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格蕾(1 / 1)

下午三點半。   “東南貨運碼頭A區堆場的貨櫃箱內外,共發現屍體三十五具。絕大部分都是偷渡難民。”   東八區重案組刑事顧問朱麗亞在一樓召開的部門聯合會議中開啟了圖片檔案。   一瞬間,會議室內眾人皆都為畫麵咋舌。   在其中一個開啟的貨櫃中,數名皮膚盡無的“血人”,正以生前絕無法保持的古怪姿勢陳屍夾層之內,幾堆帶肉的骸骨夾雜其中,血水匯聚成了小型瀑布。   “以一個相當形象的詞匯形容,這些人正在‘溶解’。這絕非自然死亡。”朱麗亞報告道:   “根據現場情況,初步斷定這種溶解情況是在貨櫃抵達碼頭後發生的。部分屍體已經完全化成了血水。貨櫃內部無人生還,死因尚未定論,現場殘留部分衣物和少量私人物品,初步推測全部屬於那些非法移民。”   “他們就這麼把裝著人的貨櫃扔在那裡暴曬幾個小時?!”衛斯理難以置信地開口道。   “走私團夥的冷酷無情超乎想象。”朱麗亞冷靜地回答:   “他們隻負責在收取費用後把人運輸到目的地,壓根不會管顧對方的死活。”   “別的先不管。現在,第一時間將所有相關報告進行一等加密!”   虛安部主任,一位平日幾乎從不出席相關會議的老先生從會議室後排站了起來,高聲下達了指令。   “但是,這意味著即便是我們事後想要讀取相關資料,也得花上一小時左右的時間進行申請。”朱麗亞為難道:   “主任,我們希望能夠盡快破解案件真相。要讓我們在節骨眼封鎖資料,可能會對破案進程造成嚴重阻礙。”   “真相和人命哪個更重要!!”   主任猛拍一下桌子,隨後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又慢慢坐回了靠背椅上。   “唉,算了,一屋子年輕人,不懂應對突發情況也情有可原。根據基礎法例附屬條例之《人類未來綜合法》,俗稱的黑皮書第三條,任何可能造成廣泛社會認知顛覆的未知死亡案例,不論最終能否偵破,一律進行嚴格對外封鎖。”   “花都執法者的第一要務,是確保人民堅信既有社會認知。相關資料外流會造成多大的社會恐慌,這點你們都應該明白吧?”   會議室中陷入了短暫的靜默,僅有那條血河,還在監控窗口中淙淙流動。   一陣麵麵相覷後,有同事鼓起勇氣開口發問:   “......恒特呢?”   “暫時無法斷定目標是否位列死者之中,現已對碼頭全境進行完全封鎖,對外宣稱為大型偷渡走私突擊檢查。”安傑娜迅速舉手回答。   “現在,虛安部已安排多位與警方合作之記者、網絡新聞編輯和自由博主於接下來數小時內陸續放出報道,務求做到全網口徑大致統一,以增加相關消息可信度。我們的目的,是杜絕一切可能導致社會恐慌的隱患!”   “小娜做得非常對。”虛安部主任長長舒了一口氣:   “立刻通知虛安部顧問,對內部檔案進行技術覆蓋。我們的內部網絡並非完全乾凈,這是個遺憾且不爭的事實。”   “在座諸位,這並非欲蓋彌彰。你們依舊能夠進行必要的偵查跟進,但,就像黑皮書首頁所寫的那樣,我們要還人民真相,但絕不能過量。”   ............   下午四點,花都公共圖書館,資訊科技室。   金敏窩在角落的電腦桌前,正努力讓十隻手指適應鍵盤按鍵,讓眼睛習慣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網頁版麵。   “瑞文先生希望我在一周時間內學會基礎電腦操作,今天閉館前盡量不要下線......”   他看著聊天軟件的版麵,上麵隻孤零零地加著一個好友,頭像是灰色的。滾動新聞在另一個窗口中播放著。圖書管理員老太太從他身後走過,淡淡地瞄了一眼,轉身又走開了。   “大型偷渡者打擊活動?”