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5起車禍(1 / 1)

“明天我一整天都不會在這裡,金。照顧好你自己,記得去看看運動廣場那邊的招聘部門。如果有警察找你,別擔心,記住我說的就好。”   電影結束,鏡頭定格在一抹詭異而得意的微笑上。   瑞文關掉屏幕,將眼鏡從茶幾上拿起擦了擦,重新架在鼻梁上,變回屬於門外的自己。   “如果有任何狀況,信息聯係。如果你有什麼好消息,也隨時告訴我。”   “做個好夢。”他補充道,消失在門的另一邊。   門的另一邊,是一個更加巨大而魔幻的夢境,車影流星般一顆顆順行著、逆行著,將華麗的夜生活載回家中。   他沒有立刻離開,靠著門板,隔著喧囂夜色聽起了門內的動靜。   門的那邊傳來了一陣他聽不懂的自言自語,就像一隻受傷大鳥的啼鳴。他猜測那是對方家鄉的語言。   金敏是整個計劃中相當重要的部分,瑞文對自己說,在夜空下嚼完了手心裡的最後一把球形爆米花。   他必須要向自己證明,自己有能力在命運的死角中改變些什麼。他人的未來,自己的末路。   就像一個“神”應當做到的那樣。   回到家中,瑞文靜靜溜回了書房,打開了電腦中一份接一份的加密文件。他花了幾個晚上的時間整合這些和神秘學相關的資料,並將它們加以分析。   其中,包含了整個烈日語體係的基礎構成。   經過一段時間的深入研究,瑞文發現,烈日語的本質是一種東拚西湊而成的“人造語言”,並不具備自然語言的演化特質。它的基本詞根和語法由古希伯來文、古希臘文和古埃及文組成,而名詞則多來自現代英語,經過一係列的加密、解構,最終成了一種“四不像”的奇怪產物。   ——現實世界的發展和技術都遠落後於夢境世界,卻使用著從夢境世界既有語種加工而成的通用語言,這怎麼想都說不通。   “這麼想來,那些讓人發瘋的異語,其實就是奧貝倫日常語言的主要構成部分。這麼想來,還真讓人毛骨悚然。”瑞文咬著筆桿,自言自語道。   他還是想不通夢境世界與現實世界之間究竟存在著何種性質的聯係。   唯一一條可能稱得上是突破的線索,反而是哥白尼的日心說。   ——這顆星球是繞著太陽轉的,這是夢境世界中的常識。   可在現實世界,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奧貝倫的烈日一直懸在人們的頭頂,在晨昏時“上升”,在正午時“下降”。一年雖同是365天,基礎自然法則卻與夢境世界的公轉和自轉,四季和晝夜截然不同。   “兩個世界的太陽真的是同一顆太陽嗎?”瑞文不禁懷疑道:   “倒不如說,這兩個世界所處的,真的是同一顆星球,同一片宇宙嗎?”   懷揣著一籮筐問號,他的意識在深夜的某一個時刻忽然斷片,險些沒把咬著的筆桿吞下去。   再度睜眼時,天剛蒙蒙亮。   低頭看表,才剛早晨七點。四月的第一縷晨風吹進窗縫,帶來了一隻早起的大黑鳥,落在窗臺上,左看右看,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啊。啊。啊。”晨曦在它的飛羽上映出了肥皂水般斑斕的偏光。   是隻烏鴉。   瑞文近距離端詳著自己的“親戚”,用手指輕輕敲了敲玻璃。   緊接著,他聽見那對尖鳥喙中傳來了一聲標準而響亮的:   “喵!”   “?”瑞文不由得皺了下眉頭。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這鳥基因變異了。   烏鴉在他的窗臺上繼續“喵”了一段時間,撲撲翅膀,飛向樓下支起棚架的流動早餐檔。晨練完畢的大爺和年輕人早早排起了隊,等待著新一批腸粉和無湯小籠包。   大人之間,夾著一名手拿跳繩,留著娃娃頭的紅衣小女孩。瑞文對她有點印象。“過去的自己”曾幾次看見幾個小孩在樓下跳花繩,和樓下的發廊阿姨聊天。   可這回,他卻多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對了,那天晚上!   