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異教標記?”捷特自言自語了一句。 這種東西在地表並不常見,又或者說,並不那麼引人注目。相比起那些意義不明的塗鴉,人們更願意關注每日財報,娛樂頭條和紅衣女郎的胸脯。 但在新德市,它們能讓任何一位年輕婦女發出尖叫,就像在她們看見老鼠或蜘蛛的時候一樣。 摩爾桑太太沒有尖叫,這讓事情變得輕鬆了不少。 “這或許也是某種形式上的獻祭。太太,請您後退,最好現在回家去。我不確定這煙霧有沒有毒,會不會有些看不見的詛咒。” 捷特語氣輕鬆地說著,自己後退了幾步,把住倉庫的門縫,讓左手在裡麵逛了兩圈,以此試探詛咒。 最壞的情況下,自己也隻會損失一隻手。事後,他還能拜托洛克茜把自己拽上地表尋求醫治。 兩分鐘後,他的手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密封的倉庫將一部分嗆鼻的氣味困在了裡麵,摩爾桑太太有個敏感的鼻子,她多半是在煙霧最旺的那段時間聞到了氣味。 而這將對方的作案時間範圍縮窄了不少。 警局就在街尾,再過不到五分鐘,他就會被半打藍色硬漢來個半包圍--那是警察製服的顏色。捷特在心中快速記下了現場的畫麵,重點在於那個詭異的符號。 隨後,他就聽見了槍機拉下的聲音。六把,不多不少。 “不許動!轉過身來,放下你的武器!” 這名新來的督查顯然並不認識自己。 倒黴。 捷特剛想乖乖照辦,摩爾桑太太就一個大跨步,攔在了他和對方之間。 “我忍你們很久了,孬種!” 她寬大的胸脯和肩膀讓人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捷特先生是我們的好鄰居。是我叫他來的,我可以作證,而你們呢?年輕人在鎮上酗酒,嗑藥,你們統統坐在辦公室裡喝咖啡。現在,有個人死在了倉庫裡,而你們隻會把槍口指向真正想幫忙的人?” “呃,舔口長石,太太,我可以擺平他們!” “不!”摩爾桑太太堅決地說: “這群濫用職權的廢物必須吃到教訓!我會向你們的上級投訴,讓你們滾出這座小鎮!” 如果老媽在這裡,恐怕會做出完全相同的舉動。她們兩個完全是同一類人,他心想。 摩爾桑太太的怒吼完全鎮住了沒見過世麵的小督查。他的槍管微微顫抖了一下,或許都在同一時間回想起了過去被老媽訓斥的感覺。 然後,他們又同時放下了槍。 捷特在摩爾桑太太身後悄悄地出示了一張證件。 ——221調查局的金邊綠皮書。 “好了,好了!現在我們全都知道這是場誤會。先生們,如果你們想賠罪的話,就去端掉那些巷子裡的毒販子,再給未來的青年保護基金捐點小錢,如果你們有誰最近要回新德市去,請幫我捎最新的卡薩兔和活力小兵漫畫回來。現在,誰能告訴我這個標記屬於哪個團體?印象中你們應該有一本相關的厚書。” 如果警員們沒有答案,他打算隨手把問題丟給221調查局,然後再去那幾條小巷裡走一趟,燒燒地痞們的眉毛,詢問一下相關情況。 “我們需要時間查閱,先生。”一名警員回答道。 “什麼?你們就不能把書給背下來嗎?”捷特扭起了眉毛。 印象中,沃爾曼督查將幾乎所有的警方記錄都背得滾瓜爛熟。兩年前的合作時期,這名老督查總能在第一時間從腦中搜刮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如果你們連移動檔案櫃都算不上,我要你們還有何用?他在心中抱怨道。 “算了。請清理現場,該看的我都看過了,留著也沒什麼用處。天氣又熱又濕,異味很快就會傳遍整條街。” 他把左手熟練地接回手腕上,大步流星地越過了禁止鬥雞告示牌。 “走吧,摩爾桑太太,我們去廣場上看看那些年輕人們。” 相比之下,這名富有勇氣和正義感的太太更適合做自己的幫手。 ............ 與此同時,地表城東。 洛克茜繞過噗噗冒氣的蒸汽浴場,徑直穿過一片矮樹叢,飛到了被玻璃幕墻和火鬆幼苗圍住的藝術走廊附近。馬尾辮裡全都是汗,她不得不把發繩鬆開稍透口氣。 捷特曾調侃她散開頭發的樣子像隻掉進澡盆裡的長毛貓,因此,她幾乎從不在對方麵前解開頭繩,除了個別特殊情況--一般是洗澡時間不小心撞了到一塊。 包裹分揀站就在藝術走廊的另一頭,一尊巨大的母與女銅像旁--那是已故童話作家尼克爾先生的早期作品人物。 拿到解碼徽章和貓罐頭後,她打算順路去看看莎拉和克麗絲等被“調換”的女孩們。泰拉肯尼西斯和暗麵依舊是未解的謎題,但她主要的目的是確保少女們的安全。 --最後,在回家前獎勵自己一條辣醬熱狗,加滿紅辣椒碎,香辛粉和黃綠芥末。 正午的光芒恰好在此時完全褪去。在視野逐漸開闊的同時,洛克茜瞄見了火鬆樹影下堆積的焦屍。 又有一批拜日教徒投身烈日之下,燒得焦黑。最近,他們似乎出現得越來越頻繁。 下一秒,屍堆竟然動了一下! 一位其貌不揚,麵相稍有一絲討人喜歡的年輕男性從拜日教徒的屍體下方探出了頭,爬起身來,麵無表情地張望了一圈。 這人的臉上同樣有著象征拜日教徒的花紋,卻還保持著完全的清醒,頭發和全身的衣物都成了焦炭,皮膚上卻隻有幾片輕微的曬傷。 