最新的一條報道吸引了金敏的注意,他的心中忽然一緊。   大洋市東南貨運碼頭,他自己就是從那裡來的!   當時,貨櫃夾層中除了他自己,還有將近五十名瀕臨中暑或脫水的同伴,罐頭般擠在一處,皮膚就像燙熟的雞蛋。他們後來被傾倒在一家大型超市後方的堆填區附近,就像一大車垃圾,許多同行者早已成了人乾。   他清楚那對自己來說是最為幸運的結局,既沒有熱死,也沒有被抓。   他並不信任警察,更多的是害怕,害怕會被依法遣送回原來的地方。而留在那裡,隻會是另一場慘劇的開始。   “我絕對不要回去,絕不!”他在心中再度對自己強調。   “不好意思,馬爾丁.琴先生。”   金敏猛然抬起頭,兩名警員正站在身後,手中是一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傳喚證。   冷汗瞬間自耳後滑落了下來。   “請問......什麼事?”他磕磕巴巴地詢問道。   “馬爾丁.琴先生,警方需要您的幫助,請和我們走一趟。”   我不叫這個名字,金敏在心中喃喃道。   但他清楚自己沒有反駁的資格。   隨後,他的目光瞥過了貼在電腦左下方的一條黃色告示:   “所有瀏覽記錄,將在下線後被完全清除。”   ............   下午四點半。   “他們把金敏帶走了。”   研究所走廊內,瑞文打開日用手機的聊天軟件,切換到臨時id,看著列表內僅有的那個灰下去的好友圖標。   隨後,順手注銷了賬號。   他現在不大好鉆進廁所裡去跟進警方動向,金敏是他特意留下來的“金絲雀”。   “金絲雀下線了,說明他們要麼抓到了恒特,要麼事情出現了其他重大變故。”   這意味著計劃成功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在留給小夥子的紙條中,他為對方下達了一條相當簡單的指令。   ——在警方出示化學品包裝袋相關物證的時候,“突然回想”起“天使格蕾”這個名字,借機推上對方一把。   他一點都不懷疑警方會在請求證人指認恒特的同時借機詢問關於“漆黑偵探”的事情,但這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壞處。基於語言障礙,他和警務人員之間的溝通本就存在困難,而緊張也能借此掩飾過去。   另一方麵,他堅信對方不會出賣自己。脫離證人保護計劃意味著自己成了對方唯一的依靠,以自己對小夥子的了解,對方拚了命也會幫自己瞞下去。   這是計劃中最險的一步,但隻要成功,後續情況會對自己相當有利。   扳倒“天使格蕾”,近在咫尺!   “放心好了。”瑞文在心中暗自發誓。   隻要幫自己挺過這段時間,他在接下來的時間內,一定會盡全力為小夥子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在這一個多小時內,他抱著學術參觀的單純態度,與阿夏古雷教授逛遍了研究所地麵的幾乎所有樓層,見識了無數他從前想都沒想過的精密儀器和超前技術。   顯然,他還沒有打算向我展示所有的意圖,瑞文心想。   根據“過去的自己”的了解,他知道這座研究所還有地下層。   而那些真正見不得人的秘密恐怕全被隱藏於那裡。   而教授此時不知道的是,就算永遠不主動向自己揭示那些秘密,絲線也全都被掌握在自己手中。   “瑞先生。”阿夏古雷教授領著瑞文離開實驗區域,穿越生活區,最終,在走廊盡頭的一扇密閉趟門前停下了腳步,這裡是整座建築的最核心部分。   “你聽說過‘魚在天上飛’這句諺語嗎?”   “是的,教授。”瑞文點了點頭:   “它通常用於形容不切實際的想象,不是嗎?”   “你接下來要看見的,或許會稍稍打破這個認知,乃至你的大腦一直以來為你構築的固有思維。