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出來的時候渾身都是黑色的血汙,伴有一股腐爛惡心的氣味,他的頭發有些淩亂,隻有麵容和雙手還是那樣的乾凈,食指多了一枚戒指,在門裡麵足足待了三天三夜,但是沒有感覺到饑餓。 他身上的氣息內斂,宛若一個普通人,甚至可以說像一個不存在的人。 那青銅大門此刻很沉寂,似乎失去了兇煞。 門上的怪物化作灰燼散去,青銅大門隱隱變的更明亮了一些,不到片刻,青銅大門便縮回地下消失不見。 項九鼎已經換了一身古式的金色衣袍,衣袍不算太華麗,但是料子不一般,看起來也很舒服,一看就是傳統派修真之人。 項九鼎正盤坐在紅毯之上修煉,聽見動靜立刻睜開眼問道:“完事了?” “過去多久了?”少年點點頭道。 “半小時。”項九鼎起身道。 少年眼神閃動,隨後道:“走吧,帶你出去,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外麵的世界已經截然不同。” 項九鼎皺了皺眉道:“又改朝換代了?現在是哪個朝代了?” “華夏共和國。” “大宋已經滅亡了麼,也是,太過積貧積弱,我當時進來此地大宋便已是風中殘燭。”項九鼎嘆了口氣道。 “你是宋朝人?”少年饒有興致的看著項九鼎。 “不是,嚴格來說我是北周長安人,算起來出生那會左相楊堅就已經把持朝政,沒多久把長安城改稱大興城。”項九鼎搖頭道。 “這時代的長安還是叫長安,你算是真正的四朝元老了,更中意哪個朝代?且說說看,打發點時間,我一邊破除陣法一邊聽。”少年和善的笑了笑,隨後在大殿門口不遠處開始搗鼓查看陣法。 項九鼎看著丁野泉確實是在研究陣法,心中不禁有些激動,多少年了,隻有枯燥無聊的修行和冥想,如今終於可以離開這方圓幾裡之地。 於是清了清嗓子開始說道:“北周就不提了,我出生在北周末年勉強算個北周遺民,其實對北周沒多少印象,大多都是聽老一輩的人介紹了一些東西,論中意的話自然是唐朝當排首位,其次是隋朝,最後才是宋朝。” “哦?隋朝能排第二?” “對我來說是這樣,年輕時的印象最深刻,”項九鼎露出懷念的神色。 “楊堅楊廣不都是暴君昏君?”少年蹲下,找到了一個陣腳隨後問。 “昏君稱不上,手段強硬倒是真的。說起來楊堅絕對是一代人雄,弘農華陰人,走的是古武路子,聽老人說北周靠他打贏了不少仗,軍事政治個人能力都是極強的,民間和朝堂的威望都很高,當時很多人都崇拜他。” “稱帝後他勵精圖治,百姓過的比北周時好多了,對外有征伐,內部沒有什麼大戰亂,隻是時運不濟,天災不少,不過楊堅命人開倉放糧,寓養於農,興修水利,同時重視醫療,也一直在整頓城內治安,動腦子的事做的都非常好,反正那時候我在大興過的逍遙自在。”項九鼎看著丁野泉破除陣法有些好奇,他的破解手段給他的感覺不像尋常陣法師隻是粗暴的破解,更像是在掌控。 “可惜最後幾年忽然廢太子楊勇,改立楊廣為太子,而他駕崩的也很突然,一個古武高手莫名其妙的病死了,我是不怎麼相信的,就是在當時也很多人懷疑是楊廣令張衡害了楊堅。” “楊廣其實心機深厚,有雄才大略,暴而不昏,同樣走的古武路子,身手高超,但和楊堅的勤儉樸素相比更喜歡奢靡享受。” “他對剩下兩個兄弟都很不錯,造他反的楊諒都沒殺,哪怕群臣都勸他殺掉也隻是囚禁後好生對待,心裡還是重感情的。稱帝後應該是沒多少時間練功,實力大概率一直在原地踏步,但就算如此宇文化及還得聯合司馬德戡和裴虔通等人一同謀殺楊廣。”項九鼎乾脆一屁股坐下說,坐姿還是那樣的隨性灑脫,狂傲不羈。 “事發突然,當年裴虔通帶軍而來被獨孤盛和獨孤開遠撞見,裴虔通勸降不成被獨孤盛臭罵一頓,惱羞成怒之下令人圍攻,獨孤盛甚至來不及披甲便迎戰。” “當時獨孤盛和獨孤開遠身邊就十餘人,獨孤盛雖強但被眾多高手圍攻根本抵擋不住,連斬數人最終力竭而亡,除獨孤開遠力竭被俘,其他人死戰到底也都被殺了。” “等楊廣得知兵變後身邊雖沒有護衛了,但其實也有機會逃走,可不忍拋下十二歲的愛子楊呆,最後被宇文化及,宇文承基,裴虔通,馬文舉等人圍攻重傷而擒,宇文化及對外稱楊廣被令狐行達絞殺,其實是被宇文化及的兒子宇文承基絞殺的。”