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指麥金托什(1 / 1)

血河東碼頭。   晨昏4點,碼頭上已經開始出現業餘釣手們。這是個相當不要命的興趣,每個月都有五六名釣客不幸成為魚兒們的美餐,或它們的一份子——渾身爬滿墨綠魚鱗,生出一張一合的腮片。   漁人們將他們戲稱作“英雄釣客”。烈日150年,還有人專門以他們的故事出版了一本名為《鯰魚英雄》的短篇小說集,奧貝倫文化圖書館裡收錄了兩冊。   至於內容,隻能說俚語化到了極點,幾乎沒有哪一段落不包括臟話,或某些不屬於臟話範疇,卻更為簡單粗暴的描寫。   金自半空越過這些釣客,一個漂亮的半空翻,收回絲線,穩穩地落在了那座屬於自己的倉庫頂端。熟睡的鳥群在腳下發出陣陣啼鳴,撲扇翅膀。這些風魔鳥在鋼梁上築了巢,生下了第一批雛鳥,一顆顆脾氣暴躁的灰色小絨球,相當健壯,已經開始長出翎羽和飛羽。   在泥手黨內部,這幾座空置倉庫已被流傳成了不可靠近的魔巢,喂飽雛鳥的食物,是那些膽敢挑釁者們的血肉和肝臟。   “嘿,我回來看你們了!小家夥們還好嗎?”   回應小夥子的,是一隻斷手“啪嘰”掉落地麵的聲音。鋪在倉庫底部的焦麥桿已染滿了血跡,帶著皮肉和筋膜的骨頭埋在其中,這是鳥兒們的習性所致。   幾十雙紅眼在黑暗中一眨一眨。   唧唧喳喳!唧唧喳喳!   鮮血隨著雛鳥們的進食不停從巢穴邊緣抖落。角落中的草堆一動一動,像是有隻小動物藏在其中,撥開一看,才發現那是從昨天開始一直在垂死蠕動著的一堆活腸,不知是從哪個倒黴蛋肚裡拽出來的。   “嗯......如果你們能把地方弄得乾凈些,我會很感激的。”   金苦惱地撓了撓頭發,抓起手邊的草叉,開始清理異物,將它們鏟進大型筲箕中,雛鳥們立刻開始抗議,發出足以將耳膜震破的噪音。女王在金的肩頭高叫一聲,勒令它們閉嘴。   “別擔心,你們很快就會有新鮮的肉吃了......”金習以為常地安慰著鳥群們,伸手擦去掉在頭頂的血塊。   “比你們想要的還要多得多。”   對於這幅血淋淋的光景,他的眼球早就已經麻木。大腦自動忽略了倉庫中那些惡心的細節,他看什麼都隻是模糊的一片。   “現在,誰願意和我一起去捕獵?”   二十多隻雄鳥撲扇著翅膀,落到焦麥桿堆上,有兩隻還趁機啄了幾口埋藏在草堆裡的食物。   “謝謝,夥計們。”金露出燦爛的微笑,抱起那堆蠕動的活腸,從碼頭邊上扔進了血河中,它們立刻消失在猩紅色的河底,冒出一片肉紅泡沫。   在另外一座倉庫內部,金找出了被他藏起來的“木偶”們。從上個月開始,他們吃的就是和風魔鳥們完全一樣的東西。   長著兩片魚鰓的小喬布什睡在草堆的角落裡。盡管金會定期清理穢物,但那股味道依舊足以把任何一隻正常的鼻子熏廢。   “先生,嗯......我知道你聽不見,但,是時候去和你老大‘談判’了。”   金拋出手上的絲線,從小喬布什的左眼窩下方鉆了進去。這名倒黴的食指小乾部張開了魚鰓,身側的空氣黏稠起來,變為泥沼。   不出數秒,他輕飄飄地浮到空中,在“水”中遊曳。幾張貼在倉庫墻壁上的限酒令舊畫報隨之漂浮起來,上麵用大號襯線體書寫“酒鬼=魔鬼”。絕大部分類似的畫報都在禁令廢除時被濕派銷毀了,他們宣揚這是一場巨大的政治陰謀。   不過,很少有人知道,這些畫報上的紅鼻頭酒鬼,原型正是泥手黨首領,曾與35萬瓶黑金朗姆一同在虛海上漂泊數年,臭名昭著的棕櫚魔鬼,“死人鎮的圖特歐拉”。   ............   紅溪街區邊緣地帶,一座栽滿了火紅棕櫚的中型別墅。   魔躉們緩慢地甩動尾鰭,遊曳在渾濁的水池底部,二十隻鮮活的眼球上下抽搐轉動著。這些身長數米的大魚是泥手黨的恐怖象征,吃人,且連骨頭都不剩。   悄無聲息地,其中一條怪魚的腮片處滲出綠血。它拚命地掙紮著,撞擊池壁,數顆眼珠擠了出來。   很快,魚屍浮上了水麵,成了同類們的美餐,攪動起大片綠色泡沫。   “嘿,發生什麼了......