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爹爹,真的是你嗎?(1 / 1)

狼窩村,高家。   天亮了。   高靖瑤忽然聽見了聲聲慘叫。   原來是村頭的山神廟,那廟門緊閉著,伴隨著慘叫的還有聲聲撞擊。   門外,一個光頭小孩哭著喊著爹啊,爹啊的。   一會兒用漢話喊,一會兒又用大家聽不懂的鮮卑話,隻見他鼻涕眼淚一大把,奮不顧身想要把廟門打開。   村民們攔著他,勸他道:“你爹感染了狼毒,此刻狼毒發了,救不了的,你要是打開了門,還會禍害了大夥兒。”   “咚!咚!咚!”   “老高家的,開門啊!”   高靖瑤驚醒,原來剛才是在做夢,她很奇怪,為什麼會夢見初次見吳正風的情景。   “瑤瑤,去開門。”   高趙氏早就開始忙碌了,高靖瑤知道,娘昨夜一定一夜未眠。   門外是張嬸:“瑤瑤,你家怎麼回事?昨晚那麼吵。”   高靖瑤道:“我爹回來了。”   “啥?”   “我爹回來了。”   高靖瑤自顧自往家裡走,張嬸反應過來,這才追上去。   高趙氏先打了一盆熱水,然後放在高進之旁邊,鼓起勇氣翻開高進之胸前的傷口,小心翼翼將裡麵的臟東西撥弄出來。   高靖瑤進來的時候,高趙氏這項工作已經接近尾聲。   “靜瑤,誰來了?”   “是張嬸。”   高趙氏穿針引線,她到炕火前吊著細針用火烤了烤。   高靖瑤的父親還是昏迷不醒,高靜瑤看著這個把整個土炕占了個滿滿當當的大漢,忍不住將他的亂糟糟的頭發理了理。   她對父親的印象是模糊的。   她記得自己曾經騎在父親的脖頸子上,道路兩邊都是衣衫襤褸趕路的難民,她高高在上,是父親讓她與地麵上的苦難有了隔離;   她記得父親把紅薯從柴火裡扒拉出來,小心翼翼扒了紅薯皮,喂給高靖瑤吃,高靖瑤吃著滾燙的紅薯,還要提防爹爹刮她的鼻子,然後還有刮鼻子後的那個帶著愛意的笑容;   還有還有,高靖瑤想起她喜歡扒開爹爹的大手掌,爹爹的食指和無名指指根正中心有一顆核桃大的黑痦子。   高靖瑤抓起土炕大漢的左手,用勁兒掰了開來,並沒有這個痦子,難道認錯了嗎?   不對,可能不是左手,應該是右手吧。   她又撲在大漢身上,去抓大漢的右手,抓到之後掰了開來。   隨著一顆痦子在高進之的手心裡綻放,一顆淚珠從高靖瑤的眼睛裡滾落下來。   那顆痦子還長在那裡,隻不過沒有核桃大了。   小時候高靖瑤真的覺得那痦子有核桃大,但高靖瑤長大了,那顆痦子相對高靖瑤的手,相對比例也就減小了,現在隻有黃豆大。   高靖瑤就像小時候一樣,摸著那顆黃豆大的黑痦子,緩緩叫了一聲:“爹。”   在炕邊忙活的高趙氏聽見女兒喊爹,便問道:“你爹醒了?”   高靖瑤擦了淚,道:“沒有。”   高趙氏提了針走了過來,她深吸一口氣,接下來她要用針線將高進之胸前的傷口進行縫合。   “老高家,你家男人回來了?呀,呀,我看不了這個。”這當口,張嬸進來了,正見到第一針從高進之的皮肉下穿過。   “見不了這個”的張嬸立刻躲在炕後頭,伸著脖子,盯著高進之滿是傷疤的臉,問道:“靜瑤,那真是你爹嗎?你爹他真的回來了?”   疼痛牽動了高進之的嘴角,汗珠卻從高趙氏的額頭滑落。   張嬸又問了一遍:“靜瑤,那真是你爹嗎?真的是老高回來了?”   高趙氏手上不停,答話道:“怎麼不是?十年了,他到底回來了。”   張嬸問道:“老高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這幾年是受了什麼罪?”   高趙氏道:“我不知道,昨兒天都快黑了,孩兒他爹才匆匆進了門,我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暈倒了,燒得不成樣子。”   “哎,咱這窮鄉僻壤的,要是有個郎中就好了。”   “呀,那怎麼還有一個人?”張嬸鼓起勇氣來看高趙氏的“外科手術”,卻看見了躺在炕裡的另一個病號,不禁喃喃道:“老高家的,狼窩村缺男人,你家是真不缺啊!這怎麼還有一個呢?”   高趙氏心裡知道張嬸這人也是守了多年的寡,言語上越來越輕浮,便不跟她計較,張嬸卻忽然叫道:“哎呀,這人……這人……”   高趙氏問她:“這人怎麼了?”   張嬸道:“炕上這個,不行了呀!這就要死了呀!”   躺在土炕外側的高進之聽到“死了”兩個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噌”地坐了起來,扯得高趙氏手裡的線頭都脫了出去,拉開了傷口,鮮血再一次從他的胸口處流了出來。   高進之怒目圓睜,兇神惡煞,指著張嬸用盡全身力氣罵道:“什麼要死了,你給我滾出去!滾!”   這一下可把張嬸嚇得不輕,抱著腦袋、弓著身子,似逃命一般跑出去了。   高進之劇烈地咳嗽,高趙氏幫他拍背,道:“別跟她一般見識,小心你的傷。”   “這是何人?”   “你不認識她了嗎?老張家的,閨女比咱靜瑤小兩歲,你走了沒多久,老張就得病死了,也是個可憐人,快躺下,你這還發著高燒呢。”   高進之大喘著粗氣,道:“我沒事兒,滿倉,先救滿倉兄弟。”   “好,好,當家的你別著急。”   高趙氏把手指頭伸到滿倉鼻子下麵,發現此時他的呼吸是相當微弱。   高趙氏無從下手:“我怎麼弄啊?”   高進之道:“扶我起來。”   高趙氏和高靖瑤將其摻起,家裡麵的整個家具都在高進之的腦袋裡不停地旋轉,他忍住眩暈,定了定神,道:“把滿倉背後的衣服撕開。”   滿倉的衣服上滿是汙跡,高趙氏將他最外麵那層衣服用剪刀剪開,滿倉腰口一個大瘡就漏了出來——翻開的紅肉,泛白的血泡,還有散發著惡臭味的乳白色流膿,全都漏了出來。   “這孩子傷得太重了。恐怕是……恐怕是……”   高趙氏忍住那兩個字不說,因為張嬸說了那兩個字就被高進之一頓痛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