盡管我能夠確保你的安全,但請做好一定的心理準備。”   “我隨時都有準備。”瑞文露出了乾勁十足的表情:   “我今天有幸目睹的奇觀已經太多了。”   “別對自己太自信,聰明的年輕人。”阿夏古雷教授搖了搖頭,將右手按在了方形密碼鍵盤上。   哢!   一陣寒氣,伴隨著咕嘟咕嘟的水聲滿溢而出。   “這......喔!”瑞文在看清眼前之物時發出了由衷的驚嘆。   連通好幾層樓的巨型密閉空間內,隻孤零零地聳立著一塊約十五米高的灰石,部分石體半晶化,渾濁透明,顯露出了內部一顆無比巨大的水膽。   一條通體深紅透明的鯨魚,正直立於封閉的水體中,緩緩地擺動著繁星遍布的尾鰭!   它的骨骼和內臟清晰可見,肋骨淺灰,如一根根修長的羽毛展開,一伸一縮,宛若一對意欲翱翔的翅膀。   “一條石頭裡的鯨魚?!”瑞文盡力讓外在的驚訝超越內心,盡管眼前的畫麵的確無比震撼。   “它,它是活的嗎?”   “祂的名字,是‘格蕾’。”普雷斯考教授肅立在瑞文身邊,仰頭注視著那美麗而令人驚駭的“生物”。   深紅巨鯨體內,灰白“天使”舒展著羽翼,蜷縮著身體,“雙手”交叉掩住不存在的臉孔。   這副宏偉的骨骼,便是天使的軀體。   “從這座研究所建立以來,‘天使格蕾’在這裡逗留了足足十二年。祂是這座研究機構的精神支柱,將所有心懷夢想的人凝聚在這裡。想象一下,這座凝聚了本世紀大部分尖端科技,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生物科學心臟的研究所,其核心卻是這樣一場無比虛幻的天外之夢......”   教授停頓了一下。   “祂來自,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   “隕,隕石?!”瑞文瞪大了雙眼。   巨鯨微微擺動的尾鰭之中,群星的殘骸隨著光線流淌而出,折射在每一寸墻壁之上,他的皮膚上,讓它們看起來宛若透明。   某一瞬間,他感覺自己正置身於無垠的深空之中。   “是的,它在我的故鄉被發現,曾掀起本世紀最為激烈的一場科學爭論,在真相徹底宣告無解後被送到了這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十二年來,祂一直處於這種不死不活的奇妙狀態之中,向著高空擺動尾鰭,一刻不曾停歇。祂想要回去,想要回到祂來的地方去。”教授以一種仿若夢囈的聲音說道:   “那個地方,必然蘊含著地麵上的人永遠無力探索的事物,那些閉鎖的真相,那些不曾被我們發現的生物和存在。另一個我們所不知道,或許永遠沒有資格知道的文明世界。”   “另一個世界......”瑞文反復喃喃。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這個存在必然來自於自己所熟知的那個世界。   但祂是怎麼來到這裡的?祂想要回到哪裡去?   現實世界與夢境世界之間,究竟以怎樣的方式相互聯係著?   他忽然注意到了教授的目光,對方正斜眼盯著自己的側臉。   ——這或許也是一種試探!   “請到這裡來,瑞先生。”   阿夏古雷教授領著瑞文走過星河,繞到了巨鯨的另外一側,順著墻邊的簡易鐵梯攀爬到距離地麵三米左右的一個小平臺上,伸手指向祂巨大的胸鰭。   “看,這裡。”   “這,就是那個文明世界存在的依據!”   瑞文循著教授的食指,深深看入“格蕾”通透的皮膚。   鰭骨的深處,赫然卡著一把生銹的鐵製魚叉!   “它......它究竟是從哪裡來的?”瑞文不由得驚嘆道。   緊接著,他注意到了魚叉帶鉤的矛尖上篆刻的一行花紋,一個由烈日文字所組成的名字:   阿琴波爾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