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別看窗外!”捷特大喊,但他立刻意識到車上有個倒黴蛋避無可避! 碰!碰! 司機的腦門重重地磕到了儀表盤上,一下,兩下,顱骨發出南瓜開裂般的聲響! “他沒救了!洛克茜,帶人躲進地底去,我來停車!” 捷特扯下右手,飛向駕駛座,兩顆新鮮濕潤的眼球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手背! “噫!”捷特的手抖了一下,在滿是鮮血的儀表盤上摸索了起來。 洛克茜拽住了他的領子,用另一隻手扯住齊格飛先生,他們的軀體立刻化作虛影,穿過車身,被拋在了失去控製的大車後方。 司機還在駕駛座上抽搐,雙手用力扯下臉上的皮肉! “哪呢?剎車在哪呢?” 捷特在身軀潛入地底的同時用手在駕駛座上下亂摸,直到麥斯卡林輕巧地爬進駕駛座,把住了方向盤。 “哼哼,偉大的智慧生命才不會懼怕這些地底存在的目光!” “可是你壓根不會開車啊!!”捷特的手剛好摸到智慧生命踩上油門的腳。 車子在石橋上顛了幾顛,直沖了過去!不遠處傳來了淒厲的汽笛悲鳴聲和無數人的慘叫。 “那東西的目標不是我們,是我們頭頂上的火車。” 麥斯卡林一派輕鬆地看著上方的火車車軌,原本行駛在上的一列綠皮火車瞬間被黑暗給吞沒,傳出一陣金屬粉碎的刺耳聲響,待黑暗過去,鐵軌上隻餘下了一灘色彩斑斕的粘液! “嗯,也難怪。換我我也會選那一大口肉。” “怎麼會突然跑出一名獨立存在?” 待上方的動靜平息,捷特一行人從地底的空洞內鉆出。 “你要知道,洛克茜,地底的環境可不像地表一樣穩定。烈日折磨人類,但同樣能製住地底的東西。到了太陽照射不到的地方,就是祂們的天下了。”捷特把失去雙眼,頭顱開裂的司機從車裡拖了出來,檢查了一下他的隨身物品和駕照,遺憾地丟下了石橋。 “再見了,尊敬而倒黴的舒曼先生。”他說。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齊格飛先生緊皺起了眉頭,怒聲質問道: “他還活著!這裡的醫療技術不是活著就能救嗎?” “最近的醫院距離這裡有幾個小時的路程,他撐不到那時候。” 捷特理了理被倒黴蛋抓出兩條血痕的衣領。 “請諒解,齊格飛先生,死人味會把更多的地底生物吸引過來。” “況且,如果他死在路上,那他什麼都不是。如果在死前獻祭了這條人命,我會確保他的家屬拿到所有的錢,這比送還遺體意義更大。” “......”齊格飛先生什麼都沒說,默默回到了車廂裡。這輛車子的構造與現代社會的車大相徑庭,沒有安全帶,因為它們在類似的緊急狀況下隻會拖慢逃生速度。 捷特坐上了駕駛座,大力一踩油門。 “抓穩咯,我要加速趕上前麵的行李車,那輛車上有備用的司機。麥斯卡林,你有沒有看清那名獨立存在的形態?也許這對221調查局的後續調查有所幫助。” “一隻青蛙。”麥斯卡林回答。 “青蛙?” “也可能是蟾蜍或變色龍之類的玩意,誰知道呢?我隻看見了一條彈射向火車的巨大舌頭,火車和它相比就像條毛毛蟲。” “被大舌頭卷走......偵探公司的新版《一千種死法》內或許要加上這麼一條。”捷特聳了聳肩。 大象腸道般的公路蜿蜒向東。穿過鐘乳石洞後,車子開上了一片怪異的紅白原野,高大的棉花植株長滿了道路兩側,末梢吐出血紅色的棉團。 “危險解除。我們到血棉種植園了,這是新德市最大的棉料產區,紐奧良棉花交易所就在附近。”捷特介紹道: “花園區是新德市最大的棉花港口。有很多商人稱棉花為‘血黃金’,一是因為它賺錢,二是因為他們每個季度都要獻祭一批採棉工人,確保土壤的肥沃。” “入境之後,我先請你們吃一餐花園區特色菜,然後我們要趕火車,回我的老家麥西坎區。” 一輛頂著紅白棚子的大型快餐車停在路邊,向饑腸轆轆的入境者們高價販賣食物。300烈洋一份的火雞肉派被切開放在櫃臺頂端,散發出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 捷特買了幾袋油炸貝涅餅墊肚子,金黃酥脆的餅皮內分別塞滿了紅燴牛肉,奶油畏縮扇貝和秋葵燉蠑螈餡料。 “噢,是大學餐廳的味道!我就是在紐奧良大學完成學業的。” 麥司卡林大口吃著貝涅餅,將酥皮嚼得哢哢作響。齊格飛先生沒心情享用美食,他的那一份順理成章地進了對方的肚子。不知從何時開始,道路上方的洞頂變得越來越高,逐漸被青藍色的雲層覆蓋。 一個多小時後,靛青色天穹徹底籠罩住了地麵! “終於回來了!”