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張鋒沉浸於即將暴富的幻想。 沒想到,夜裡卻做了一個噩夢:張鋒和毛毛走在常去的湖邊石橋。橋上,一塊白玉般的龍形雕刻,引起張鋒注意。他拉著毛毛,蹲下去看這出神入化的雕畫。這時,毛毛摸了一下龍頭,那石雕竟然一下騰空而起,抓著毛毛的頭發將她帶走,隻留下一團黑霧。 張鋒要去追,兩隻腳卻像是被粘住一般,行走困難。空間一下子變得遲滯、凝重,他越是著急,越是難以前行。仿佛置身於地獄一般,周遭都多了些淒烈之聲、嚎叫之語。 終於,張鋒驚醒了。 那湖,就是位於上方山腳下的石湖。 宋代詩人薑夔有雲:橋西一曲水通村,岸閣浮萍綠有痕。家住石湖人不到,藕花多處別開門。 聯想起阿賓說的,上方山腳下曾是戰爭火化場,真是不寒而栗。 難道說,將死者火化後,經地殼運動,那火化之處沉了下去?而蘇城水域遍布,自然流入此處,化作石湖? 怪不得夢裡有那麼多淒慘的叫聲,不過... 真是越想越離譜。 張鋒決定找本《周公解夢》看看,畢竟人家是幾千年的老前輩,傳到了今世,肯定有其高明之處。 周六的圖書館。 沿坡道步行至一樓入口,那裡有一排石頭砌成的長廊,紫藤攀附於其上。有學生坐在長凳上,在花香中誦讀。微風輕輕吹動翠微湖,掀起一陣陣波瀾。 在熟悉的二樓半層文學區,張鋒尋找著書籍。看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張鋒心中打起退堂鼓,這書年代久遠,拿它來解現代人的夢,那不是封建迷信嗎?算了,不找了,回去還能睡會兒。 正要走,張鋒目光一掃,看到個熟悉的身影。 “你怎麼在這?”張鋒輕輕拉動旁邊的椅子,小聲的說道。 她側目一看,是張鋒,回道:“我在這看看書,你也?”張麗妍穿著一身橘色外套,將耳發弄了一番。 這時節,圖書館已是全天空調開放,像沒穿外套的張鋒,已經感到有些冷了。 張鋒看著眼前溫柔的女孩,“嗯...我找一本書的,你知道有什麼解夢的書嗎?” 說著,張鋒撥了一下書封,側過去看,是《局外人》。 “解夢的嗎?那你看看《夢的解析》。是心理學分析方麵的。” “這書我看過。”張鋒指著麗妍手上的書,話題一轉。 “奧...那挺巧欸。” 曾經作為底層文青的張鋒,自然看過這本,裝逼指數9顆星好吧。那時候,加繆側臉成為某些文字營銷號的寵兒。 當然,裝逼指數10星的《尤利西斯》,張鋒也是看過的。隻是花了近十年時間,卻停在兩百多頁,怎麼也看不下去。 “佛洛依德是吧,我去找找。”張鋒起身。 也許是凳子聲音太大,前麵的學生朝張鋒,瞪了一下。 在幾列書架前徘徊多次,張鋒終於找到了。 那書竟然和《三島由紀夫戲劇十種》放在一起,真是想不到。 “啊,你怎麼拿了兩本?”麗妍見張鋒走來,馬上把注意力從書上轉過來。 又或者,她其實自碰到張鋒,就沒有再專注於書中的故事進程? 文字雖然看進了眼裡,而腦子裡,卻隻有張鋒在書架前晃動的身影? 好吧,這樣想未免有些自戀。 張鋒放好書,小聲回道:“其實,我是個詩人。” 他把另一本,《惡之花》拿起來,做簡單展示。 “好吧,我沒看出來。”麗妍微微一笑,用手稍作遮擋。 所謂笑不露齒,淑女的基本素養。 關於詩人,張鋒當然是玩笑一說。 前世大二時,的確為了賺學分,參加過學校的——原創詩歌大賽。 那是一首,車上寫的,勉強叫為詩的文字。 為了省錢坐綠皮火車,這是張鋒大學時常做的事。 動車五六百的價錢,綠皮隻要兩百多。再加上學生票半價,簡直血賺。 但晚上硬座過夜,往往也是最熬人的。