項九鼎嘆息道,楊廣對自己人倒是重情重義。 “宇文化及也是古武者?他不是沒有進宮對付楊廣麼?”這和少年知道的歷史完全不同。 “他不僅是古武者,實力還很強,走的是冰屬性路子,陰冷的就像他性格一樣。楊廣對宇文化及那麼好,他當然不敢說自己進宮親自出過手了,史書的筆墨掌握在勝利者手上,能粉飾掩蓋的當然都掩蓋了,並且一直宣揚隋朝殘暴不仁,這就和當初漢朝說大秦是暴秦一樣,豈不知那些豐功偉績怎麼會真的湮沒在歷史長河之中?” “嘿!宇文化及就不是個東西,為人兇殘陰險,早年就依仗著父親宇文述的權勢嬌縱,人稱輕薄公子,後來攀上了楊廣更是肆無忌憚,那些年要不是楊廣保他,乾的那些事可不是罷官那麼簡單,早被楊堅給殺了,還想起復?哪怕他掩飾自己沒進宮親手對付楊廣,但造反這種事還不是被天下人唾罵?”項九鼎冷笑了一聲,說起宇文化及時的表情非常不屑一顧。 “楊廣還是太重舊情,不然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那時候和突厥人做兵器鎧甲的買賣就該被殺,楊廣對外族十分狠厲,一直嚴厲禁止對外族的買賣,尤其是兵器鎧甲,並且對外多有征伐,欲滅大隋周邊可見之敵。”項九鼎頓了頓道,露出遺憾的表情。 “他的野心太大了,想超越他的父親證明自己,想要名垂千古,完成比秦始皇更偉大的統一,將整個南奇大陸納入隋朝版圖,可惜太過心急了,大興土木過於奢靡,忽略了百姓和國力,楊堅攢下的家底三征高句麗被打空了,不僅軍心被打亂了,還弄的民不聊生,底下人也是賊心四起,宏圖霸業中道而亡,主政十四年便弄的亡國了,天下各方勢力自此開始逐鹿中原。” “即便是逐鹿中原他們也隻敢先打著光復隋朝的幌子,挾天子以令諸侯爭相當正統,可見老隋人對隋朝的認可和歸心。” “多年戰亂過去李氏笑到了最後,隻是李淵沒笑多久就遇上了玄武門之變,因為李淵的優柔寡斷和言而無信,明明之前答應了立屢建奇功的李世民為太子,結果當了皇帝卻食言。” “而後李建成和李元吉還密謀襲殺李世民,好在王晊偷偷告知李世民,就算如此李世民本也不想手足相殘,經過長孫無忌和尉遲恭等人的勸諫才同意先下手為強,於是發動玄武門之變,其實完全是被迫弒兄奪位,坐上了龍椅,當了太宗皇帝。”項九鼎把玩著骰子道。 “後來他還找機會把裴虔通給殺了,算是替楊廣報仇了,就這件事收服了很多老隋人的民心,聽聞這家夥走的修真之道,心機深厚手段狠厲但又不乏仁愛,是非常難得的一位可同患難共富貴的明主。” “就說功臣隻殺了造反的侯君集和張亮,連他們家人都沒殺,隻是流放,換成劉邦恐怕得株連九族,畢竟連忠心耿耿立下大功的韓信也殺,其他異姓王也殺的就剩一個長沙王吳芮,還屢屢試探吳芮,就想找機會除掉。” “蕭何自汙,張良出走,不然二人恐怕也要被殺,辭官後張良到吳芮家住了幾天便獻計吳芮,讓他保存實力低調行事,把大部分土地讓給劉邦子女,兵權也交出部分給劉邦的堂兄荊王劉賈,好在吳芮聽進去了趕忙依言行事,不然他也逃不過劉邦的黑手。”項九鼎說的頭頭是道。 “吳芮麼?我查過資料,好像江贛省洪州市的滕王閣有他的壁畫。” “滕王閣我知道,共有三處,可江贛省洪州市是?” “這是當今的行政劃分,待會我會詳細告訴你,就是以前的江南西道洪州。” “原來如此,還是洪州好聽點。”項九鼎點點頭道。 丁野泉笑笑不說話,示意項九鼎繼續說。 “說到哪了?噢,想起來了,李世民的軍事能力如同妖孽一般,自身實力也不同尋常,開創貞觀盛世,實乃一代人傑,可惜當上皇帝後修煉之事逐漸荒廢,最後還是一介凡人,脫離不了生老病死。” “唐朝也是個好朝代啊,是大宋都稱贊的盛世,期間還被個女人當了十幾年的正統皇帝,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至於大宋就那樣吧,最初那會百姓過得倒是不錯,文強武弱,其他沒什麼好說的,期間也出過不少能人異士,我等修真之人對廟堂之事也沒太大興趣,都是道聽途說居多,我說的這些當故事聽聽就得了。”