捷特將手伸出車窗,擁抱藍墨水般的天空。 “你好啊,我久違的藍天!!” 忽然,天空閃爍了一下,迅速由亮轉暗。 “入夜了?”齊格飛先生看向天空。 “什麼?噢,不是,隻是天空變了個顏色而已。”捷特搖頭。 “這是正常現象。天上的藍色不時會變,有時會變成淺藍,有時藍得發黑,什麼光都沒有,這是不可控的。正因如此,新德市永遠亮著霓虹燈。” 他將手伸出車窗,指向遠處一個被異彩光霞包裹的小點。 “那裡就是,一座永遠都不會看錯的回家燈塔。” 數以萬計的霓虹燈牌以各不相同的頻率閃爍著。三十多年前,第一盞氖氣燈在沃幸屯區亮起,掀起了巨大的商業浪潮,迅速讓整個新德市變成了魔幻妖艷的色彩之都! 大車在一座銀色站亭前被攔住。三四個全副武裝的男人拿著巨型軟管跳出來,將藍綠色的煙霧朝車上猛噴。 “這是乾什麼?” “去除詛咒。”捷特回答了洛克茜的問題。 “新德市容不得任何一絲詛咒的隱患,而神秘學永遠和詛咒或其他邪門的東西掛鉤。它超出了人們的認知,難以控製,不具商業價值,甚至可能摧毀商業價值,所以新德市人極端厭惡神秘學。屏住呼吸,我們也是清洗的對象。” 藍綠色霧氣從車門縫裡飄了進來,觸碰到四人的皮膚,立刻發出了滋滋的響聲! “嗷!”三人同時露出了吃痛的表情,渾身不自在地亂動起來,隻有麥司卡林若無其事。 待藍霧散去,每個人的身上都開始掉皮,臉上的皮膚一絲一絲地翹起來,活像長滿了白色的細毛。 “別去搓它們,它們幾個小時後會自然脫落。”捷特製止了洛克茜和齊格飛先生。 “是的,最簡單的‘消毒’方法就是把我們燙掉一層皮。這霧和組成新德市天空的氣層差不多,但濃度更高。本來我們應該連呼吸道和肺也一起燙一燙的。” “霧裡是什麼?”洛克茜問。 捷特瞄了眼齊格飛先生。 “不說為妙。” “布萊米希先生,這是您家裡轉交給您的電報。”站亭的其中一位負責人把一封信塞到了捷特手中,恭敬地鞠了一躬。 “有必要盯得那麼緊嗎?”捷特刷地拆開信,攤開信紙,表情一下凝固了。 “‘瑕光偵探’沒死?她回到麥西坎區了?!!”他大叫出聲。 瑪拉貝拉.布萊米希,在“失控狂歡”中被撕成碎片的上位者,居然毫發無損地回來了! ============ “瑪拉貝拉女士,針對您女兒的治療將會在半個小時後進行。” 5月25日中午,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把午休的瑞文叫到了心理谘詢室,身穿白色長袍的瑪拉貝拉女士和她的女兒拉貝爾女士也在。 “瑞先生,正如我昨天所說的那樣,這次你不用做任何事情,隻需要看著,旁觀整個治療過程。” 瑞文沉默地點了點頭。這時,門又吱呀一聲開了。藍白配色的機器狗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中午好,先生和女士們。” “K先生。呃......”瑞文腦中忽然冒出了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他不確定該不該這時候問出口。 “您是用這個模樣從大街上走過來的嗎?” “啊?”K顯然也愣了一下。 “咳咳,不是,事實比這個更加好笑一點。我是用快遞箱發到醫院門口,再由工作人員按照說明書指引開機,然後抱上樓來的。當我的事情辦完了,他們會原路把我寄回去。” “至於為什麼每次都要從門口走進來嘛,實情是,是我要求抱我上來的人把我放在門口的,目的是讓我的登場酷一點,僅此而已。” “噗!”瑞文忍俊不禁。K的一席話讓緊張的氣氛瞬間煙消雲散。 “那,您要怎麼跟隨我們進入潛意識空間呢?”他又問道。 “用特殊的傳感器。”機器狗張開嘴,吐出了一塊藍色的小晶片。 “你把它給含在嘴裡,我自然就能跟你進去。” 這隻機器狗的嘴好像機器貓的百寶袋......瑞文暗忖道,把晶片塞進了嘴裡。 “嘔!”他被苦得差點把它反射性地吐出來。 “為什麼要做成苦的?!” “為了時刻提醒使用者嘴裡有個東西,並激起反胃感,避免他們不小心咽下去。”K回答道。 教授打開了電腦上的音頻,點燃了本森燈,攙扶拉貝爾女士坐在沙發上,從醫用推車上拿下注射工具,將一針藥劑緩緩推入她的皮下。 “這次我們會一起去。瑪拉貝拉女士,請您先在外麵等候。” 待對方退出房間,門輕輕關上後,整麵墻壁忽然多出了華麗的裝飾墻紙。 教授身後的窗戶多出了復古的裝飾邊框,原野在窗外高速飛馳著。此時此刻,他們已然置身於潛意識空間中的飛行城堡內部! “真氣派!” K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了起來。