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接地氣的守日者們(1 / 1)

“黑貓”普魯露搖晃腦袋,從一個榕樹洞裡跳了出來,興奮地喵叫幾聲。教皇軍們豎著尾巴,從各個草叢內慢慢走出。   她是在半個月前發現這群守日人和這個原住民聚居地的,他們偽裝得實在太好,完全讓人看不出特殊。讓她驚喜的是,這群提燈鬼魂能以“守日者的提燈”為通道,穿梭在地球和月球之間。   而讓她遺憾的是,這個通道隻能讓守日人們通過,貓兒們不行。另一方麵,守日人們在人類世界的行動極其受限,壓根沒法向烏撒的同胞們傳遞信息!   在夢境世界裡,這群守日人有著極大的自由。他們不僅能夠自如行動,甚至還能改變容貌,偽裝成實體,混入社會中生存。這是偉大的鐵之王安德魯賜予他們的力量,一絲來自“欺騙”本質的力量。   文明的同化是顯而易見的走向。百年以來,守日人們在這奇妙的文化倒錯之下逐漸適應了都市生活,身上的著裝飾品從鎧甲,頭盔,寶劍和銀杯,變成了背心,涼拖,老人手機和大蒲扇。   老式隨身聽裡還滴滴噠噠放著周星馳的老歌。   “好焗啊!(好悶啊!)”   原先穿著汗衫人字拖的胡茬大叔用土話抱怨道。他的人類名字是萊夫,夢境世界裡叫周來福,寓意每周都有好運到來。   周來福是在阿裡斯托.卡內基王即位時被獻祭的士兵,那是101年前的事情。他和其他大齡鬼魂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換個名字和身份,假裝成他們自己的兒子甚至是孫子,避免外界生疑。   他的麻將老友霍建康原名黑爾斯,生前是和他形影不離的戰友,在末王即位前的悲喜之戰中立下赫赫戰功,死在同一個晨昏。   絕大多數守日人都忘記了烈日語,因為他們沒法以鬼魂的身份在現實世界與人交流。除非提燈主人有難,否則他們大都極少造訪現實世界。   他們是最初的倒錯之人,講得一口流利的土話,知道的歷史和地方文化比所有花都人都要多,比所有花都人更接地氣。   一部分守日人在海的另一邊經營外企。廣為人知的“身份倒錯的一代”,以及那股匪夷所思的音譯命名潮,有一部分就是他們帶起的。   周來福大手一揮,身上的包體銀盔和鐵製長矛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棕色漁夫帽,原來的汗衫拖鞋,打火機和一包紅星香煙。他點燃了一支,愜意地抽著,吐出較平時更加淡薄的二手煙。   其他守日者亦紛紛效仿,褪去了那身過時的舊衣裳,自由地舒展起了雙臂。   霍建康正一個個清點著空地上的人頭。另外一邊,同一時期被獻祭的公爵侍女斯普林——現名王春華——扯開嗓子大喊道:   “有冇人打左比陸均憐同海君劍架!(有沒有人打電話通知陸均憐和海君劍啊!)”   她有著所謂的沙嗓子,就像一隻落單的大野鴨。   陸均憐和海君劍是兩名資歷較淺的守日人,不到五十歲,那時王朝已經不復存在。他們兩個混的還不錯,如今的社會身份是光榮的花都人民警察,為原住民們行了許多方便。   那起本可能引起大麻煩的小區槍擊案,正是這樣被他們兩人一唱一和大事化小的。   兩名警察在十五分鐘後騎小電瓶車趕了過來。   “報到!”“報到!”兩人敬禮。   “去左邊度偷雞啊?(到哪裡偷懶去了?)”   王春華沒好氣地質問道。   “這不孝敬孝敬貓主子嗎?”   海君劍嬉皮笑臉,從大背囊裡拿出幾大包魷魚乾,貓兒們立刻撲了上來,將他團團包圍!   普魯露很是慶幸,王朝時期的愛貓文化在這群守日者間一直延續了下來!   一旁的兩個小年輕守日人趁機拿出手機拍貓,傳到網上求點贊。他們是做自媒體的。   “這隻貓最近很火的!”他倆在感受到長輩鄙夷的目光後辯解道:   “公園裡畫‘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就是它!”   “我們還在核對警局內部的檔案,尋找那些被黑皮書隱藏的機密,並時刻監視‘祂’的狀態。”   騎樓內部,陸均憐當著守日者們的麵切入了正題。   “距離預言的實現越來越近,我們要隨時準備應對最猛烈的沖擊。”   “戲數夫人算得了什麼結果?”   人群緩慢朝兩邊分開。碩大的烏鴉在空中盤旋了兩圈,振翅落在了一隻綴飾珠玉指環的斑駁右手上。那手極度枯瘦,可見指骨輪廓,卻包著少女的皮膚!   一名作古老占卜師打扮的女人接住烏鴉,撫摸了一下它的羽毛。她皮膚黝黑,金發灰眸,雙眼空洞,身穿三層流蘇長褂,邊緣綴滿穿孔的硬幣。嘴唇上穿了兩個銀環,鼻翼兩個,左耳三個,左右眼皮各一個,繁復刺青作為銀環紋路的延續,遍布她的整張麵孔!   席蘇.阿爾哈薩德,烈日親王阿卜杜拉之孫,同為術數師,卜算師,被獻祭時僅14歲,以提燈鬼魂之形存在了整整140年,自稱“戲數夫人”,音諧“係數”,意指數中遊戲,命中玩耍。   她眉頭一緊,輕啟雙唇,在唇環叮當中吐出三字。   “算,算,算。”   眾鬼魂屏息凝神,聆聽卜算者的話語。   “算通算,算通算。萬蟲算,萬星算,萬宇算。”戲數夫人的聲音無比稚嫩,與花季少女無異。   “算到盡前算,算回算,算算算算......”   年輕的守日人們聽著戲數夫人的“算詩”,一臉懵逼,年長的則若有所思,眉頭逐漸深鎖。   “算,算,算——壽命,謀劃,作罷。”王春華解釋道:   “依照夫人的意思,近日,兩個世界依然將出現問題。”   兩名警察的臉色一沉。   “夫人根據術數算得結果了,說明這是必然會發生的,我們再做什麼都沒用。”   霍建康悲觀道。   年輕守日人們麵麵相覷,議論聲在廊柱間悄聲回蕩。   這個世界推崇唯物主義,不提倡怪力亂神,可戲數夫人的卜算的確庇佑了原住民們一百多年。   她曾經卜算過阿裡斯托王的死期,也曾算出席卷整個遠東區的金融風暴!   “換句話說,不論我們再怎麼查下去,再怎麼努力,都沒法改變命數了?”海君劍不甘心地問。   “改不了了。”霍建康搖頭。   “卦是數,是天鬥,是星象。你能夠移動星星嗎?你能讓一加一大於二嗎?”   “你不能,小夥子。我們隻能躲命,我們在阿卜杜拉的孫女庇佑下躲了一百多年的天命,這次可能還要繼續躲。”   “算,算!”戲數夫人忽然開口,用手掐了個字訣。   “以算避算,以不算製天算!”   “這是兵法還是文字遊戲?”海君劍挑起了一邊眉毛。   “夫人的意思是,這次不可躲。”霍建康忙解釋道:   “成事在天,但無為不可能成事。我們是守日人,顧名思義,此處是我們誓死守護之所!”   “我們要繼續觀察‘祂’的狀態,時刻注意‘祂’有沒有即將蘇醒的跡象。”   “另外,我們還得派人回現實世界去觀察,時刻為我們傳遞信號,最好是沒和時代脫節太久的人。”   “我肯定是不行。”他補充道:   “我的記憶還停留在先王的加冕儀式那天,我跪在距離王座不遠的提燈前,被一斧砍下了腦袋。”   “你個腦入邊得斷幺九!(你的腦子裡隻有斷幺九!)”牌友周來福調侃道。   “我們兩個也不行。”陸均憐和海君劍表示無能為力。   “我們有公職在身。而且,奧貝倫變得實在太快了,應該讓最近幾年來的新人回去。”   “可這幾年來的大部分都是孩子,把苦差事交給孩子不太好。”霍建康為難道:   “永遠困在小孩的身軀裡是世上最可悲的事情之一。也不知道那邊最近是個什麼情況,老獻祭小孩。”   “我去。”   