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逢”(1 / 1)

“瑞文先生!”金抬頭高喊道:   “您為什麼會在這裡?!那,那些人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變成那樣......咳,咳咳!”   嗆進肺腔中的霧氣立刻讓他開始劇烈咳嗽,仿佛肺葉正被迅速灼出水泡。   “天使”麵帶微笑,在神殿入口處仰視著他。對方的外貌和瑞文先生一模一樣,但那種宛若從內部將人靜靜撕碎的恐懼,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金感覺自己的所有牙齒都在口腔中顫抖,仿佛隨時會害怕得從牙床上逃走。   “咳......一切還好嗎,瑞文先生?”他艱難地爬回了葉片上,隔著那顆露珠看著對方,仿佛這麼做能稍稍舒緩內心的恐懼。   “我一直在等您回來。呃......有個壞消息,‘南部市場’玩完了。我,我正在極力補救損失,按照您教我的辦法......我......我......我......我............”   他逐漸聽不清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了。露珠內溶解的身影仿佛睜開了無數隻空洞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注視著他——無數個自己正注視著自己。   這一刻,金意識到,保羅先生能僥幸逃離這裡,簡直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我,我應該怎麼做?我應該......   “天使”正向自己緩緩走來,黑衣拂動,散發著死亡的腐臭味。祂的腳下,是一條反射微光的絲線。   該怎麼離開這裡?自殺......憋氣一分鐘......不,不!兩樣都來不及!   眼球不斷溢出鮮血,隨後,“撲”的一聲,像柔軟的水果般安靜進裂開來,血水融進了露珠,將其在瞬間完全染紅。   無數血紅的眼睛自漆黑中注視著自己。   無數隻鉛灰色的手正朝自己抓來......   啪!   金睜開了僅存的那隻眼睛。   “天使”的右手穿過露珠,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本能讓金像觸電一般後退了幾步,一腳踏空,直接從葉脈上摔了下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人腿森林。移動神殿停在了他的麵前。成千上萬根腳趾,在草地上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瑞文先生?!唔......咳咳!”   喉嚨停止了抽搐,隨之而來的是無比強烈的反胃感。他想逃跑,手腳卻怕得無法動彈。   “天使”忽然在他耳邊開口:   “快回去吧。”   “回去,告訴他們真相。”   散發腐臭的羽毛刮過金的手背,帶來一陣毛骨悚然的真實感。   “可,瑞文先生......到底發生了些什麼?為什麼您要突然不辭而別,為什麼他們......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您並不存在?”   “我,我還以為......一定是我自己瘋了......是這樣嗎?或許,或許這也隻是單純的一場夢?”   啪!   金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沾了滿手鮮血。   “不,不,這不可能!拜托了,瑞文先生!快跟我回去,讓其他人想起您,去證明他們是錯的,我是對的......唔!”   話音未落,他的鼻子就狠狠地撞上了腳尖。   鮮血從高處如瀑而下。   一條絲線乾脆利落地從他的喉頭切了進去,將他的頭顱整齊砍下。   