我能在過去的什麼時候看到:   為什麼傑克會愛上露絲?   為什麼烏鴉會像寫字臺?   《盜夢空間》裡的陀螺究竟有沒有停下?   《星球大戰》會有真正的大結局嗎?   宮崎駿究竟什麼時候會退休?還有,為什麼他的名字會那麼奇怪?   ......”一整頁紙的各種問題。   “......”瑞文沉默地放下了茶杯,仰起頭,對著不停抖落灰塵的天花板大聲喊道:   “我怎麼可能知道傑克和露絲是怎麼想的?”   “這個問題連劉易斯.卡羅爾都說不出答案!”   “我又不是克裡斯托弗.諾蘭導演肚子裡的蛔蟲!”   “你問天行者去啊!”   “你問老爺子本人去啊!還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是日本人,所以名字翻成英文才這麼奇怪,我說過的,混賬!”   他用雙手抓著自己的頭發,弓下身去,把頭埋進了膝蓋中間。   過了一會,他悶聲開口道:   “我去幫你找答案......反正你在過去的某個時刻也能看見的吧?”   左臂上突然傳來了久違的刺痛。瑞文反射性地抬起了手,隻見上麵出現了一行不怎麼好看的奧貝倫斜體字:   我們一起去找。   “導演?是你嗎?”話音剛落,瑞文自顧自地點了點頭,用右手抹了一把臉,沒能讓眼前的景象變得更加清晰。   又一行血字出現,疊在了上一行的上麵:   是的。我說過,接下來的路要一起走。   “你......算了,歡迎回來。”   阿吉洛夫用包覆輕甲的“右手”按下傳真按鈕,扭頭看著自己的新主人眼角泛出淚水,對著自己的左臂自言自語,一刻不停。   桌上的茶杯慢慢消失不見,連同一旁那張寫著提示的紙條:   “麻醉時間”   良久後,瑞文滿足地躺倒在高背椅上,合上了眼。他手裡的銀色小刀叮一聲掉到了地上,在地麵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印。   他的左臂上刻滿了各種各樣的文字,一句疊著一句,血肉模糊。   座椅和地麵被鮮血完全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