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癲狂之夜(1 / 1)

一張鮮血結成的巨網懸在所有人的頭頂,慢慢地向上爬升,邊緣利如線刃,上麵已經掛了好幾顆被割下的人頭。   沒有人反抗,沒有人逃跑。那張絲網就是他們心心念念的天國之門。   甚至還有人開始順著一根根垂掛而下的絲線開始往上爬,雙手血肉模糊,雙目無比堅定。   就仿佛,佛世尊的極樂寶蓮池就在那一根根絲線的彼端,它懸掛在那些晶瑩如玉的白蓮之間,勾住那束芳香的金蕊,正朝飄動硫磺煙霧的地獄底層召喚。   “小明王,讓他們清醒......不對,蒙蔽他們!別讓另一個‘我’的認知影響到他們的認知!”   虛石明王的笑聲從蜘蛛絲線的彼端咯咯飄落而下,自絲網間伸下上千隻吊著絲線的蔥手。   “等等!等等!”   瑞文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人們非但沒停下他們的動作,瞧見那巨網之上的菩薩化現,雙目中更顯渴望。   “你在幫倒忙啊!怎麼回事?快從那離開!!!”   隨著虛石明王的消失,人們眼中的渴望之上更添一層不甘。絲線削斷了他們的五指,許多人掉落下去,但剩下的人依舊在向上攀爬,試圖尋得佛尊離去的方向,緊隨其後。   “佛母啊!父神啊!為什麼棄有罪之人們而去?”他們喃喃道,借助掌心的力量繼續向上,那鮮血凝成的絲線已經融進了他們的血裡,他們被吊在空中,拚盡全力支撐身體的重量,鮮血湧進他們的肺泡,他們被淹死在自己的血裡。   瑞文意識到,麵對這群一根筋的家夥們,不論自己做什麼都是在火上澆油!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小明王能幫到我的啊!”   滴。   他的手機在口袋裡亮了起來。   ‘祂也是你的一部分,你們一個兩個隻會越幫越錯。’林心在屏幕上提醒道。   “嘶......”瑞文沒時間去深究為什麼了。他找出“扳機”,反手往耳朵上一貼,口中急速吟誦起了“擾亂之絲”。   不幫就不幫,他至少要把小雪給帶走!   升降臺已經降了下去,機關閉合了。他不知道嬌迪亞和舞者們是否還活著,隻能暗暗希望另一個“自己”影響不到她們。   “小雪!”絲線交錯在手中顯現。瑞文將絲線拋向前排座位,雙臂一拉,身體借助韌性朝著瑞雪的座位彈了過去,將攔路的人像骨牌般一摞摞撞翻。   瑞雪閉著眼睛,神色平靜。危急時刻,她的大腦利用積聚的困意強行關停了身體的全部感知,讓她在絲毫不知恐懼的情況下陷入了昏睡。   “還好,困得好......”瑞文當即把妹妹往肩上一背,係上絲線,本想就這麼送到外麵去。   不行!他忽然想起,外麵還有持槍的家夥,在廁所裡開槍的工作人員還在呢!   “心,打開舞臺中央的開口!”   他不敢往另一個“自己”的方向看,一手扶著妹妹,往舞臺的中心趕去。血在冒,皮膚在化作碎屑,他感覺自己的每一個部分都在解體!   升降臺的開口剛好在他趕到的時候打開了,瑞文一個縱身跳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舞臺下方的暗室裡。   “嗚嗚嗚嗚......”那是嬌迪亞哭個不停的聲音。   十二名舞者倒在地上,沒氣了,鮮血從頭套內一股股冒出來,藏在內部的腦袋稀爛。   瑞文爬起身,將其中一人的兔子頭套用力拽了下來。   愛西。這本應在兩個多星期前死去的小姑娘最終還是沒命了,頭顱尚算完好,一雙黑色的眼睛向外突出,像條金魚。   “......”   瑞文一時失語,半天才緩過勁來。   “......阿嬌,帶我妹妹走J出口,保護好她,聽到沒有!!!”瑞文用力搖了搖嬌迪亞的肩膀,她是這裡唯一一個尚算清醒的人。   沒有用,對方的雙目中壓根映不出他自己的臉。   “嘖,那就呆在這別亂動,我馬上就回來!”