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雙人客房,風格簡約,打著暖色調的燈光,入眼處有兩張大床,其它該有的設施都有,裝潢簡潔卻不失格調。 噗~ 李慶淵將陳光扔到柔軟的大床上。 沒有更多的安排後,林靜文走出房間,用房卡打開對麵那間房門。 “我洗漱去了,今晚他睡張沖那個床位,如果晚上身體有不對勁的地方我會敲門的,其他事群裡聊。” 她甩了甩手機,如果有心留意,可以看到她的手機殼是藍白色的,上麵是書籍的印花。而掛著形似史萊姆的掛飾帶著一頂博士帽,顯得很有學識。 “嗯,早點休息。” 彭凡在他們說話期間,早已拿著衣服,不聲不響地進了洗漱間。 關上房門後,李慶淵去了陽臺,皮膚長著細密鱗片的手微微顫抖著,點上一支煙。 叼著煙來到洗漱臺的鏡子前,他扒開眼皮,裡麵的瞳孔正在不受控製的收縮,已經從常人大小縮成豎狀。 凝視著鏡麵,仿佛也在被一對不含絲毫情感的瞳眸注視著,讓他產生了一種鏡子倒映出來的不是自己而是一頭龍的錯覺。 李慶淵捏了捏眉心,拿出手機,撥通一串熟悉的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旋即接通。 李慶淵平穩了一下呼吸,緩緩開口。 “蘇蘇,我需要心靈輔導。” “......嗯,好的,稍等一下。”電話另一頭,那邊傳來輕微的反鎖房間門的聲音。 待到雙方通話中的氛圍保持相對的安謐後。 下一刻,一道平和、舒怡的女性嗓音在他耳邊悠揚響起。 “你,是誰?” 這聲音飄渺、空靈,又似是幾道不同的聲音重疊一起,直透心靈,仿佛有著某種暗示性,讓得李慶淵頓了頓,身體一下子放鬆了。 他意識紛呈間,順應對方的節奏緩慢回道: “我,是李慶淵。” “你,現在正在做什麼?” “我,正在和蘇晴通電話。” “那麼鱗龍,又是誰?” “鱗龍......”李慶淵不語,意識深處仿佛有什麼東西要呼嘯而出。 突然間,聲音驟然尖銳,宛如劃破玻璃的刀尖那般。 “不!你不是李慶淵,你是異類鱗龍!” 聽到這句強烈否定自己的話,李慶淵像是受到劇烈的刺激般,染灰的頭發一下子濃密了幾分,發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垂到了肩頭。 他眼皮裡長出了半透明的琥珀色瞬膜,裡麵呈現出宛如龍的豎瞳染上一層祖母綠,瞳孔更是直接劇縮成一條豎線。 這是必要的過程......李慶淵深吸了一口氣,不斷地調整自身的狀態,似在壓抑著某種躁動,和另一個強烈的意識做抗爭。 他開始有規律性的眨眼。 隨著他每一次張開眼眸,裡麵都會發生不同的變化。 最初時,先是祖母綠的顏色黯淡,而後,劇縮的瞳孔緩緩放大,顯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最後,琥珀色的瞬膜如蟬翼般脫落。 待到他的眼眸恢復正常,才緩緩用堅定的語氣回道: “不,我不是鱗龍,是李慶淵,是怪異肅清小隊的隊長李慶淵。” “你是李慶淵,那麼鱗龍,又是誰?” “鱗龍,隻是我異類權柄的怪異。”李慶淵開始強調意識上的主次。 “很好,李慶淵......李慶淵......你是李慶淵。不要想太多,放鬆,放鬆......”這次的嗓音變得很輕,很動聽,就像搖曳的風鈴,清脆悅耳。 在這飄渺的聲音之下,意識深處一些不屬於自己的負麵事物隨之消散。 “放鬆~放鬆~放鬆......”漸漸的,那輕靈的聲音用這兩個字哼出了一段婉轉綿長的童謠。 聽著童謠,李慶淵皮膚上的鱗片消去了一部分,眼角紋痕緩緩隱去,他的意識也越來越清醒。 大概持續了三分鐘,感受著內心的平靜,李慶淵開口道:“蘇蘇,已經可以了。” 輕靈的聲音戛然而止,沉默了一會兒。 這時,電話那頭似是舒了一口氣,聲音沒有了強烈的誘導性,恢復成正常樣子。 “李大哥,你還好嗎?” 聞言,二十五歲的李慶淵苦笑道:“這次的怪異很棘手,由於異類權柄的特殊性,導致我個人的狀態並不算特別好。” “好在我隻是與這隻怪異初步融合,所以帶給我的負麵效果能夠抑製下去。” “蘇蘇,你的“心言”能力對我們這些異類總是能起到很大的幫助。”李慶淵吐了一口煙,待到繚繞的煙霧散去後,才感嘆道:“隻可惜每一種怪異都是獨一無二的。” 心言屬於“智慧”權柄的怪異能力,能力是可以通過聲音的引導、暗示,刺激出對方內心最深處的潛在意識,並且同樣可以通過聲音安撫對方的心靈,讓對方的意識保持清醒。 