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晨昏1點。 瑞文反復查看了幾遍自己從夢境世界帶回來的手表,表盤上顯示,如今夢中的時間為清晨5點。 換句話說,如果自己在晨昏3點進入夢境世界,所對應的時間會是夢境世界的早晨7點。 根據記憶碎片中的印象,那是一個相當健康的起床時間。工作養成的生物鐘會讓“自己”在那時準時睜眼一次,但“自己”一般會回籠到9點或10點。 從辦公室內部的略顯急促的來回走動聲,瑞文判斷鮑爾斯教授還在裡麵,隻有他一人,感覺上相當興奮,或許是在為即將展現成果一事沾沾自喜。 他沒有敲門,而是從指縫間悄然放出了一條血,從門縫下方溜了進去,憑借感覺勉強摸索到了門鎖的位置。 他不打算給對方留下任何收拾對自己不利的東西的時間。 哢。 門後的鮑爾斯教授略帶驚訝地轉過頭,桌麵上是一大堆沒來得及收好的試劑。 瑞文一眼就在其中辨認出了毒物。 大量的毒物,其中包括了自己在米涅瓦莊園餐廳裡看見過的“魔鬼呼吸”。 果然,不出所料...... “噢,我並非想把你給毒死,瑞文先生。”鮑爾斯教授很快冷靜了下來,這名前神經心理學專家顯然已經為這種情況想好了合理的說辭。 “但是,在總結了現有報告後,我發現致幻物質的應用是無可避免的。火麻類藥物顯然不是最好的選擇,和大多數精神類藥品不同,它的副作用集中在腦乾,那裡是呼吸中樞的所在位置,難以根除,許多患者都因突發窒息而死。” “我在當年針對柯琳的療法和注射針劑上進行了大幅度改良,她的情況很接近你。對於藥劑的用量,大可以放心,一次或兩次隻會讓你做個安穩的長夢,問題在於引導暗示不一定會成功,那可能意味著多次嘗試,但我相信不會超過五次。” 換句話來說,可能需要接連注射五針......瑞文很快就將不好的念頭拋在了腦後,他還有更重要的問題: “它的效果能維持多久?” “理論上沒有限製,隻是藥量的問題。但是藥劑主要的副作用集中在延髓下的心血管中樞,那直接控製心跳,如果超過12個小時,有可能會造成心跳停止。不過,神經對人體發出的警告足以讓人在痛苦中強製蘇醒,並不會危及生命。” 瑞文點了點頭,不想針對自己經過改造的身體構造作出過多糾結。時間翻了一倍以上,不必付出重要之物,對他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 “我把它稱為‘夢界行者’。”鮑爾斯教授略帶興奮地注視著帶刻度的玻璃瓶內盛裝的透明藥劑。 這名字倒相當貼切,瑞文心想。 當初,在自己終於掌握異咒,能夠自由行走於正午烈日之下時,鮑爾斯教授曾經以“行者”相稱。 如今,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現實和夢境界限的創舉,被稱作“夢界行者”並無不妥。 “我相信您的學術造詣,教授。但是,也請讓我做些自己的準備。” 瑞文翻開幾個外套內袋,當著鮑爾斯教授的麵,將自己準備的一堆東西給拿了出來,有一部分是琳幫忙購置的,另外一部分則出自自家廚房。 當中包括:含有大量黑色包體的幽靈水晶、一顆新鮮洋蔥、一把截麵為紅色的辣木枝條。 三者分別代表的儀式語句是:存疑的死亡、逆轉、活力的蘇醒。 相較於基礎篇中的下位魔學儀式,進階儀式的材料要求更加苛刻,且找不到下位替代。與此相應的,儀式語法具備了多變性,甚至還加上了特定的“形容詞”。 瑞文希望用這些材料所構築的儀式語法為“將接近死亡或疑似死亡的狀態進行逆轉,賦予主體以活力,並使其自然蘇醒。” 這樣一來,即便在入夢過程中出了些什麼差錯,也能夠通過激活下位儀式符號,將自己強行從死境中拉回。這種儀式的力量並不算強,距離起死回生非常遙遠,但作為“心臟起搏器”有一定的作用。 “如果藥劑生效過程中出現了任何出乎意料的情況,請您立刻點燃這些粉末。”瑞文將碾碎的材料混合進骨粉,在自己的手背和胸前塗抹出了書本中記載的儀式符號。 大學考試季接近尾聲,自己打算在有空的時候拜訪露西亞副教授,向其當麵請教一些進階內容,包括上位魔學和下位魔學的各種理論。如果可能的話,詢問一下《魔聲之書》第二章的開啟儀式。 