金瞬間被彈出了夢境,回到了威奇托101號的房間內,頭朝下栽倒在地麵上,全身毫發無損,精神殘破不堪。   總的來說,結果令人相當滿意,他喘著粗氣,在心中安慰自己。至少,自己證明了這一切都是真的。   “沒關係。沒關係,麥金托什......”   “下次,應該就不會像這次這麼害怕了......”   二十分鐘後,他終於成功控製自己的聲帶,將這兩句話說出了口,四肢停止抽搐,成功支撐自己站起了身。   “現在該怎麼辦......”   或許,他心想,自己這回真的得去找漢克先生談談。   自己得搞清楚他們究竟想要些什麼,和瑞文先生究竟有什麼關係。   瑞文先生又想乾些什麼。   ............   艷陽街街口。   偵探“雪萊先生”嘴貼八字胡,頭戴鴨舌帽,來到了被糖蜜覆蓋的廢墟之前。   “嗯~~這味道讓我想起了媽媽做的的蜜糖烤雞!”她不禁感嘆。   糖蜜河流內的屍體已被完全燙熟,散發出一陣陣誘人的甜蜜肉香。   就在半個小時前,她花小錢買到了一名晨昏偵探的情報,他昨天曾在艷陽街一帶目擊了“天使”。   如果這起事件和“天使”有關,那麼約克公司的確可以洗脫一點責任。隻不過,恐怕立刻就會傳出其他方麵的抨擊聲音,這家公司和它背後的政黨樹敵實在太多。   “可惜,沒有照片......不過,很難想象那些晨昏偵探的裝備裡會包括便攜相機,他們當中的絕大部分連傳真機都沒有。”   她用繩索攀登到屋簷上,準備踩著房瓦前進,這是目前在艷陽街行走的唯一方式——除非身上有能夠漂浮、飛行,或在糖蜜中遊泳的遺產。   “欸?!”   剛一探頭,雪莉福德就驚訝地挑起了眉毛。   屋頂上方,不知何時已經成了一條“交通要道”!   艷陽街102號屋頂上,收屍人貝塔和鬼魂曼蘇爾正蹲著犯愁,附近還聚集著好幾名年輕同行。他們從沒在糖蜜中撈過屍體,壓根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些醃入味了的家夥們,至少收屍人手冊和《一千種死法》新版內完全沒有相關指引。   “嘿!愣著乾什麼,幫個忙!救命!救命!”一名男性死者的鬼魂用氣泡音大聲嚷嚷道,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在試圖從膠著的狀態中掙脫出來。   “唉,也許我該去找人借根釣竿。”貝塔無奈地嘟囔道,沒人能聽見她說的話。   “像釣魚一樣把他們釣起來?”有著一張將軍臉的曼蘇爾摸了摸斷頭上的胡須,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要知道,即便在我這經驗老到的收屍人看來,這也算是奇聞一件。”   “我隻想趕快收工。”貝塔碎碎念道:   “然後回墓場去找老奶奶。她口中的故事講都講不完。”   她口中的老奶奶是一個多月前從威奇托101號帶走的多羅莉絲太太的鬼魂。毫不誇張地說,那是她見過的最老的一位女人。在那之前,她從不知道一個人的皮膚還能皺巴成那個樣子,那顯然不是正常人應該活到的年歲。   但,她臉上的表情卻比自己見過的任何一句屍體都要安詳。   “說實話,我很少這麼喜歡一個鬼魂。他們大都念叨著復活、錢和喪氣話。”   艷陽街245號房頂上,記者彼得和溫妮同樣蹲坐著,前者抓著一臺便攜攝影機。   “所以,告訴我,彼得。”溫妮摸了摸額頭上的汗。   “為什麼我們還要來這裡第二次?星空專欄上已經刊登過一次新聞了。”   “這都是傳真的指示。”彼得堅定地說道:   “自從星空專欄創立之後,‘祂’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發來傳真。那天你也不是沒聽見,隻要照著‘祂’說的做,我們一定能爬上更高的位置!”   “‘神’發傳真?”溫妮挑起眉毛。   “好吧,不得不承認,那確實是個不賴的家夥,除了一開始血呼啦幾地出現在我們麵前那點之外。你覺得他現在正在乾什麼?”   “依我的猜測,‘祂’可能在追蹤‘天使’。”   “那個都市傳說?”   “對。”