所以即便是麵對癲狂的失控者,或者是受到怪異影響思維的怪異者,雙方都能在短時間內建立起正常的溝通。 使用這個能力的需求,就是需要對方的意識放空,不能太過於清醒,從而達到主動配合她的效果。 “是嗎,嘻嘻,那說明是我運氣好嘍?”這次的嗓音又充滿稚嫩,帶著童真,但聲線卻依然保留了幾分熟悉。 李慶淵“額”了一聲,“老實說,即便已經不是第一次給我做心靈輔導,但你那多變的聲音還是讓我嚇了一跳,怎麼說呢,給我一種同時和幾位性格不同、年齡不同的女性聊天的感受,非常的奇妙。” “......” 見對方沒有回應,李慶淵怔了一下,“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 “蘇蘇?” “蘇晴。” “唔!在呢。在喝水。”那邊傳來咽水聲,玻璃杯和勺子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嗯,沒事就好。”見對方沒有異常,李慶淵也就放下心來。 他撐著欄桿,看著霓虹燈下的車水馬龍,這時晚風吹來,給悶熱的夜晚帶來一絲清爽。 點了點煙灰,李慶淵神色鄭重:“這次也很順利的根除了一些潛在的問題,至少我的意識還是屬於我自己。” 電話另一頭。 “唔,咳咳......”穿著絲綢睡裙,坐在床上雙手抱腿的蘇晴清了清嗓子,殘餘在粉舌內的白光緩緩散去,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不用客氣,李大哥,這是我的工作,而且異類的思考方式真的挺有意思的,給你們做心靈輔導的過程中,同樣也是在幫我遵循怪異行為。” “啊,當然,我並不希望身邊和你一樣的同事們成為真正的異類。” 她隻有十六、七歲的模樣,身形嬌小,越過沒什麼起伏的胸口,能夠看到吹彈可破的肌膚雪白而富有光澤,煥發青春的氣息。 蘇晴換了個睡姿,趴在床上,雙腿不安分的晃悠,抱著枕頭問道:“李大哥,可以說說看,這次的感覺如何?” 李慶淵知道她在使用“智慧”權柄的能力後,需要去遵循相應的行為,所以一切如實說道: “很糟糕,按照那鱗龍與我的意識融合程度來看,比起第一次出現“想要成為首領”的念頭,這次又多了一個“想要統治地盤”的念頭,應該都是來自那鱗龍的思考方式。” “雖然心言確實根除了一些不屬我的雜念,但唯獨這個可怕的念頭在我的意識中揮之不去。” “想要統治地盤?” 李慶淵道:“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做心靈輔導的時候嗎,你應該知道,我這次之所以擔任隊長的職位,也是因為受到第一種“想要成為首領”的念頭影響,而決定去帶領好一個隊伍。” “前者還算是正麵的,但這次鱗龍帶給我的新念頭卻讓我感到不安,什麼是統治,是用絕對的武力鎮壓,讓萬民臣服,實現自己身居高位,才算是統治?什麼是地盤,入目處皆為我的疆土,才算是地盤?” 李慶淵無奈道:“現在可是法治社會啊,我的想法很危險的。” 受到“異類”權柄所遵循的怪異行為影響,每一次使用怪異能力,自己的身體、意識,都會逐漸地變成異類。 最後,怪異者將會完全按照異類的方式思考,並且這種思考方式是不可逆的,完全來自於本能,這就是異類權柄的代價。 蘇晴安慰道:“李大哥,也許情況沒有那麼糟糕。關於異類影響思維的問題,還是得從個人的感受來看,然後從中去尋找解決方案。” 李慶淵苦笑道:“你說的沒錯,隻是你和我們這些擁有異類的怪異者打交道,應該也知道,我們的思考方式,是從正常人逐漸轉變成異類這麼一個過程。” “說句露骨的,我意識深處的鱗龍,在之後恐怕還會出現“想要與異性鱗龍交配”的念頭,或者“毀滅不順眼的族群”的念頭,這些都是未知的,那時候我會一步一步成為真正的異類,直到最後身體與心靈都完全變成一頭鱗龍。” 李慶淵吐露出一個往事: “其實我第一個“生命”權柄的怪異能力,在經過四個階段從而徹底掌控之後,按照上麵提供的資源,我的晉升渠道是從“恐怖”、“智慧”、“隱秘”、“神秘”四個權柄中的七隻怪異,以及其它兩個非權柄的怪異,從九隻怪異中挑選其中一個。” “然而怪異有時候又會自主地選擇人,我當時還沒有做出選擇,就因為一個意外,被它找了上來。” 李慶淵笑了笑:“不說這個了,話說回來,蘇蘇,從你聲音的轉變頻率如此高效來看,你的心言算是徹底掌握第二個階段,已經過渡到第三個階段“成熟期”了吧。” 兩年前,蘇晴剛獲得心言時,她的怪異隻處在最低層次的潛伏期,隻有一個通過麵對麵溝通,從對方的口中,獲取對方內心最深處的想法,以及通過聲音的引導,根除對方意識裡的雜念的能力。 