正是“偽裝者”安東尼奧。 這個人......他在乾什麼?洛克茜暗忖,隨即迅速移開了目光,因為對方渾身赤條條地站了起來。 衣不蔽體的安東尼同樣對自己為何身在此處有些困惑。 就在剛才,他的腦海中,似乎又隱約響起了那名“酒神”的呼喚。 但思維很快將他拉回了現實。他肚子非常餓,錢包和鈔票都被燒成了灰燼。 他需要食物,金錢,還需要一套衣服。 而要滿足這些需求,最快的方法就是殺死距離最近的一名行人。 “偽裝者”迅速將目光投向了走廊下的洛克茜。在本能的驅使下,他的行動越過了思考,直接朝著對方撲去,雙手鉗製頸項,用牙咬向薄弱的咽喉。 刷! 他的軀體直接從對方的後背穿了過去,撲了個空。洛克茜及時感知到了來自身後的腳步,迅速升空,鮮紅的指甲上燃起數撮火苗。 安東尼抬起頭,並不對襲擊落空感到意外。下一秒,他肌肉鼓起,後腿發力,一個箭步竄進了矮灌木叢中。 在暗巷裡,偷襲不成,不跑,必亡。 隨後,他的鼻子嗅到了能滿足本能需求的下一個目標--一隻躲藏在草裡的棕色寶石兔。 毫不猶豫地,他抓住了它,順手擰斷了它的脖子,將皮毛和肉直接撕扯開來,送進嘴裡。 “嗯......嗯......” 他像隻野獸般咀嚼著兔肉,理智又悄悄地占據了意誌主導權。他想到了附近的蒸汽浴場。或許他能在那裡的衣帽間偷到一件衣服,那比徒手殺人要輕鬆得多...... 隨即,他意識到,是周遭跳動的火焰澆滅了他的獸性。 --洛克茜自半空俯沖,向趴在灌木叢中狼吞虎咽的怪人投出了一團火焰。與此同時,她虛幻的右手穿過了對方的胸膛,就這麼定在了那裡。 “如果你再動一下,就會沒命。”她麵無表情地警告。 火苗舔了舔安東尼的手指,很快就熄滅不見。 安東尼低頭看向那隻穿透左胸的半透明手掌,心知此話不假。盡管他現在並沒有感受到死亡,但他心知虛影類能力的可怕--自己很難傷到對方,但反之不然,而逃跑的希望相當渺茫。 自己的本能犯了錯誤,而他除了接受後果外別無他法。 “好的。”他平靜地服了軟,機械性地開口道: “隻要放過我,你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在暗巷裡,這麼說有兩成左右的機會讓自己逃過一死,這是個相當高的比率。 “你是誰?為什麼會從屍堆裡鉆出來?”洛克茜詢問道。 印象中,捷特最近就在搜集拜日教徒的信息。也許這一名能夠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 “他們叫我‘偽裝者’安東尼。”安東尼說出了真話。 依照暗巷的生存法則,這麼做的存活概率要比說謊高上一些。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在那裡,就像上次一樣。” “上次?” “沒什麼印象了。” “你為什麼襲擊我?” “因為我餓了。” “就這樣?” “就這樣。”安東尼抿掉嘴邊的血跡,故意讓聲音帶上一絲不自然的顫抖: “我不想死。求你放過我,你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他的眼睛裡流露著對生存的渴望,卻看不見一絲文明的光。 一位對生存麻木了的人,洛克茜心想。 這樣的人在奧貝倫底層並不少見。他們像野獸,為生存而活,為生存而死,不擇手段,無人在乎。 而與此同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也是很好的利用工具。這些人的底層思維中不存在爾虞我詐,因為他們根本觸碰不到那一層次。隻要滿足他們的基本需求,那他們會如字麵意思上服從命令,就像一隻被馴服的野獸。 當然,你永遠不會知道什麼時候,他們的獸性本能會驅使他們反咬主人一口。 殺死這樣一個人並沒有意義,但留他活著同樣沒有。 “安東尼,如果我放了你,你會去哪裡?”洛克茜問道。 “火花街。”對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有個女孩答應教我讀寫和攝影,作為回報,我教她刺青。她正在學習基礎的步驟。” “她叫什麼名字?” “格林達,但她不像我。她識字,上了大學,是個有未來的人。” 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眼裡有光,洛克茜心想。 被本能支配的人,內心往往無比純粹。這人說的無疑都是真話。 而且,格林達這個名字,總讓人感覺莫名熟悉。 “能帶我去見見她嗎?” “......” “偽裝者”這時反而猶豫了起來,洛克茜很快意識到了原因。 “我可以給你買一套衣服,一頂帽子,並且保證絕不傷害她。” “......好吧。”安東尼低頭看了看淌落腿間的兔子血,點了點頭。 理性告訴他,此時應當服從,利用對方可能的同情心,並為對方每一點哪怕最小的恩惠感恩戴德。 隻有這樣做,才能將生存概率提到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