項九鼎笑著道,說這麼多也不嫌口渴。 “歷史真是很有意思。”丁野泉沒有過多評價,隻是默默消化這些信息,心中確實就是當故事聽聽。 “對了,你方才是有說到南奇大陸吧?那時候就叫南奇大陸麼?”丁野泉完成了幾個陣腳的控製,頭也不回的問。 “是啊,天奇大陸分東、西、南、北、中五塊大地界,這是普通百姓都知道的常識,我曾經到過中奇大陸,通過南奇北極之地的天寒山時差點回不來了。”項九鼎理所當然的點頭。 “那座大雪山能翻過去?” “可以,海路太兇險沒敢走,我們十幾個人便相約一起翻越天寒山,可惜隻有三個人活著過去了,當時我已經元嬰大圓滿,差一步進入化神,也是仗著藝高人膽大,後來才知道哪怕化神、靈虛的高手也十有七八會生死道消。”項九鼎說著麵色嚴肅了些。 “如此恐怖?”丁野泉心中微微一動,這南奇大陸的南極、北極、西極和東極果然都是兇險之地,華夏官方的警告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四極之地仿佛天生就是為了將南奇大陸隔離開,莫非別的大陸也是如此?四極之地都是異常兇險,一般人根本無法跨越過去。 而海路在現在看似通過的機會更大,可聽項九鼎的話竟是之前海路比四極之地還要兇險。 “是啊,差點就死了,不過我也因禍得福晉升化神期。就記得那邊人語言很多,但是大部分人也是說的中原話,雖然說話口音不一樣,”項九鼎回想起還是心有餘悸,那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後來呢?去那邊怎麼樣了?” “後來?沒有後來了,我現在是殘魂,中奇大陸的事基本都殘缺了,包括雪山的一些細節我都不知道,況且這麼久過去也記不清了,能記住這麼多就不錯了,我連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項九鼎又盤坐下,單腿撐地,手臂橫放大腿,腦袋斜枕在肩膀上,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 丁野泉這才想到對方是個殘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隻是得到了一具特殊的軀體,丟失部分記憶是很正常的,於是準備開始控製陣眼。 “反正回來沒幾年我就被迫進來了,因為不進來必死無疑,這是當時唯一續命的辦法。”項九鼎接著道。 “那你出去不會……” “哈哈哈,放心,這麼多年了,那些傷勢早就恢復了,再說了這麼多年的無聊生活我也有點厭倦了,能出去換換新鮮空氣我都知足了。”項九鼎左手拍了拍胸口哈哈大笑,倒是很灑脫。 “你這意思是你還是原本的身體?” “不完全是,但是這身體基本復刻不了,我現在不吃不喝也死不掉,隻靠靈氣就行,嗯……可能不靠靈氣也很長時間死不掉,我也說不準,也許到外麵就不一樣了。”項九鼎想了想道。 丁野泉沒有刨根問底,這顯然是項九鼎的秘密,他也到了控製陣眼的關鍵時刻。 “待會我也得好好給你說說現在這個朝代的規矩,免得你出去沒幾天就吃官司了。”丁野泉覺得既然要把他帶出去,那就得擔起責任,如果出去沒兩天無法生存下去或者被全國通緝那就沒意義了。 “沒問題,我學東西很快的。”項九鼎毫不謙虛的說。 “那就好,準備離開。”丁野泉起身,身姿挺拔,手掌虛推,殿門開了,陣門也開了。 項九鼎跟著起身,直愣愣的盯著大門,麵色震驚而激動,也有一些迷惘和悲傷,白雲蒼狗,多少年了。 丁野泉率先出門,項九鼎深吸一口氣,猶豫片刻,終於是嘗試踏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