小瑪格麗特手持長劍,後退兩步,用烈日語說道:   “我經常回去照看斜陽夫人,沒有問題。我負責在那邊觀察情況。”   “你這邊的家人沒事嗎?”一名留長發的女性守日者關切地問道。   她是位伯爵家的洗衣女工,已經和自己的丈夫和小兒子分別上百年了。   “我本來就不是淩家的小孩。況且,家裡已經沒人會真正關心我了。”   瑪格麗特搖了搖頭。   淩家在那場車禍過後已經正式散架了。她的“父親”進了監獄,“母親”回新華爾街接受療養,照顧她的隻剩下遠房親戚和一個保姆。   她當初接近那戶人家,成為他們的女兒,是因為她以為淩太太是自己的女主人,琳.斜陽的靈魂容器。   可是她想錯了。真正的靈魂容器不是淩太太,而是淩先生。這容器屬於一個陌生的靈魂,一個異常危險嗜血的靈魂,不屬於地表,而屬於新德市!   真正的斜陽夫人還在現實世界。自從知曉了提燈真正的秘密,她就給自己的家裡送了一大筆錢,還為自己立了一塊墓碑。在此之前,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探望自己的家人,為他們的生活逐步變好而欣喜。   作為騎士守候在她身邊,是自己應盡的責任!   “再見,瑪格麗特姐姐!”幾名身穿花布童裝的幼小守日人用力揮手,用烈日語向她道別。   他們是來自日升街,南部城郊和郊區的伐木工人,織布工和皮鞋匠的兒女。為解一時窘迫,他們被當作獻祭品賣給了斜陽家族,以換取足以填補房租,撐到新生意上門的金錢,這發生在瑪格麗特被獻祭前後的幾年。   本以為死亡就是結束的他們,卻來到了這沒有烈日的樂園,過上了永永遠遠的幸福生活。   他們永遠都不想回去。   瑪格麗特舉起銀白長劍,在空中斜斜一劃,留下一道耀眼的白光。   當她伸手觸碰到那光的時候,她的靈魂也融進了光裡,化作一顆逆飛的流星,直直飛向高處,穿越無垠夜空,徹底消失不見!   所有靈魂都為她舉起了右手,豎起食指,將拇指包在剩餘的三個指頭之內。   這是“為你指路”的手勢。   ............   晚上八點,叔叔瑞雷熱情地敲開了瑞家兄妹的家門。   “終於有空來吃個飯了!胖了,你們兄妹倆都胖了,哈哈!”   見瑞雪不滿地扁起嘴巴,他笑著打哈哈。   “微胖女神,知道不?又健康又好看。為了美貌犧牲健康,這是最不劃算的買賣。買給你的蛋黃酥吃了沒有?”   “早就吃完了。一天兩個,泡圖書館時當夜宵吃。”瑞雪聽見微波爐裡叮的一聲,進廚房把香噴噴的糖醋魚拿了出來。   她又要考試了,這次是真正的護理執業證,對她來說應該一點壓力都沒有,可她還是天天在學校圖書館窩到很晚,甚至搬鋪蓋卷去社團活動室睡覺!   “雷叔,我以為你會早點來,就先做好了飯,結果都涼了。”   她陸續擺好了蒸藕盒,到了很久的外賣燒鴨,碗筷和專門給叔叔準備的一小瓶二鍋頭。   “......”瑞文趴在沙發背上,長久地沉默著。一看見叔叔的臉,他就感到渾身不自在。   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叔叔就是一係列案件真正的幕後黑手,但倘若他不是,自己就更加沒有臉麵對他了。   “小瑞,怎麼一臉蔫巴?”瑞雷叔叔關切地問道。   瑞文搖了搖頭。   在他的記憶中,叔叔小時候喊他小文,直到他抵達青春期,第二性征開始發育之後,叔叔覺得“小文”太娘了。   “公司的事情嚇到你了?我確實說得過了一點,但可別小看了辛迪的危機公關,他們偷得一手好雷。隻要我們瑞家團結一心,這點小磨難肯定能挺過去,別擔心了。”   他又強調了“團結”,瑞文心想。   瑞雷叔叔的下一句話讓他心頭一緊!   “差點忘了,發到這的那堆包裹,我要拿回公司。也沒什麼特別的,不然我也不會耽擱那麼多天。