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恐怖大王(1 / 1)

“喂?”   “嗨,是我,麥姬。”麥姬抬高聲音,盡量表現得像是在和一位同齡朋友交談。她平時會使用街上的電話亭,但最近街上並不安全,母親對她的出行限製相當嚴格。   “你好。正好,我有些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商量。”   “我也有些想商量的事情。”麥姬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母親,露米亞夫人進了廚房。   “好的,你先說吧。”對麵稍稍遲疑了一下。   麥姬吸了一口氣,在燉煮的聲音填滿客廳後,壓低聲音開口道:   “我希望你能讓母親忘記我......”   “什麼?”   “我不想讓她被牽扯進後續的麻煩,也不希望她知道自己的女兒和自己站在立場對立麵上。”   “不行!你還隻是個小姑娘,明天你還得去上大學。你不可能就這麼拋下你所擁有的一切,想想你母親的感受!”   麥姬又瞄了一眼廚房,堅定地搖了搖頭:   “她曾經失去我一次,我很清楚她無法再承受同樣的事情,所以我才想讓她遺忘。”   “我愛她,但,我不可能為她放棄教團。那位神明曾在我遭受苦難時拯救了我。我......我和祂還有個未竟的約定。”   “冷靜,麥姬。找個時間來見我,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電話彼端,金皺起了眉頭,放下了聽筒。這件事來得太過突然,他一時想不出更好的回應方法,隻能依靠中立態度為自己多爭取些思考時間。   “瑞文先生,麥姬該怎麼辦?”   “嗯?”   門廳對麵,瑞文貓在傳真機前,看著隨指示燈閃爍被吐出的一張張鉛版紙。捷特在第一時間整理好了第一部分消息。   “麥姬,那個小姑娘。她最近......最近發生了不少事情。”金不知道該怎麼直說這件事,不論哪種說法都會牽扯到教團上。他不希望讓瑞文先生看笑話,更不想透露自己濫用“真實之欺”的事實。   最後,他以迂回的方式開口道:   “我知道她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對她母親做了些什麼......那都是假的,對嗎?露米亞夫人對女兒的愛護,都是‘真實之欺’營造出的假象。現在,麥姬希望能夠擺脫它。”   瑞文看了他一眼,從傳真機裡抽出了一張紙片。   “全都沒了。”他喃喃自語著,自嘲地笑了笑:   “才兩個月,所有的,全部都沒有了。”   他的語氣前所未有地疲憊,卻並不悲傷。隨後,平靜地把文件抱到了膝蓋上,開始翻看,不再理會金的追問。   “......女士們,先生們。讓我們再一次懷著沉痛的心情,向那些為捍衛奧貝倫經濟命脈而犧牲的善良的工人們致以最高敬意......”   收音機內,凱撒.熱浪的聲音同樣沉重無比。在這位知名電臺主播多年的播音生涯中,他幾乎從未改變過自己的風格。   “......盡管我並不擅長催人淚下,但我必須要說,香蕉公司保衛戰是壯烈而崇高的。那些和土著奮戰到最後的人們,他們有妻子,兒女,值得展望的退休生活......但這一切,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被那些極端而邪惡的‘漆黑編織者’信徒們摧毀了......”   “......我在此呼籲所有受過良好教育的文明人,團結起來,發出你們的聲音,抵製那些野蠻的暴徒!他們依舊活躍著,就在我們的身邊。黑暗,隻是暫時的!依靠文明的力量,陽光,必將沖破黑暗!”   隨之播放的,是十二段來自香蕉公司保衛戰受害者家屬的來電。他們針對長屋人和“漆黑編織者”教團作出了最憤怒的控訴和最惡毒的咒罵,在線上痛哭不止:   “我,我不相信他死了。他答應給我們的孩子準備第一份禮物,他答應過!”   “土鬼!怪物!殺人犯!!”   “布羅迪是我生命中遇見過的,最好的男人......”   “金,你聽說過那個什麼‘漆黑編織者’教團嗎?”   安樂椅上,瑞文頭也不抬地詢問道。   “沒,沒有!”金連忙矢口否認。   “那是什麼?實在是太荒唐了!”   窗戶外麵,晨昏睡醒的第一隻鳥兒忽然哇哇大叫了起來。   “好吧,過來,坐這裡。我想我有了些眉目。”瑞文揚了揚手中的一遝鉛版紙。   “8月9號,洛克菲爾攜家庭成員離開了地表,進入新德市,這剛好發生在糖蜜災難的前一天。一個星期前,他中止了與約克公司的所有合作關係,並放棄了所有相關股份。”   “問題在於,他究竟是預知到了一切的旁觀者,還是真正參與其中的幕後主使之一。”   他隨手翻到了下一頁。金在看見那個由亂線和眼睛所組成的詭異標記時,肩膀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同樣的標記,存在於他自己的掌心中,被兩條疤痕所覆蓋。   “‘六旬彌撒’......是個老對頭了。”瑞文低下頭,自言自語道。   “那是什麼?”金開口詢問道。   “一個糟糕透頂的異教團夥。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他們不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當心他們,金,他們總是隱藏得很深,把自己偽裝成其他事物,以至於幾乎讓人忽略他們。我的那個朋友恰恰因為他們吃過大虧。”   叩!叩!叩!   話音剛落,一陣緩慢的敲門聲就驚動了二人,瑞文立刻豎起手指,作出噤聲的動作。   正午的敲門聲是眾所周知的恐怖故事,而晨昏一點的敲門聲更加令人膽寒!   金靜悄悄地走近最接近大門的一扇窗戶,將隔熱窗板拉開一條小縫,朝門前觀察。   門口空無一人。   “小心,金。這棟房子能抵禦大多數怪東西。那玩意想把你給引出去,仔細查看周圍可能留下的痕跡。”瑞文坐在原地沒動。   “資料中提及了在調查糖蜜災難途中失蹤的數名偵探。”他平靜地繼續道:   “現在,恐怕我們剛好也成了其中一員。”   金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抵著隔板,把隔板又拉開一厘。   他立刻注意到了火鬆木門板和石階上的深色血點!它們在正午餘溫的炙烤下迅速乾涸,融入了木頭和石塊的表麵,難以分辨。   “......可能被您說中了。”金抿起嘴唇,右手五指憑空施力,隔著玻璃,讓血跡凝結成晶粒,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一條發光的痕跡立刻顯現於眼前。他在兩秒後尋得了它的盡頭,後背頓時一陣發毛!   一個渾身是血的怪人自距離屋子最近的那棵矮樹枝丫間,用一對不帶眼皮的眼珠靜靜地回瞪著他!   “在那!”金在提醒同伴的同時直接握緊了拳頭,讓視線中的血液迅速結晶。   這樣的一位襲擊者,無疑正好撞到了他能力的槍口之上!   在十多秒的注視之中,戰鬥悄無聲息地宣告了勝利。樹上的“血人”還來不及掙紮,就成了一尊滾燙的“冰雕”。   “你對遺產的運用能力可真驚人!”瑞文在身後贊嘆道。   “它的上一個主人能夠發揮的力量不足三分之一。現在我越來越相信你體內流淌著屬於‘獵人’的血液。它是個難得的祝福,但你一定要小心隨之而來的風險。”   “就像我所猜測的那樣,這應該就是針對我們的襲擊——確切來說,是我們觸發了它。”在將屍體用絲線拖拽回窗沿下後,他開口說道:   “如果對方摸透了你的能力,那必然不會采取這麼蠢的襲擊方式。因此,我更傾向於認為它是某種詛咒,會在某個時機降臨在企圖調查糖蜜災難者的身上。‘六旬彌撒’非常擅長這種詛咒,這幾乎能讓我完全確定事件源於他們的手筆,至少脫不開乾係。”   “金,去把那家夥的臉給復原,我得看看那究竟是張怎樣的臉孔,再幫我熱點吃的。”   就著晨昏的麵包和咖啡,偵探開始津津有味地端詳起那張被“愈合之觸”復原的麵孔。血人是名男性,乾乾凈凈的皮膚代表他這幾年內幾乎從不接觸陽光。   “來自地底。那群家夥躲在暗巷裡的可能性又增一分。