自己的《女巫之書》自從“墨水”耗盡後就一直放置在臥室裡,同樣沒有進展,這一點瑞文毫無頭緒,相信除了其他奧法守秘人之外,也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但是他在夢境世界有一位可以詢問的同伴:林心。 最後,他從口袋中掏出了那張自己費了很大力氣才從手機裡取出來的手機卡,小心地含進了嘴裡。 一切準備就緒,瑞文搓著太陽穴,坐上了帶鐵架的醫用床鋪。鮑爾斯教授從動脈注射器中擠出一兩滴藥劑。 “你看起來氣色好了些,這顯然是遵從醫囑的結果。”他用閑聊緩解著緊張,盡管多少帶著少許反話的成分。 “確切來說,是我看清了我的將來。”瑞文注視著自己裸露的前臂,從密布的瘢痕間讀到了一句電影臺詞: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會嘗到什麼。 我知道我的那盒巧克力是奶油焦糖味的,和那些爆得最好的爆米花一個味道,他心中暗忖。 針頭從“人生”的中間緩緩推入皮膚,一條粗大的血管蟄伏其下。 “魔鬼呼吸”立刻發揮了作用,在他的眼球底部攪動起一層鮮艷的浮沫,針頭不是在推,而是在吸,吸走了滿滿一管意識和靈智的混合物。 一些無意義的發音組合開始回蕩在他的耳邊,有些音節與他的耳膜產生了奇異的共鳴,甚至將其鉆透,深入腦髓。 但一個不協和音突然在其中響起,宛若一聲炸雷,直接將他的意識給彈回了現實中。瑞文發現他躺在床上,四肢不停地抽搐著,五指扭如蛆蟲。 第一次嘗試以失敗告終。 “那些聲音是什麼?”瑞文努力控製自己的聲帶,提出疑問。 “紅溪瘋人院遺留下的一些催眠‘樂譜’,有說法指它們來自某種古老的語言,但普遍被認為是具備科學依據的發音共鳴。它們當中有些能成功與腦神經產生共鳴,有些不能,這需要一點嘗試。” “那就再來一次吧。”瑞文用眼角餘光看了看表,表盤漂浮在一片深淺不一的肉色海洋之中,時間已是晨昏兩點半。 一次失敗耗費的時間超乎他的想象! 希望下一次能夠成功。 針頭從另一條手臂再次推入,這次,他在瘢痕之間看見了一個非常顯眼的“回魂屍”字眼。 那一定是出自《前目的地》的臺詞...... 音節再次在耳邊響起,但不同的是,這次它們仿佛具備更多的合理性和連貫性,共鳴的頻率相當諧和,卻又帶著一絲令人毛骨悚然的錯亂。 ah-ch-fh-tagn-shu-gnah-ot-shu-ggoth...... 在朦朧之間,瑞文明白了過來。 這還是一場神秘學儀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萬變不離其宗! 那些所謂的“樂譜”,就是經過錯譯、誤譯,以致大多完全失去效用的,不具任何保護,原初化的咒語文字! 隻有其中的極少數還能歪打正著地發揮其中力量,而那多半會直接害死病人,或讓他們陷入真正的瘋狂。 恍惚中,他感覺那條通道再次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但這次,通道沒有了任何儀式符號的支撐,沒有了一切認知保護,他能夠清晰地窺見其全貌。 那是一條由無數張人臉所構築而成的過道! 他的腳下凹凸不平,無數隻人手正托舉著他的雙腳,形成一道搖擺不定的橋梁。 “橋梁”之下,血管縱橫交錯,奔湧鮮血匯聚為河流。 夢境與現實之間,相隔的竟是一條血肉之橋。 而透過人臉,人手,血管間的縫隙,能窺見的是一絲一縷,不停變換著色彩和性態的深空。 瑞文在過道中抬起了右手,仿佛不受控製一般。五指指縫滲出鮮血,失重般懸浮,滲入其中一張女性臉孔的唇縫之中。 那張臉突然睜開了眼睛,一雙烏溜溜的黑眼。 他不會認錯。 那是瑞雪! 瑞雪的臉! 鑲嵌在橋梁之上! 瑞文猛然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臥室的床上,脖子下枕著自己的眼鏡盒。 手機鬧鐘忘了取消,慢了自己一拍,開始在耳邊滴滴嘟嘟。 墻上懸掛著幾張文藝電影和動作片的海報,“盜夢者”道姆.柯布正靜靜地從墻壁上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