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下城軌道列車站的出站口處,一位提著竹籃的少女麵上帶著些許哀傷和焦急,踮腳凝望著熙熙攘攘進出的人群。少女純凈的臉上未施粉黛,垂落在腰間的黑色長發梳的整整齊齊,一個浮鳶花發卡別在發側。她穿著白色束腰連衣長裙,裙邊點綴著些許淡紫色花瓣的圖案,上身披了一個淺藍色的針織披肩,整個人顯得十分素雅。 忽然,少女臉色由焦急變成了欣喜,舉起沒有提著花籃的手臂對著某個方向連連搖擺。,還跳了兩步。伴隨著少女的動作,衣袖滑落,露出一節宛如嫩藕的玉臂。 “這裡,晴川哥哥,這裡,我在這裡!” 柳晴川看到擺來擺去,宛如被風吹的來回晃動的小白花一般的少女,臉上也掛起了微笑,走了過去。待他走到少女麵前,看著少女又是高興又是委屈的表情,他把手放到少女頭上,用力揉了揉,弄亂了少女頭頂打理整齊的發絲,笑道:“好久不見,小雨……哎哎哎你別哭啊別別別……哎呀腰,腰斷了……” 被稱作小雨的少女流著淚,投入柳晴川懷裡,死死的抱住了他。柳晴川雙手舉起,尷尬的不知道應該放哪裡合適。最終,本來想說的話變成淺淺的微笑出現在柳晴川臉上。他輕輕摟住在他懷裡哭泣的少女,溫柔的說道:“我回來了,丫頭。” “對,對不起,晴川哥哥,孟,孟爺爺走了,是我沒,沒照顧好他。”少女在柳晴川懷裡哭的梨花帶雨,說出來的話也因為抽泣變得斷斷續續。 柳晴川聽到她這麼說,安慰道:“生死有命,老頭子早就看開了,他在靈海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這麼傷心。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是那個小時候被虎子他們欺負都不願意告狀,反而一聲不發的坑了他們的‘無語’嗎?” “不是‘無語’,是‘舞雨’,風舞雨!”女孩從大哭變成了小聲抽泣,但她頭依然埋在柳晴川胸口,說話的聲音也悶悶的。 “我再也不抗拒孟爺爺給我起的這個名字了。”風舞雨說:“直到至親之人回歸了靈海,我才感受到,能和親人相處的每個日夜都是那麼寶貴,因為人的壽命一直在做減法啊。” “行啦,行啦,放開我吧,小無語別哭了,咱們回家……回孤兒院再說。”柳晴川雙手扶住風舞雨的肩膀推了推,想要把她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但是女孩的雙手仿佛是八爪魚的觸角一般,死死的纏住了自己,像是害怕眼前的柳晴川會突然消失一樣。 “不放。”悶悶的聲音傳來。 “……你放開手,今天都老頭子去世的第三天了,他連個老婆都沒討到,還得咱們趕緊回孤兒院給他守靈。這樣吧,守靈的時候我在他棺材前給你講講他的八卦怎麼樣?反正你也知道老頭子的性格,肯定不會怪罪我的,而且,真要怪罪還好呢,我還巴不得他聽到我說他八卦時,能從棺材裡跳出來對我說:‘好啊臭小子,老子就是裝個死,你竟然敢說老子壞話!看我不打死你!’” 說著說著,柳晴川也沉默了。直到剛才,他對那個養育他長大的老人的離世還沒有實感。但是就在他說完安慰風舞雨的話後,他內心裡卻有了一絲觸動。 那個愛喝酒、喜歡吹牛、粗魯沒禮貌,但是待他如親子的老人,好像真的再也沒辦法拍著自己的肩膀哈哈大笑了。 八爪魚觸角終於鬆開,少女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殘淚,然後把手中的花籃遞給了柳晴川,說:“晴川哥哥,你說的對,現在不是我任性的時候。