可當她的怪異成長到第二階段的“發育期”,在大幅度提升前者的基礎上,心言這隻怪異又多了一種變化,那就是“變聲”。 這可以讓她在使用這個能力時,讓雙方更有代入感,到了如今,即便是通過電話的方式,也能影響到對方的意識,這就是質的變化。 蘇晴笑著回應:“是的!這些天通過吸收靈力和遵循怪異行為,心言總算到達第三階段的成熟期了。” “第三個階段獲得的變化,我叫它“心具象”,如果我們麵對麵,我把你內心最深處的想法說出來後,那麼周圍聽到我聲音的人,就會把有關於你內心深處的想法,以畫麵的形式清晰放映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不過我感覺這個變化對於對方來說,似乎太過社死了!” 李慶淵思考了一會兒,誇贊道:“我反倒覺得這個變化不錯,至少可以讓別人親眼看到真實的自己。” 他又問了個問題:“假如我已經淪為異類的話,那麼你使用這個能力時,出現在別人腦海之中的畫麵,會不會是正按照異類的思考方式而進行活動的我?” “嗯”這時,蘇晴的聲音有些低沉:“之前有個同事擁有異類權柄的能力“老鼠”,他是一名遊走於各地的情報專員,可後來在一次執行任務中,意外的失控了。” “受到異類影響,他變成了一隻有著人形輪廓的巨型老鼠,為了探查真相,我將他內心的畫麵放映在周圍領導和同事們的腦海中時,結果除了少量有關於“根源禍端”組織的信息外,畫麵中的它對我們感到十分畏懼,而且怕光,很想躲進下水道、雜物間這些它熟悉的地方。” “看到認識的人變成那樣,我真的很難受,但在看到周圍人的那一刻,我突然又覺得這個能力還是很實用的,至少除了讓大家印象深刻,不會忘記這些重要的信息外,還可以讓大家看到他的付出,他的偉大。” ...... 掛斷電話後,那根煙已經燃燒到煙頭的位置,燙到了李慶淵的手指。 李慶淵掐滅煙頭後,走了進去。 “根源禍端嗎?” 根源禍端是所有怪異者組織中,人才濟濟,體量龐大的一個組織。 那是由一群失控的怪異者為了不被國家肅清,自發組成的組織,他們底下的成員幾乎都是“極端者”。 而上麵的每一位乾部、高層人員,或掌控著數種怪異,或掌控的怪異本身極其危險,是受到國家通緝的重犯。 他們被怪異影響深遠,要不已經全麵失控,要不處於失控的邊緣。 他們遵循極端的怪異行為的意識,已經遠勝過他們身為人的意識。 極端的索求知識,極端的營造混亂,極端的製造恐怖,極端的汙染它物...... 他們完全站在官方的對立麵,有時比怪異更加棘手。 “這個組織比以往更活躍了,前幾天還聽到消息,夜鶯市的橋頭鎮發生了與汙染有關的人瘤慘案。而這起案件就能找到關於那個組織的蛛絲馬跡。” “是和大量湧入的新人有關嗎,還是暗中實施什麼計劃,總之隻要有他們的出現都不是好事!” 李慶淵思維發散間,脫掉了上衣,露出修長健碩的身體,上麵部分麵積有燒痕、利器留下的疤痕,很不好看。 衛生間的門打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彭凡擦著濕發從裡麵出來。 “隊長,到你洗了。” 洗完澡後,乍一看彭凡除了看上去比之前顯得乾凈和精神一些,整體仍是沒有太大的變化。 不過細看之下,十八歲出頭的他穿著深藍色T恤和黑色休閑褲,有一頭散亂遮眉的黑發和不算突出的五官,加上他平日裡寡言少語,在這時居然給人有一種陰鬱的氣質。 “嗯,早點休息,明天回公司是段不小的距離,到時還需要用到你的能力。” “好。” 李慶淵拿著換洗衣物進了衛生間。 彭凡坐到床邊,打量著躺在床上,銬上了手銬,人卻已經熟睡過去的陳光的臉。 許久之後,他才輕嘆一聲,內心道:“年紀輕輕就成為了怪異者,真是個可憐人,希望你明天有個好運吧!” 他挪動膝蓋,爬到床尾,替對方脫掉了鞋襪,而後倆人蓋上了被褥。 彭凡整個人蜷縮進被子,疲乏的閉上了眼睛。 晚上熄燈後。 今夜是李慶淵這段時間睡得最踏實的一覺。 同時也是陳光睡得最不踏實的一覺。 後半夜的他一直做著可怕的噩夢,他在拚命奔跑,身後有個稻草人一蹦一跳不斷地靠近他,稻草人身後還有一頭黑色怪物在影子裡追逐著他們倆。 他們仨在永無止境的小巷子裡跑著,仿佛沒有盡頭。 但是陳光人又清醒不過來,現實中的他眉頭緊鎖。 他手中的手銬正散發著微弱的金黃色光芒,遵循著屬於自身的怪異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