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靜默地俯視著下方的塵埃。 瑞文不清楚這些殘餘物究竟意味著什麼,但他有種一切都悄然終結了的感覺。 他忽然發現娜克特在掉眼淚。 “怎麼了?” “下麵有數不清的微小生命在呼喚我。它們是人類最純粹的部分,卻被拋棄了。人類丟下了它們,逃亡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娜克特的眼眶裡滾出來,滴落至小山般高的塵埃之中。 “我不能丟下它們不管。我得把它們給帶上。” “那麼多?!”瑞文循著造物的目光看向她那已然拖到不知什麼地方去的長發。 他想不到還有哪裡能夠容納下這麼一大堆東西。 還沒等他結束思考,娜克特便向前踏出了一步,身體迅速向下墜落! “哇啊!!” 嘩! 待瑞文回過神來,他們已經被塵埃完全吞沒! “會有辦法的。”娜克特在灰塵的海洋中露出微笑。 “我會賦予它們行動的能力。它們能幫我爬上去。” 聽了她的話,塵埃立刻開始躁動起來!無數微小的有機物聚集成了一大團,緊緊依附在一起,等待被賦予全新的形態。 “在你的腦海中想想......”娜克特請求道: “你見過的最高的動物。” “唔,長頸鹿?”瑞文隻在書本中看見過這種生物。他不記得這種動物有多高了,也許是五米?或者十米? “盡量往高的想。”娜克特提醒道。 “那就五十米,不,一百米!”瑞文努力想象起了一條又長又結實的脖子,上麵密布著咖啡色的大塊斑點,還有柔軟的鬃毛。 一雙略帶憂鬱的大眼睛對著他眨了眨,它們擁有卷翹的睫毛和母親般溫柔的目光。 真的是一隻一百米高的巨型長頸鹿!塵埃凝聚而成的長頸鹿朝著高塔的更上方探出脖子,剛好能夠到那片花瓣般旋開的天花板上麵! “喔!!”瑞文的意識不禁感嘆。 “我就說了一定會有辦法的!”娜克特笑了起來,和瑞文一塊端詳起了這隻天馬行空的造物。 被剩下來的一部分塵埃凝聚在了她空空如也的左肩上,慢慢生長成了一條完整的左臂! 另一部分環繞在了她的身側,依附著她的胴體,編織成了一條輕盈的紅裙。 “是啊!” 瑞文心裡也樂了起來。他開始喜歡起了這個純粹,樂觀而美好的存在,盡管他還不知道她究竟是誰。他感覺她身上環繞著一種奇特的魔力,能讓人慢慢忘記身陷的囹圄和所有不快! 有一瞬間,他甚至忘記了自己還要回去,開開心心地跟著娜克特爬上了長頸鹿的背上,抓住它的毛發,開始向上攀爬。 “還挺好玩的!”瑞文樂嗬道。 長頸鹿毛又鬆又軟,在指縫間留下了小貓般的氣味。兩人不停地向上爬,累了就陷進毛發內小歇一會。 終於,他們爬到了長頸鹿的頭上,抵達了天花板的上方。長頸鹿微微低頭,把兩人放在了地板的邊緣處,那裡剛好能容納一個人站立。 “它該怎麼上來?”瑞文問道。 “想一種會飛的動物。”娜克特回答。 “嗯,那就.....鴿子!” 娜克特輕輕拍了拍長頸鹿的額頭。 “咕咕咕咕咕咕!” 隨著一陣嘈雜的振翅聲,無數的白鴿,灰鴿,花鴿飛了上來!拍拍翅膀,落在了兩人身側。 “這裡看起來像是個宴會廳......”瑞文隨著娜克特環顧四周。那片熄滅了的星空是無數個不亮的燈泡,到處都是精心布置過的痕跡,他甚至還能聞到一股濃鬱的酒香。 “這地方我好像,也來過。” 鴿子們跳到吊燈和畫框上,梳理起了羽毛。兩人順著地板的邊緣繞到了空曠的地方,一條條寬敞的走道通向一座座較小的宴會廳。 “這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豪華的地方!”瑞文的思緒一刻不停地運轉著,卻依舊無法將眼前美景盡收。 酒的王國,藝術的天堂,書本的海洋......每一座大廳都堪比歷史課本中記載的最華麗的行宮! 他很想讓娜克特稍微走慢一些,但後者隻在那座也許收藏了世界上所有現存書本的大廳內稍微多停留了片刻。 “我們還要繼續找向上的路。”娜克特說。 “距離自由還有很遠。” “還有路嗎?”瑞文懷疑地注視著走道盡頭的一扇窗。 娜克特將頭慢慢地探出了窗外。他驚奇地發現這已經是這座高塔的頂部,可是從這一座塔的頂端又長出了一節新的塔! 