自己出院的那天晚上,街口的夜市裡,那個小姑娘擠了自己和瑞雪一下。   那張白白胖胖的臉蛋再度勾起了瑞文某種強烈的回憶,可他左想右想,就是想不起來。   眼看時間還早,直覺告訴瑞文,這次他不能讓那感覺從眼皮下溜掉。   躡手躡腳地,他披上外套,抓起零錢包,從瑞雪的房門前溜了過去,下了樓,打算在“命運節點”到來前順便吃點什麼。   大門口,鏡片反光的女保安又瞪了他一眼。那雙不對稱的眼睛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出了大門,瑞文繞到書房窗戶的下方,發現小女孩依舊站在原地,雙眼緊緊盯著草叢裡喵喵叫的烏鴉和一隻熟睡的黑色大野貓。   原來是跟這貓學的......   瑞文輕聲繞到黑貓身邊,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它光滑發亮的皮毛。貓咪發出滿足的呼嚕聲,尾巴在他手背上一掃一掃。   “下次給它帶點吃的好了。”   他故意自言自語,試圖建立自己在小姑娘眼中的“鄰家好哥哥”印象。   黑貓相當配合地站起了身,討好地蹭了蹭他的小腿。這隻貓的手感和哈斯特爾相當接近,貓須一顫一顫,似乎正在以貓兒獨特的方式表達友善。紅衣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也湊上前摸了起來。她的眼睛是藍的,嬰兒肥掩蓋了顴骨上明顯的混血特征。   “你會說中文嗎?”瑞文故意以此作為話題切入點。   “會。”小姑娘天真地回答道:   “媽媽告訴我這裡的人都說中文。如果你不說中文,你就交不到朋友。”   她的口音很通順,語法措辭卻偏向西化,顯然英語才是她的第一母語。幸運的是,她的家人似乎沒教她“別隨便跟陌生人說話”。   “你的媽媽呢?她住在這嗎?”瑞文順勢問道。   小姑娘搖了搖頭:   “我和我的叔叔住。我媽媽進了醫院。我爸爸出了車禍。”   聽到“車禍”這個字眼,瑞文心中忽然咯噔一聲。   “車禍?什麼時候?”   紅衣女孩伸出幾根手指掰了掰。   “星期二。”她回答道。   上星期二,那就是28號。瑞文拍了拍黑貓的腦袋,取出手機,搜索起了3月28號的新聞。   “有了,第五起連環車禍。”他在心中喃喃道。   “過去的自己”對這起車禍有所了解。一個男人因為投資失敗和家庭感情糾紛,砍去了外籍妻子的雙腳,駕車逃逸兩天後,因意外撞死一名16歲少女被捕。   這起事件與現實世界中的“守日者提燈事件”在日期上幾乎完全對應。   想到這裡,瑞文開口詢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小妹妹?”   紅衣小女孩的回答讓所有回憶一下全部串聯了起來:   “我姓淩。瑪格麗特.淩。”   是“守日者的提燈”裡的那個靈魂!   “瑪格麗特?”瑞文試探著重復道。   小瑪格麗特點了點頭。   這起車禍多半也是“守林人”獵殺的一環,瑞文心想道。   五起車禍,全都與溶解聖母有關,全都對應著現實世界中的人和事。為什麼這些人總是能和溶解聖母扯上關係?   等等。他迅速調轉了思維。   為什麼溶解聖母總是出現在這些和現實世界有所對應的人身邊?   那天在“天使格蕾”研究所的時候,他在走廊裡親眼目睹了溶解聖母的身姿。   而在那個屬於齊格飛先生的冷櫃裡裝著的,全部都是溶解聖母的“屍體”!   那究竟是位怎樣的奧法守秘人?她對應的又是位怎樣的上位存在?   她究竟還有多少這樣的分身?   在重新恢復“漆黑偵探”的虛擬身份後,自己得向“守林人”好好請教一番。   “你的家人會好起來的。”瑞文開口鼓勵道。   他的心中並不這麼想。恰好相反,他清楚在這個傷口無法復原的世界裡,那兩個人不可能像現實中那樣和好如初,但他不想告訴小瑪格麗特這點。   他打算在繼續相處一段時間後再深入了解小姑娘的父母。現在的時機並不合適,留給自己的時間也不太夠。   “喵!”   