彼得放下攝影機:   “你也知道傳言是怎麼說的:‘天使’總與死亡相伴。我想,也許‘祂’覺得‘天使’最近會在這裡出現,也許‘祂’希望我們能拍下照片!”   “你知道嗎?這個‘神’當真給我一種很接地氣的感覺,和溶解聖母簡直是兩碼事。”溫妮調侃道:   “難道他們不應該身穿長袍,手托一個大球端坐烈日之上嗎?”   “有些可能會,但那聽起來特別無聊。至少我信教的爺爺肯定坐不住。”   艷陽街23號長簷上,另一對男女組合悠閑地站立著。   “親愛的,我們該怎麼下去?”   “荒野偵探”蒂娜挽著男伴的胳膊,隨意地詢問著建議。   她今天穿著一件淺棕色長風衣,其內部是一條誇張的彩色蕾絲襯裙,相當大膽的新德市風格搭配。在旅館內部吸食七色煙的時候,這條裙子會顯得尤其搭調。   “我們需要勇氣,求知欲,一個壞掉的鼻子,以及一條足夠堅固的繩索。我記得你就帶著一條。”   “幫我拿下來,就在我的大衣下麵,繩結係在了後腰上。”蒂娜略帶挑逗地撩起衣擺。   “你應該知道我昨天拿它乾了些什麼,所以別對上麵留下的任何痕跡感到奇怪。”   順著繩索,兩人慢慢降落在了艷陽街23號門口的臺階上。隔壁公寓的窗臺上放置著陳舊的花盆,看起來曾經居住過一位喜愛園藝的人。不少“幸運兒”被糖蜜困在了家中,雖還活著,卻完全無法走出家門。   “那些異教徒曾經派人來搜索過這間公寓。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這個地方被租了很久,但一直沒人住在裡麵。”蒂娜輕撫自己的頭發,將它撩了起來,金棕色發絲的下麵還有一層,光澤近似一根根絲狀金屬。這是一件相當實用的黃色遺產,名叫“鐵處女的秀發”。   “我不確定他們有沒有,究竟找到了些什麼,”她拔下其中一根內側的頭發,伸入房門鎖孔內部,它立刻開始了興奮的扭動,定型。   哢的一聲,房門打開了。   赫羅快速掃視了一下門廳,這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這裡麵幾乎空無一物。”   “幾乎,你剛才說的是幾乎,親愛的。”   蒂娜緩緩湊到了墻角,端詳著那裡的幾道剝落痕跡。   “這肯定不是老鼠乾的。這間公寓裡到處存在著這些爬行的痕跡,看起來是什麼大家夥,而且沒有固定的形狀,就像一灘過分巨大的爛泥。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   “好幾個月的時間內,有一攤‘爛泥’總是出沒於這裡......”赫羅支了支下巴。   “一個巨大的不定型怪物,每天在這裡到處爬來爬去?”   “你再看這個。”蒂娜指著臥房地板中央。   “這些由骨灰留下的痕跡沒擦乾凈,還留下了一些很淺的痕跡......是個神秘學符號,它屬於四大派係中的風派係。”   “嗯,這麼一來,基本能確定曾經有位神秘學家把這裡作為了根據地。”   “風派係的神秘學家,親愛的。這讓範圍縮窄了四分之一。這意味著我們接下來很可能要去和風派係的集會打打交道,可能是‘無主之翼’,或者‘登山會’。”   “我不喜歡他們。他們的腦袋裡裝滿了缺乏詩性的奇思妙想,而且會付諸生命實現它們。說起來,‘登山會’和狂風山之間的淵源可不小,你覺得一個月前的狂風山礦洞坍塌事件有沒有可能與那些異教徒有所牽連嗎?”   “可能,但我不敢下定論。也許我們應該尋找一下當時的目擊者。”蒂娜總結道:   “不僅是礦洞坍塌事件,還有紅溪醫院的那場爆炸。”   屋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噪音,來自艷陽街的各個屋頂上,記者、偵探、爬到屋頂上的普通居民們發出了驚呼:   “‘天使’!”   “那就是‘天使’嗎?”   艷陽街230號屋頂上,雪莉福德匆忙掏出便攜攝影機,對準了遠處那道漆黑的身影。   “天使”殘破的翅膀之下,拖拽著數具粘稠的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