是幾個來著......”   瑞文的心懸到了嗓子眼。瑞雷叔叔隨意地撿起地上印有辛迪藥業公司商標的快遞箱,沒有細看,就這麼裝進了自己的背囊裡。   裝完後,他回頭看了自己一眼。   “怎麼這表情?”   瑞文知道自己的表情絕對出賣了自己。   “難道是家裡進蟲子了?你小時候有一天,紗窗沒關好,家裡進了個大黃蜂,爬到了燈泡上,你和小雪都這表情,生怕那蜂子飛下來。”瑞雷故意調侃道。   “我早就不怕蟲了。”   “他還幫我抓過蟲呢!”瑞雪補充道。   瑞文清了清嗓子,在妹妹的掩護下勉強敷衍了過去。隨後,他有意無意地問道:   “叔叔,你是哪天到花都境內的?”   “23號,打給你前一天晚上。我累壞了,找了個賓館洗洗就睡。一想到家裡那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牙刷毛巾,還有冰箱裡的臭雞蛋我就打退堂鼓,隔天一大早就雇清掃阿姨去收拾了。”瑞雷叔叔坐到了餐桌前,一臉欣慰地抓起了屬於自己的小瓶二鍋頭,開了包變態辣榨菜。   “來,吃魚!好久沒見了,跟我說說你們的學業事業!”   餐桌上,瑞雷叔叔完全沒有談論正事的意思。每當話題開始往辛迪公司靠攏,他總是巧妙地避開,跳到瑞雪的就業計劃,自己的體重,甚至兄妹倆的情感經歷上。   那包裹究竟是不是他寄的?每回答一個問題,瑞文就在心中不由自主地思索一遍。   叔叔把那些快遞全收起來了,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少了一個。或許那根本就不是他寄的,而是他人偽造了辛迪公司的商標。   但那也有可能是故意演給我看的,他可能早就知道我用了那些東西......   思緒紛雜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瑞文沒注意到自己夾了好幾筷子空氣,還嚼得津津有味。瑞雪和叔叔看他的眼神都有點異樣。   “哥,你魂兒呢?丟你對象那了?”   “什麼跟什麼啊!”瑞文感覺自己越來越裝不下去了,找了個蹩腳的借口,轉身往書房一鉆。   “不行,我沒法再裝了!”   他趴向書桌,抱住腦袋,雙手不住顫抖,鼻頭一陣陣酸澀,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會不會是藥癮發作了?一想到這種可能性他就怕得不行!   他不希望叔叔有問題,他就這麼一個可以信賴的長輩!   可要是叔叔沒問題,有問題的就成了自己!   為什麼有問題的會是自己?   窗外的一抹鮮黃吸引了他的注意。   樓下的簡易棚架下方是一排臨時停車位。自己和瑞雪不開車,自然不會買車位,叔叔來家作客,總是把車停在那裡。他嗜酒如命,幾乎沒有哪次出行不喝酒,所以有雇一名專門的司機。   棚子下方隻停了一輛車,不是叔叔常開的那輛,而是輛黃色的左舵車。   等等!   瑞文猛然站了起來,幾乎要把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單位的樓層不高,他能夠勉強看清那車子的車牌號。   緊接著,他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翻起了照片。   手機相冊裡同樣有一張黃色左舵車的照片,那是5月12號晚上,他在藍館的門口拍攝的。   SH1458。   兩輛車子的外觀一模一樣,兩輛車子的車牌號也一模一樣!   這輛轎車屬於那名誘拐女孩的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