至於這家夥變成血人的時間......”   他快速計算了一下“愈合之觸”復原皮肉所需的秒數。   “不超過一個小時。這種異變和詛咒是否存在關係?是否出於對方自願?這些都是需要深入調查的謎題。”   “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它會否與‘恐怖大王’存在直接聯係?”   “恐怖大王?”金重復了一遍這個從未聽聞過的名號。   “泰拉肯尼西斯。”瑞文說出了對方的真名。   “那個標記的真正主人。”   ............   “‘咒詛女王’、‘恐怖大王’、‘幻夢大巫’......這些都是王朝不同時期針對這名上位存在的記載。”   日輪二街,弗利夏教授合上資料書,用腕力將它擲到書堆的頂端。   整整兩天,他和格林達翻閱家中所有具備參考價值的文獻,致電所有學者朋友,試圖從歷史層麵找出這場“都市傳染病”的源頭。   由於完全屬於神秘範疇,現代醫師對這些疾病毫無辦法。盡管不為眾人所知,但近半個世紀的絕大多數都市傳染病,都是由不被大眾所重視的歷史學家和神秘學家聯合撲滅的。   通過定位都市病的源頭——傳染性遺產或詛咒,再由古籍文獻追根溯源,尋出最為貼近的儀式語法,神秘學家們就能對癥下藥,設下大型深層咒術儀式,通過向對應上位存在獻祭的方式換取鎮壓之法。   過程中,難免會犧牲十名以上的專業學術人才,以及數量不定的“祭品”。正因存在對應的需求,神秘學才會被奧貝倫大學接納,成為正式的專業學科。   “這場風災中蘊含的詛咒,與這名上位存在的歷史記載相當貼切。祂的本質,正如其大名一般,就是‘恐懼’本身,大部分人對祂相當避諱,但同樣有人對其趨之若鶩。”   “為什麼‘恐怖大王’會突然降下詛咒?”   話音剛落,格林達立刻覺得自己的問題完全違背了一位歷史學家的素養——從古至今,沒有哪位“神明”的恩澤或懲戒事出有因。   “如果這並非‘祂’的一時興起,那麼這座城市中必然存在誘使‘祂’投來目光的事物。不排除,有人正運用某種儀式吸引祂的注視。”弗利夏教授憂心地撥了撥頭發。   “看來我的新德市之旅必須延期了。在這之前,我必須連同其他學者一同根除這場災難,以防我的房子、太太和女兒們在遠行期間消失無蹤。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格林達小姐,你願意在這期間擔任我的助理嗎?不用擔心,我們總能找到辦法解決你的學分問題。”   格林達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如果您需要我的幫助的話。”   這不光是為了內心的滿足,另一個原因是,任何一項富實質意義的學術貢獻都能換算成一筆可觀的獎金,為日後的生存作出鋪墊。   就算在過程中犧牲,她也並不覺得特別遺憾。   叩!叩!叩!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讓弗利夏教授皺了皺眉頭。   “親愛的!”他朝正在廚房準備五人份晨昏餐的妻子繆莎詢問道:   “你應該還沒續訂九月的報紙或牛奶吧?”   “當然沒有,弗利夏。”   格林達卻在這時緩緩站起了身,走向門前。   就在剛才,她手臂上的紋身忽然一陣脹痛,文字仿佛有了脈搏般躍動起來,在她的皮膚上跳起了舞。   那是哥哥的名字。   ............   “偽裝者”安東尼奧在街區與街區,街巷與屋頂間竄躍,四下尋找著那名係著三股麻花辮,擁有男人般堅韌目光的年輕女孩。他的衣物被正午的烈日燒得精光,血肉卻總能在被焚燒殆盡前及時生長出來。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違和的身影上,那人個子高瘦,微微駝背,脖子上掛著沉重的攝影設備,影子在晨昏的陽光下延展,拖出一條長得恐怖的影子。   那是一個不可能再出現在烈日之下的家夥。   ——記者沃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