黎明和嘈雜聲喚醒張鋒時,他見到遠處高聳的群山,被一團團雲霧所籠罩,那種美境,使他一下子萌發了念頭——寫點東西。 於是寫下: 水汽 積滿三層 在巨大玻璃表層 垂下 你的淚來 幕之夜 以灰白閃爍九次 鋸齒狀城池的召喚 人之生 就停頓十秒來呼吸 阿芙娜展露美貌的領地 在正麵 四尺之隔 不願理會凡人 以安睡告白淩晨 鬆懈 白襯衫的防守 以鼻尖逼視水汽 拿袖口沾染水漬 不解 一兩風情 造物的主啊 誰將美夢呈予你 是夜恢宏的身軀? 還是這三四凡人 於疲憊時露出的可愛鼻尖? 平凡的朋友 不要再為這寂寞垂淚 夜就要飛逝而去 看吧 在彼岸的橋上 一柱接一柱的霓虹 把夢巴黎 撐起 這時候 天就亮了/ 學分到手時也感覺挺意外。實際上,阿芙娜是張鋒生造出來的東西,沒想到,這樣也能拿二等獎。 此時的張鋒雖然在看書,可他立起書來,腦子裡仍是對過往的回憶。那時候,好像是看到火車上的女孩睡覺的。她坐對麵靠窗,嘴裡時常呼出水汽來。穿了一件潔白的襯衫,並且因為車上熱,還解掉兩顆扣子。看著很是可愛。 那種可愛、溫柔,雖然隻是直觀臆想出來的。但看一眼旁邊,似乎麗妍也蠻可愛的...如果是過去的張鋒,早就心跳加速,早就在虛構兩人的劇情。甚至在虛構的十分鐘內,倆人就應該在婚禮現場了。 圖書館讀書的三十分鐘後。麗妍見張鋒正低著頭,瞌睡。 “誒,要不要出去?”她輕輕拍了一下張鋒肩膀。 “啊?吃飯了?”張鋒抬眼一看,不對,在圖書館呢。 麗妍拿書脊,擋住此時難以遮掩的表情。 將書放回書架後,張鋒和麗妍一前一後走了出去,留下踩過木地板時的一陣腳步聲。 “你是...餓了嗎?”走出圖書館閘門,麗妍問。 “沒有啦,剛困了,胡亂說的。估計因為之前去食堂太多次了。”張鋒看外麵的好天氣,轉而說道,“現在平臺都穩定了,我這兩天都去得少。” “是呀,你沒有去,陳禹都掛念著你呢。”張麗妍拿一種八卦的眼神,看著張鋒。 “咳...她呀,小孩子。”張鋒打了個哈欠,“現在年紀大了,看一會兒就困。書上寫什麼病人來問診,分析病情的,也無聊。” “年紀大?你不是還不到二十?未老先衰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麗妍打趣道。 兩人走下長長的坡道,“你就當我啊——大腦比身體年長個六七歲,就行。” “唔...確實,你做事蠻老練的,像是,早熟。” “啊,早熟,可以這麼說。你覺得早熟好還是晚熟好?” “我覺得,和同齡人一起熟比較好...”張麗妍肯定的說道。 早熟的人,他一定經歷過什麼痛苦吧,也許是不幸的童年,也許是重大的家庭變故... 麗妍表情嚴肅,然後直直地看著他,那眼神裡有些心疼。 “嗐,我做的夢還沒解析出來呢。”張鋒看了看時間。 “什麼夢?我幫你分析分析呢。” “就是夢到一條龍,把我身邊的人帶走了,而我卻動不了。” “那預示著...你會成為有權勢的人,但隻有你一人。”麗妍半開玩笑地說道。 “權勢...那就是說我會發財嗎?”張鋒異常嚴肅得問道。 “你已經發財了呀。”麗妍指張鋒將平臺穩定下來。 “嗯,我是指那種,財富自由你懂吧?” “我不是太明白...”此刻的張鋒,和方才說詩人的張鋒,形象似乎有些割裂。 她自然不明白。有些人二十歲時,瞧不起整天把歲月靜好掛在嘴上的人。但自己到了三四十,才感到:歲月靜好如此難得。而自己已經在如漩渦一般的生活裡。 抽身不得。 現在不努力,哪能換躺平。 此時即將站在二十歲節點的張鋒,對真正的自由,無比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