機器狗趴在剛才的地方,身下多出了柔軟的刺繡地毯。 “阿夏,我能看得出你真的對你的兒子很上心。” 拉貝爾女士沒有驚嘆,也沒有害怕,隻是用她一貫柔和的目光觀察著房間內的一切。教授同樣在觀察著,在確認房間內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出現任何異常後,他將目光投向了那扇窗。 “透過這扇窗戶,我們將能看見潛藏的問題。我會嘗試將占據您身體的另外一個意識驅逐到窗戶的那一邊,並封住兩者之間的聯係。這樣一來,愛麗絲夢遊綜合癥將不會繼續困擾您。” 拉貝爾女士點了點頭,仿佛對這一切再熟悉不過一般。 瑞文好奇地湊近了窗口,朝玻璃的那一側窺視。 透過拉貝爾女士在玻璃上映出的倒影,他驚奇地發現窗外原有的風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種一閃而過的奇異光景。 霓虹都市,湍流不息的街道,吹笛手,拉手風琴的人,人們並排著站在一處懸崖上,人們的腦袋在同一時間忽然消失不見...... “這,這和我經歷的幻覺很像!”他驚呼道: “可是不完全一樣......我的幻覺裡沒有藍色。” 教授也在仔細地觀察著。拉貝爾女士的倒影像一汪泛起漣漪的湖水,逐漸平穩下來,畫麵扭動著定格在了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內,地麵上鋪著典雅的棕紅色地毯。 “那是您,對嗎?”教授指向房間中心的一張床鋪,一位和拉貝爾女士長相極其相似的女性正熟睡在床上。她的臉上布滿了奇異的紋路,幾乎蓋住了她的整張臉! “是的。” 拉貝爾女士平靜地點了點頭。 “您的情況不算復雜。她看起來很平靜,事態並不危險。” “接下來該怎麼做?”瑞文緊張地詢問道。 “把她給叫醒。”教授說。 “就,就這麼簡單?” “肯定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年輕人。”K嘟囔道。 “是的。叫醒那一邊的人並不容易。”教授同意道: “我們沒有辦法像母親叫醒睡過頭的孩子一樣,直接透過窗戶喊醒她。不,那非常危險,我們要做的是遍覽整個潛意識,在最細微的地方作出乾涉,最終達致讓她醒來的結果。” “那是什麼意思?”瑞文沒聽明白。 “潛意識空間能夠投射的並不隻有一幅畫麵,我們能透過這扇窗看見她的潛意識內部的線性時間,不同的空間,並作出小小的改變。讓我舉個例子......”教授思考了一下,目光投向窗那邊的床頭櫃,上麵有一個空空如也的花盆。 “如果我們讓窗外的風景倒流,也許我們能在過去的花盆中投下一顆小種子,所有其他的東西都不受乾預,唯有這顆種子會在潛意識中生根發芽,開出花朵。也許花香能夠讓她醒來,也許植物的根須會撐裂花盆,讓它裂成碎片,聲響會吵醒她。” “但,這隻是概率性事件。我們該怎麼確定事情一定會像我們想的那樣發展呢?” “這隻是最小最無害的乾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教授說。 “不過,我們也可以把過去換成現在,把一顆種子換成一塊巨石。這同樣是一種乾涉,但是要危險得多,你能想到原因嗎?” “因為......”瑞文低頭想了想。 “因為一塊大石頭忽然出現在房間裡不合邏輯?” “完全正確。”教授點頭。 “針對潛意識的乾涉要非常小心。乾涉的時間距離現在越是久遠,異樣就越容易被淡化,乾涉的幅度越小,越不容易引起潛意識的排斥。一旦出了差錯,就很有可能適得其反,甚至危害患者的生命!” “換句話說,要以盡可能小的幅度乾預盡可能久遠的時間,慢慢將目標引向必然。”K總結道: “感覺我們像一群盜夢偵探。” “對。”教授同意道。 “事不宜遲,開始吧。” 窗內的畫麵像被投入了一顆石子般泛起漣漪,畫麵開始不停地波動起來。 “畫麵裡的人......變了?” 拉貝爾女士的倒影中映照出的不再是她本人,而是一個抱著白貓的小女孩。她看起來十五六歲,有著一頭美麗的金色頭發和一雙天藍色眼睛,臉型微胖,身穿白色睡衣,正坐在柔軟的床鋪上,聽著收音機裡的音樂,雙腳一晃一晃。 “是她......”教授嘟囔了一句。 瑞文站在教授身後,隱隱約約地聽著對方把後半句話說完。 “為什麼每次都會從這個女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