天殺的?!”   “肥人”格雷格森,食指波洛伯的三把手被聲響吸引,提著濕透的褲腰,撓著後頸上的贅肉,從屋內出來查看。一般情況下,隻有哪個倒黴蛋被勒令丟進池裡喂魚,才會惹出這麼大的動靜。   鮮綠浸染池水,大魚們歡騰著,從魚骨上扯下魚肉和內臟。   一根沾染綠血的絲線忽然套住了“肥人”的脖子。   下一秒,他的眼睛對上了無數雙紅眼。   風魔鳥們用鉤爪抓住被日光烤成焦黃色的巨大肥肉,飛向屋頂。   烈日之下,令人膽寒的紅發惡魔正等待著。   “你......你是?!”   金用絲線勒緊了對方脖子上的肥肉,右手拔出一把科特短管左輪手槍。   砰!   子彈準確打入了脂肪豐厚的頸項根部,鑲嵌在了裡麵,帶來一陣誇張的抖動。   “在我把你踢下屋頂前,我需要和你算一筆賬,格雷格森先生。”   “由於你們的疏忽,我的餐館蒙受了些損失,我的幾名員工死了。在查清原因之前,根據事先簽訂好的保護協議,我要相應的補償。如果你們當中的任何一人被懷疑和問題相關,還需要負上連帶責任。”   “那......那場爆炸?”格雷格森被對方的無理取鬧弄得有些說不上話,臉都陷進了肥肉裡。   “那明顯不是我的責任......”   “你我的保護協議上可沒注明這是誰的責任。況且,所謂的保護協議,不就是規定泥手黨在任何情況下都將保障相關場所的安全嗎?”   “呃......”   這的確是保護協議的其中一種解釋。隻不過,很少有人敢以這種方法詮釋它,這些出頭鳥的命運通常會結束在那座魚池裡。   女王停在了金的肩膀上,發出了警告的叫聲。   “況且,”金繼續說下去:   “如果小喬布什先生知道他的妻子曾被你壓在身下,也不曉得他會做何感想。”   他的身後,“肥人”昔日的副手小喬布什正漂浮在半空中。   “該,該死!”格雷格森氣急敗壞地張嘴罵道。   自從這家夥失蹤後,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糟的狀況就是他死了,而非倒戈向對方,而非反過來對付自己!   問題倒不是他本身,而是藏在他肚裡的那些私人機密,私扣保護費,占據運貨渠道,和不下二十名女人的皮肉交易。   其中,就包括了那名眼距極寬,但身材極誘人的美妞。“肥人”自詡喜愛“女色”,和那些隻懂欣賞一類或多類“好女人”的懦夫不同,他能從每一位女性身上發掘出閃光點。   然後,將她們摧殘在一身肥肉之下,像壓扁一朵小花的花瓣或一隻鋸齒鶯的空心骨骼。   小喬布什在“水中”張嘴,吐出一連串模糊不清的氣泡音:   “你......你個混賬!你個人渣!你怎麼敢碰她?你怎麼敢?!!!”   這句話在格雷格森的耳中有著雙重含義,無比刺耳。   “你給我送了個不錯的驚喜。”金扯了幾下絲線。   “他知道的事情遠比我想象中多。我不太擅長勒索一個男人,但我想那和勒索女人是一樣的。”   對方的話立刻讓剛想亮出遺產反擊的“肥人”服了軟。事實上,麵對數十隻食人魔鳥,他很快就開始慶幸自己沒有沖動那麼做。   金把沾著魚血的信封送到格雷格森的嘴邊,做出了“咬”的動作。鳥群們叫囂著,俯沖向魚池,數隻為一組,用鋒利的腳爪抓住堅硬的魚皮,將扭動身軀的魔躉抓向空中,水花飛濺。   “行,夠了!把他交給我,我保證按你說的做!”   格雷格森咬住了信,雙臂在空中亂抓,仿佛這能讓他憑空掐死那漂浮半空的“魚人”。   “我有一個更好的提議,先生。如果你想讓餐館的幾萬賠償一筆勾銷,這同樣是個機會。”金的表情不變:   “不論你在食指麾下坐到什麼位置,中指能為你提供更好的。”   “中指不早就玩完了嗎......”格雷格森眼珠忽然一轉,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你打算頂替中指?”   “我有奧克塔的碼頭、一支船隊、幾條前景不錯的貨道、一間價值12萬烈洋的酒廠盈利所有權,隻是缺一個管理者。