瑞文把瑞雪放在了地上,轉身用絲線躍上了舞臺。   “心,關門關燈!”   另一個“自己”也不能放著不管。小明王在大堂裡隻會添亂,隻能把他給丟出去單獨處理。   “我去!!!”他抬起頭,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黑魆暗幽,無數人吞吐著血水,像垂死的青蛙般在地獄底層的血池中浮沉。蜘蛛的絲線一根根垂掛到他們的頭頂,仿佛那是僅屬於他們的一線希望。   人們拍手稱快,喜不自勝,抓住這根絲線便能脫離苦海,爬進那高空的極樂世界中去,興許還能樂得永生哩!   就在舞臺機關閘門即將完全閉合之際,瑞文快速把自己的左手給伸了下去。   哢!   兩片閘門就像兩把鈍刃的閘刀般把他的五指夾了一下,縮回來的時候,已是五根血肉模糊的斷指。夾帶濃重硫磺味的黃綠色煙霧麻痹了他的感知,一點都不痛。瑞文用右手揪住那一束指頭,硬生生地給扯了下來!   “心,能救多少救多少,這裡的人看你了!”   他彎曲右臂,將五根指頭拋進了人堆裡,感覺不大夠,又揪住自己的兩隻耳朵,用力撕了下來。   對付“死神”也就需要兩個腦袋的分量,那五根指頭加一對耳朵,多少也能辦到些什麼吧?   指頭和耳朵落入血池,頃刻間開出大朵大朵的蓮花,並不理會身邊的罪人們,隻是自金蕊中送出絲絲香氣。血水漂浮在座椅與臺階之間,一浪一浪湧上花瓣,將白蓮染成了紅蓮。   人群忽然爬不動了。   他們的雙腳連上了蓮花的根部,生出孔須,變成了一節節白凈的人藕!   可還沒等瑞文鬆上一口氣,致命的滋滋聲卻又自耳畔響起。   這裡可不是什麼地獄血池,也不是什麼極樂凈土,這裡是看臺,到處都埋藏著電線!   不出數秒,還沒爬上絲線的罪人們,就在導電的血池中以怪異的姿勢手舞足蹈起來。   “哈哈哈哈哈!!!”   爬到絲線上的人們臉上洋溢喜悅,放聲大笑,嘲弄著腳下的罪人!   “啊啊啊啊啊!!!!”   沉在血池內的人們清醒了過來,卻無法停止腳下的舞蹈,最終隻能咕嘟嘟地沉下去。   沒救了,瑞文心想,沒救了。   被死亡本能支配的人是救不回來的,被林心喚醒了生存本能的人卻又無法逃脫。   或許自己壓根阻止不了,這些人死亡的本質就隻是從那座巨型人山上摔下去了而已。   他忽然注意到了看臺彼端的另一個“自己”。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他險些沒氣得背過氣去。   “普通人”瑞文的臉上浮現出了無數條裂痕,勉強支撐著形體和神智的外殼已然抵達極限,那些崩裂的靈魂碎片明晃晃地顯現在了外麵。   不同的是,這次的碎片上全都多出了一個人。   教授。   一時間,他愣在了原地。   “自己”的腦袋被教授生生切了下來,四肢被教授釘在柔軟的地毯上,還在試圖往門外爬,軀乾被教授切成了兩半,兩顆眼珠滾向不同的方向。   每塊靈魂碎片之中,都在以不同的花樣上演著結果相同的慘劇,不變的是教授那雙染滿鮮血的雙手和無比痛苦的麵容。   “你這......”早已想象到這一幕的瑞文再度緊咬牙關。   “你這天殺的!原來這真的全都是你造的孽啊?!虧我還想著信你一次,相信你真是夢境世界的守護者,相信你真的能把‘我’給變成正常人......”   “如果那天沒有分出半邊靈魂,就那麼被你抓住,任你魚肉的話......我現在不早就被你給活活整死了嗎???!!!”   盛怒之下,他不顧自身的緩慢崩潰,念誦異咒,向著另一個“自己”拋出了一根紅色的絲線,連上了對方的右腳踝。   “不能放任他們不管......我要救他們,我要救我妹妹!”   “小明王,不管那些人了,救我自己!”   他自己操縱絲線,連同虛石明王的千百隻手一同撲了上去,飛躍了整座看臺,直接將另一個“自己”撲翻在地上,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防止他反抗。   “救什麼人??你沒發現他們全都是被你自己給弄死的嗎?真把自己當成普渡眾生的佛陀了?!!”   瑞文拚盡全力大喊道:   “醒醒!!!不管那家夥再怎麼洗腦你,不管他再怎麼對你的記憶動手腳,給我記住一件事!”   “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是我們的敵人!他已經活活弄死過我們一次了!這回我們要乾掉他!不惜一切代價乾掉他!否則他會毀了我們,毀了這整個世界!!!”   “啊?”   另一個“自己”忽然清醒了過來,自破碎的麵孔中瞪大了兩隻眼睛,越過他的肩膀,怔怔地注視著屍海與血池。   撲哧!   撲哧!   撲哧!   一根接著一根,鮮血凝結而成的絲線從吊著罪人們的地方無力地斷裂開來。   一串接一串,罪人們像陀螺一般翻滾著,栽回了深淵之中,沉入血池之底。   哢!   瑞文自己的半邊靈魂也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縫隙,傷痕清晰地映射在了他的麵孔上,從額頭到前胸。   舞臺彼端撕開了一道巨大的空間裂縫。黑色霧團咆哮著席卷過來,空間亂流毫不在意地將無數正在下墜的人們的軀乾切成兩半。   “教......授!!!”   瑞文掐著另一個“自己”的脖子,正欲逃離至安全地帶,身軀就被亂流毫不留情地掀飛至了看臺的另一端,左手的半隻手掌不翼而飛!他勉強用右手殘存的絲線掛住了橫梁,雙臂牢牢攀了上去,避開了被血泊電死的命運。   “決鬥之舞”在虛石明王的影響下斷裂開來,另一個“自己”在飛行途中掉了下去,被霧團給吞進嘴中。   “可惡!”   “食日之狼”哈希斯穆用鈷藍色的那隻眼睛死死盯著瑞文,後者別無選擇,隻得拚命思索起了逃命的方法。   自己以區區人類之軀,不可能從南極那種地方活著回來!   窸窸窣窣。   他忽然感覺到了自己的影子,它在黑暗中忽然活了起來。   一隻遍體鱗傷的怪物揮舞著斷裂的觸須,就這麼攔在了自己和“食日之狼”之間,空洞的眼睛半數瞪著對方,另一半盯著自己。   他絕不會認錯這怪物,盡管它現在的體型隻有初見時的十分之一大小。   “卡梅隆,別擋著!你這樣子鬥不過祂!”   話音剛落,怪物立刻會意,調轉方向,一團陰影直接包住瑞文,把他給丟出了一號館外麵。   “卡梅隆,你怎麼到這來的?”瑞文剛爬起身,眉心就對上了幾支上了膛的槍。   還有人守在外麵!   “啊!”“啊!”   怪物的腕足卷起了幾名持槍的工作人員,他們頃刻間化作了碎末。瑞文本能地撿起了其中一把手槍,在卡梅隆的掩護下沿著走廊奔跑起來。   黑暗中,電筒這邊一亮那邊一亮,迷你卡賓槍清脆的突突聲絡繹不絕。   男廁所的熒光標識映入眼簾。   瑞文毫不猶豫地鉆進了廁所,腳下一滑,險些被盡頭的一灘血泊害得摔上一大跤,他連忙穩住腳步,做了那具屍體沒能做到的事,踩著那倒黴蛋的身體向上一攀,從通風窗鉆到了外麵,正好在路燈下看見了不遠處J出口的標識。   夜風習習。不遠處,一家西餐廳亮著黃光,旁邊是一家新開的中高檔酒吧,正做著即興特調活動,專業調酒師即興發揮表演,為客人送上一杯杯隨機的驚喜。   “卡梅隆,你還好吧?卡梅隆?”   瑞文連忙把傷手藏進褲袋,遮住開裂的麵容,蹲下身,低頭看向這名不期而至的老朋友。   怪物蜷在他的影子內,縮成小小的一團,微微蠕動,沒什麼力氣,似乎早在找上他之前就受了重傷。   救助自己的助手立刻在瑞文的腦海中被提到了第一順位。   “你還頂不頂得住?要我回去幫你找個身體嗎?”他思索了片刻,回身朝J出口跑去。   妹妹還在裡麵,阿嬌也在裡麵。   他輕車熟路地鉆進了舞臺暗室。嬌迪亞已經不哭了,她徹底成了個懵懵的傻子,被死去的姐妹們環繞著,正低頭咬著自己一片片漂亮的指甲。   