那座銜接的塔樓完全不像它的基座一般規整。它看起來像是石頭,又像是森森白骨,如盤根錯節的樹根般糾纏延伸,朝月亮的方向延伸! “這回是真的沒路了。”通天塔的上半部分沒有門,沒有窗,更沒有樓梯,沒有任何向上的途徑,想要繼續前進,除了直接攀爬塔身外別無他法。 “這座塔到底會延伸到什麼地方去啊?”瑞文咋舌。 鴿子們紛紛聚集到了窗邊,躍躍欲試。不一會,卻又都縮著翅膀退了回來。 “我也需要一雙翅膀。”娜克特把鴿子聚集到身邊。 “一雙能讓我繼續向上的翅膀。” 話音剛落,鴿子們就都不見了,變成了一片片白色或灰色的羽毛,依附在了她的身側! 娜克特站上了窗臺,抖了抖新生的龐大灰色羽翼,張開雙臂。 “你要......”瑞文愕然。 “你跳,我就跳。”娜克特的頭發在夜風中飄動。 “我已經背下了《泰坦尼克號》的所有臺詞。” 說著,她抖擻羽毛,雙腳慢慢離開了窗臺,像隻美麗的大鳥般騰空而起,朝著通天塔的更高處飛去! 在感受到失重的瞬間,瑞文的意識忽然被抽離了出去。 “啊!”他大叫一聲,發現自己居然置身於自家的書房內! “小雪!!”他下意識喊了一嗓子。 “又怎麼了哥?”瑞雪在外麵嚼著蘋果,探頭進來。 “我,我什麼時候回來的?”自己不是應該在河邊嗎?不是應該在實施綁架計劃嗎? “你青年癡呆了?”瑞雪挑了挑眉毛。 “你不就一個小時前回來的嗎?剛剛還搶我蘋果來著。” “這,這......”瑞文連忙打開手機查看時間。 下午三點了!距離他意識忽然抽離的時候足足過去了五個小時! “嘶!!”他忽然感覺手心一陣灼痛。 自己的手掌竟然是焦黑色的!上麵還有著大大小小的血泡! 他的脖子也有些不對勁,扯下衣領一看,白色領尖處沾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我,這五個小時我究竟乾了些什麼??”他的雙手不禁顫抖了起來。 自己置身那座高塔內部的時候,有另外一個意識占據了自己的身體,代替自己擅自行動,還和妹妹打過交道!! “哥?你怎麼忽然這樣?”瑞雪擔心了起來。 “沒!”瑞文叫了起來,隨即一陣頭昏腦漲。 “你看起來真的非常不對勁,就像......”瑞雪想起了三月發生的事。 “啊!!!”哥哥忽然又大叫一聲,死死盯著桌上打開的筆記本。 “活著......” 有人在筆記本上寫了“活著!”,而那分明就是屬於自己的字跡! “真的有另外一個我......”瑞文的內心亂成了一團麻! 就像他通過幻覺窺視另一個“自己”一樣,那個瘋狂暴虐的“自己”也在從另一個世界窺視著自己。不僅如此,他甚至還能支配自己的身體!! 衛斯理說的都是真的!這真的都不是幻覺! 話說他人呢? 瑞文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他在河邊發生意外的時候已經早上十點,晨練的時間早過了,可是依舊沒有看見綁架目標的蹤跡,衛斯理也沒有通知自己任何事情。 “他,他不會出事了吧?”瑞文忙想回撥對方的電話,可是記錄早就已經刪除了。 他急匆匆地背上包,趕到了中心公園,找到了兩人約好的掃把間。 剛打開門,他就倒吸一口涼氣。 “怎,怎麼到處都是血!” 凝固的鮮血像一條條被踩死的蛇般攤在地麵上,空間內殘留著激烈的打鬥痕跡! “這個出血量,怕不是有人被割了脖子......是綁架目標還是衛斯理?”瑞文背後一陣惡寒,也不知是在後怕,還是慶幸自己恰好避過了一劫。 沒有屍體,也沒有兇器。瑞文迅速逃離了現場。幸運的是,那掃把間附近似乎並沒有監控。 現在該怎麼辦? 這裡很有可能鬧出了人命!可是報警不再是可行選項。事件雙方都是警察,而自己也算是綁架共犯! 滴滴滴! 手機響了。來電人是他的叔叔瑞雷。 “叔叔?”瑞文滑開了收聽鍵。 “小瑞啊,我已經下船了,一個小時後到你家樓下。還記得我們剛才說的嗎?穿件寬鬆點的衣服,不然泡吧泡久了,腰帶那兒會撐得難受。” “泡吧?”誰約的?另一個“自己”和叔叔也有聯係嗎?他有什麼企圖? 瑞文的後頸一陣發麻,隨即立刻想到了一個推辭。 “呃,今天恐怕不行了。大學裡有個教授請我去參加聚會,還蠻重要的。” “哦......那行吧。我這段時間都留在花都,我們改天再出去喝,好好談談公司的事。”瑞雷不甚在意地回答。 “你的聲音有點打抖。最近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沒有啊!”瑞文矢口否認道。 “好好保重身體。最近這道坎對我們來說有點難過。你要記住,關鍵時刻,一家人必須一條心,以家人和公司的利益為重。”叔叔強調道。 坎?公司出了什麼問題嗎?會不會和那包裹有關係? 瑞文意識到,現在隻有一個人能夠幫自己。 教授。他是自己唯一一個信任,且能幫助自己解決非正常問題的人,他相信對方的隱瞞肯定有其用心。 另一方麵,軍方前不久在辛迪藥業公司內安插了不少眼線,對方應該能夠告訴自己公司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麼。 ............ 與此同時。 “我們得準備走了,梅樂斯!”瑞文用烈日語嚷嚷道,邊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邊撥弄小電子車內的雜物間,清出一塊空間。 “船運明天晚上就會停,還好我們提前買好了票。我們淩晨離開,明早靠岸。” 他知道小夥子聽不懂烈日語,但是感覺對方應該能明白自己什麼意思。 梅樂斯點了點頭,嘰嘰咕咕地回了一堆自己聽不明白的話。 “我知道。這其實是個不差的地方,但是時候回家了。”瑞文用烈日語回應道。雙方以彼此聽不懂的話牛頭不對馬嘴地交流了一會,感覺無比輕鬆。 食鹽能殺滅病毒的信息一旦被廣泛接納,必然會出現一波可怕的搶購浪潮,乃至更加可怕的暴動。瑞文打算在船舶離港之後散出消息,避免事態波及到自己和同伴們。 讓他稍有些意外的是,警方並沒有采取任何針對性的行動。回程的船票輕輕鬆鬆地買到了。 “嗯,我這個瘟神越快送走越好。”他在心中自嘲道。 就連比利.弗林特都隻能明哲保身。自己不過是在新華爾街“觀光”了一圈,對方的外圍人員就接近全滅了。 “現在‘恐怖大王’的歸來再度受阻,也不知道他們下一步會打什麼算盤。回去以後還得留個心眼。” 笑容燦爛的“愛西”蹦蹦跳跳地到了他身邊,看起來頗有精神。 “旅行一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卡梅隆也恢復了不少。現在回去剛好,至少目前我有了直麵教授的底氣。”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打算專心幫助林心對付“死神”。如果對方成功掠奪“溶解聖母”的力量,自己就多了麵更加堅實的護盾。 在搶回自己的身體和另一半靈魂,並找到把同伴們帶走的方法後,自己或許就是時候向這個夢境世界告別了。 “導演的拍攝素材也該收集得差不多了。”他心想。 夜幕降臨。換了新玻璃,噴成橘紅色的小電子車開了起來,順利地上了船。瑞文悄悄地甩出絲線,溜進船艙內,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 “沒什麼古怪。應該不用擔心船開到一半忽然沉沒或爆炸。” 這回,他打算趁機好好看看那吞船的怪物究竟長什麼樣子。 夜幕之下,甲板上靜悄悄的,乘客都擠在船艙內,沒有船員上來透氣,很快又下起了雨。 催促乘客盡快離開甲板的廣播又開始了。 瑞文悄悄地溜到電燈照射不到的陰影處,屏息等待起來。 海麵之上,逐漸凸出了一座高聳的“小山”,凹凸不平的黑色厚皮,稀疏的毛發,一排排劃水的胸鰭,是那隻吞船的怪物! 隨著雨點越來越大,怪物張開了嘴巴,一列列鈍牙之後,是一根比船身還要大上許多倍的血紅長舌! 瑞文定定地端詳著,猝不及防地對上了怪物的眼睛! 那是三隻藍色的眼睛,並排在一起,瞳孔一個向左,一個向右轉,中間那個靜止不動,目光齊齊落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