而你,先生,你有一顆打進靜脈裡的子彈還沒取出來。”   “讓我坐第一把交椅?”   “管理者,先生。”   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脖子裡嵌著鉛彈的格雷格森開始了飛快的利弊權衡。盡管安逸生活在他身上堆積了厚厚的脂肪,他的體內依舊流淌著投機冒險的血液。   幾年以來,自己一直卡在三把手的位置不上不下。如果這小子說的是真的,那就意味著自己所有見不得光的產業全都能搬上明麵,這至少能為他帶來兩倍的收益。將來,一旦這家夥展露頹勢,自己立刻就能取而代之,這在架構嚴密的食指中簡直是天方夜譚,但在這小子麾下不可不謂天經地義。畢竟,後者本就是這麼上來的。   反之,若這小子將來越做越大,保護傘硬了,自己也能跟著獲利,算是個兩邊都不虧的買賣。萬一食指找上門來,自己隻要稍作觀察,便能立刻見風使舵。   不過,孤軍倒戈是絕對不可行的。他得把自己的親信也給發展過去,一來是為自己的地位撐腰,隨時準備噬主。二來,萬一局勢發展到了自己不得不倒戈回去的地步,他得向食指波洛伯證明自己依舊具備重大利用價值。   金觀察著對方的遲疑,悄悄在背後握緊了拳頭。   按照瑞文先生的預測,“肥人”此時一定在思考拉幫結派的事情。   那樣一來,自己就能利用一個人,順理成章地拉來一整隊不怎麼可靠的擁護者。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隻剩下慢慢磨去他們的尖牙,使用“真實之欺”緩慢同化,或用“精神之焰”折磨他們,將他們變為忠實的部下。   最終,讓自己坐穩中指的位置。   金本不想這麼快走出這一步,但這場意外恰到好處地推了他一下。   “這,這的確是個不賴的提議,先生!”格雷格森抖著一身肥膘,很快得出了結論。   “很好。把你嘴裡的信遞給波洛伯先生,這是你需要完成的第一份工作。”   “至於我的誠意......”   他鬆開絲線,讓失去控製的小喬布什摔到地麵上,兩隻風魔鳥各銜住他的一隻胳膊,飛上高空。   隨後,鬆嘴任其墜落,在地上摔成一灘肉泥。   “現在,離開我的視線。”   他用力揮動手臂,用絲線將對方直接甩下了屋頂。   “該死!!!!”   格雷格森揮舞手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終於趕在背部觸地前伸開了六條粗壯的觸須,牢牢地扒住了窗框。   眼見“肥人”消失在視線中,“中指”麥金托什雙腿一軟,直接坐在了屋頂上,心臟亂跳,怎麼也爬不起來,烈日在他肩頭燙上了一層金。   “我太害怕了,女王......”他蜷縮著四肢,用抽搐的右手摸了摸女王的脖翎。   “我真的太害怕了......嗷!”他不小心咬破了自己的嘴,臼齒牢牢嵌入了口腔內壁。   “我,我想......我想我需要些能讓我忘記恐懼的東西。”   他指的是酒精,藥物和“真實之欺”。第三樣最有效,但也最為危險。   這時,樓下忽然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金艱難地撐起身體,爬出屋簷,發現在“肥人”格雷格森消失的地麵上,小喬布什的“屍體”正在蠕動。   隨後,他像一具傀儡般從血泊中爬起了身,麵部摔得稀爛,牙床和顴骨上的裂痕清晰可見。   “誰?”金立刻握緊拳頭,隨時準備放出絲線。   “我......噗......麥金托什......先生。”   話語連同門牙和犬齒,從那張稀爛的嘴巴裡接連漏出。   高瘦的黑影從一株火紅棕櫚後方緩緩現身,金色袖扣在陽光下閃爍著。   “我.......還是.......來勸您.......改變主意的。”   頂著鷹鉤鼻的漢克先生緩緩走向別墅籬笆外的尖刺圍欄。顏麵稀碎的小喬布什,成了他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