黑貓忽然打了個大哈欠,睜開了一對碧綠的眼睛。   綠化草坪邊緣,更多的流浪貓從停車場邊上的牽牛花從中探出腦袋,盯著自己。   “過去”的回憶忽然被從腦海深處勾了起來。他還記得其中幾隻貓的毛色,就是經常光顧便利超商的那幾隻。   “你們吃魷魚乾嗎?”瑞文脫口而出。   自己和這群流浪貓的“孽緣”原來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五分鐘後,貓群圍著從對街蛋黃酥鋪子裡買來的條狀魷魚乾大快朵頤起來。瑞文一手拿著甜麻團,一手捏著糖蔥餅,感覺“過去”與現在的光景微妙地重合了起來。   “立體時空敘事能帶給觀眾更加強烈的視覺觀感,這是一部優秀電影不可或缺的部分。”導演“昔時”的話語在腦海中響了起來。   “這就是另一邊的世界。”瑞文用烈日語,小聲對導演說出了和那天一模一樣的“臺詞”:   “不管這是你第幾遍聽我說這句話,給我好好聽進去。”   一輛噴塗花哨的小電子車適時地從路口處駛了過去,外放的流行音樂蓋過了他自言自語的聲音。   又過了一段時間,瑞文重新回到了屋內,妹妹瑞雪還沒起床,盡管手機鬧鈴已經在她的床頭櫃上響了起來。   不能讓“過去的自己”覺察到任何異樣。   瑞文將書房的桌麵清了清,脫下外套,重新趴了上去,瞇上了眼睛。   朦朧間,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就像站在懸崖邊上的人出於本能萌生的想法一般:   如果跳下去會怎麼樣?   如果自己故意違抗這份命運,在關鍵節點上離開了這個地方,等待自己的會是怎樣的下場?   仿佛有意剝奪這個極度危險的念頭般,遲到的倦意忽然再度襲上腦門,隨之而來的,是無止無盡的下墜感。   ............   四月一日,上午九點。   “滴!”衛斯理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   安傑娜瞄了同事一眼,讓對方不要理會,自己深吸了一口氣,將平板電腦抱在了胸前。   兩名虛安部警員正穿著製服,站在花都小區一棟三樓的電梯口處。   兩個小時前,他們以恒特案車禍目擊者的正當理由,外加虛安部主任的蓋章簽名,成功獲批了針對瑞文的上門問詢機會。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衛斯理露出了堅定的神情:   “不成功,便成仁。”   “瞎說什麼,不吉利。”安傑娜將手伸進了口袋裡,瞄向樓道告示板上貼著的打擊異教團體標語:   不信怪力亂神,保護朋友家人!   一隻死去的天牛躺在墻角處,觸角隨著穿堂風一動一動。安傑娜瞄了它一眼,和衛斯理交換了位置,伸手按向了門鈴。   叮咚。   “誰啊這是?咱家門鈴這麼高,熊孩子應該夠不到才對......”門後傳來了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兩名警員相互對視了一眼,他們知道目標和他的妹妹住在一起。   “不會是詐騙犯吧?”   瑞文的妹妹打開了防盜門,目光一愣,腦袋一縮,小聲地對著書房嘀咕道:   “哥,你沒犯啥事吧?”   “門外有兩名警員!”   在兄妹倆輕聲對話期間,安傑娜和衛斯理同時出示了證件和問詢許可。   “請問瑞文先生在家嗎?”安傑娜開口詢問。   數秒鐘後,一位摸著額頭,戴眼鏡,神情疲憊的高個子青年微微弓背,從屋內的書房中走了出來。他的頭上貼著一塊滲血的藥水膠布,似乎剛剛磕到了頭。   無疑,這人就是瑞文。   “我在,請問需要提供身份證明文件嗎?”黑發年輕人開口道。   安傑娜和衛斯理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從對方的神態中,他們看不出任何針對執法人員的警惕或懷疑。   恰恰相反,對方的臉上,盡是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