怪物在十二名舞者的屍體間轉了一圈,鉆進了愛西的嘴裡,那是唯一一具頭部完整的屍體。   愛西的眼球縮回了眼窩內,想要站起來,卻結結實實地摔了一大跤。她的嘴角留下了一彎可愛的笑容,這笑容再也不會消失。   “......”瑞文頓覺淚水滑下了臉頰,胸口一陣說不出的窒息感。   是自己拯救了她,又是“自己”害死了她。   他沉重地搖了搖頭,扯起愛西纖細的胳膊搭在肩上,又試圖去拉妹妹,可是壓根拉不動。   他已經能聽見士兵沉重的腳步聲。   瑞雪帶不走了,他本指望嬌迪亞能夠緩過來,可惜事與願違,他的體能比普通人還差一點,壓根沒力氣再背一個人。   “卡梅隆,走......現在我們都對付不了教授,得等你恢復過來,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血淋淋的現實擺在眼前,在這無比癲狂的夜晚之中,他唯一能保住的就隻有自己的搭檔。   兩人相互支撐著,一步一步,消失在了黑暗深處。   ============   “......最後,有一大半的人死了!沒有一個人得到拯救,全都是因為那家夥的阻撓!!!”   長石鎮青年保護組織會所地下室內,捷特麵色陰沉地聽完了裡昂的敘述。   對方所描述的那場演唱會,正好與現實世界的長草演唱會發生在同一天,而阿加雷斯遺骸的詛咒恰恰是在那天之後開始散播的。   “所以,你們在日升街散播詛咒,是為了讓夢境世界的人侵入這裡?”   “難道你們沒有注意到人們身份的錯亂嗎?”   裡昂乾笑了一聲。   “那是他們的靈魂與肉體的連係鬆脫的表現,不止日升街,還有好幾個別的地方,隻是你們沒注意到而已。天國的無罪者們想要來到這裡,麵對的第一重阻撓就是罪人的靈魂。”   “嘖。”捷特想到了依舊把自己關在河心島上的齊格飛.S.吉納姆。   那名從夢境世界來的軍官先生正每時每刻與發瘋的原主意識進行著搏鬥,甚至不惜將自己的雙手剔得幾乎隻剩下骨頭。   “所以你們試圖用‘祂’的詛咒剝離那些人的靈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以增加入侵現實的成功幾率?”   “對!花都植物園被端了,泰拉用魔女投票轉移了軍方的注意,我們付出了好幾條人命的代價,勉強爭取了接近半個月的時間!”   “在那段時間裡,我們偷偷執行計劃,運輸貨物,與天堂會召集的成員暗中聯係,把幾乎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了那一次行動上......”   “可是最後我們一個人都沒成功引渡!那麼多人葬身在了那片血池裡!全都......”   “全都是因為他?”捷特接上了對方的話。   “對!那個叫瑞文的混蛋!全都是因為那個叫瑞文的混蛋!!!”   裡昂歇斯底裡地狂叫起來。   “他從頭到尾都在作梗,在兩個世界裡都是!他是最大的罪人!殺人犯!!!!!!”   “我正打算去找那家夥呢。”   捷特聳了聳肩,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蹲在鐵柵欄前聽對方說了半天話,他感覺有些腰酸背痛。   “要不,我幫你問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聽對方的描述,多虧了那個拜日教徒破壞了“六旬彌撒”原本的終極計劃,讓他們萎靡不振了幾個月。要不然,這幫瘋子異教徒引渡過來的就不會是零星幾個血人,而是一大群來自異界的侵略者。   如果不是那家夥,夢魘的詛咒說不定早在五月或六月份就已經降臨了。   隻不過,隨便吼一嗓子就是幾千條人命,即便是放在現實世界也太誇張了點。   莫非,那家夥真的是神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