這裡麵是我今天上午在李大娘點心鋪買的紅豆包,我記得當初你對別的零食不感興趣,唯獨對他家賣的紅豆包情有獨鐘。你坐了接近一天的車,想必又累又餓。我定了個車回鎮子,一會上了車,晴川哥哥你先吃點東西休息休息。” 柳晴川接過花籃,欣慰的說道:“你之前一直因為上學的原因沒能回來,有時我抽空回來看老頭子的時候見不到你,還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麵會不會受欺負。現在看來,小雨你開始向一個合格的大人轉變了呢。” “晴川哥哥才是,這麼大的人了,還那麼沒正形。你現在在龍姿城的執法局工作,不嚴肅一些,怎麼麵對那些窮兇極惡的家夥啊。” 聽到少女的話語,柳晴川揮了揮拳頭,說道:“砂鍋大的拳頭見過沒?那些禍害人的家夥,你哥哥我一拳一個,錘爆他們的狗頭。” “你就吹吧,都什麼年代了,還用拳頭,你又不是奇跡師。人家執法局就這麼窮,連靈素銃都舍不得給你配一把?” “那玩意我肯定有啊,不過不出任務不讓帶的……你看,這輛車是不是你叫的?”柳晴川眼尖,看著一輛7座客車向他倆駛過來,問道。 風舞雨看了看車牌,點了點頭。等車輛停好,兩人上了車,車子在漸黑的天色中,駛向二人童年的家園。 柳河發源自雲間省內的穹山山脈,因兩岸長滿了垂柳而得名。坐落於這條河邊的小鎮,自然而然的也得名柳鎮。柳鎮位於雲間省省會雲下城旁邊,因此載著柳風二人的客車在太陽完全落下之前便將二人送到了鎮中心的車站。 小鎮不大,但因為臨著柳河又離山不遠,並且旁邊就是進出省會的主要道路,許多雲下城的居民或來雲下城的外地旅客喜歡在空閑時來柳鎮度過一段悠閑的時間,順便吃吃山裡的野味。因此盡管二人下車時已經接近晚上七點鐘了,但鎮子的道路上還是熱鬧非凡。 “這裡距離孤兒院也不遠了,咱倆就走著過去吧。坐了一天的車,我總得活動活動關節。” “晴川哥哥果然是個成熟的大人了,已經能聽到你說出這種老年人才會說的話語了。” “……這味對了,還是之前那個要麼不說話,要麼亂說話的丫頭,剛才白誇你了。你要是整天這麼說話,你的同事們會霸淩你的。職場霸淩,很恐怖的!” “謝謝提醒,不過我的同事們都很照顧我。畢竟說是工作,實際上還是跟著導師在做研究。隻不過當前課題正好是研究穹山的生態,導師也就順勢在鎮子上搞了個臨時研究站,讓我可以離家近點罷了。” “是這樣嗎?你的導師還真是個好人呢……他想泡你?” “……你吃醋了?” “嘿,在我眼裡你可是我親妹妹,哥哥關心下妹妹有什麼錯嗎?你要是被欺負了直接聯係我,我把他們的屎打出來!” “是個女的。” “啥?” “我說,我的導師是個和藹的老太太,很照顧我的。” “……啊哈哈,等有空了我去給老人家送點保健品。” 兩人就這麼說說笑笑的走著,但很有默契的沒有談論有關老院長孟愛國的任何事情,或許是都不想挑起對方內心的哀傷,也或者該哭的哭完了,該懷念的也懷念了,不能總是困在過去之中。活著的人還得在名為人生的泥潭繼續奮力掙紮下去。 隻是,當兩人走到孤兒院時,卻被門口的陣仗弄的傻了眼。柳晴川還好,他麵對這種突發事件向來很淡定,但涉世不深的風舞雨就沒見過這個場麵了,所以她被驚的呆住了,手裡死死的抓著已經空掉的花籃,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晴川哥哥,這……這是什麼情況?那個是布布治安官嗎?”風舞雨拉了拉柳晴川的袖子,不可置信的問道。 隻見孤兒院門口的草地上,橫七豎八的停了好幾輛執法局的車,孤兒院的大門被執法隊員們用警戒帶封住了。門口和孤兒院大門裡的院子裡三三兩兩站了二三十個執法隊員,正在翻找檢查著什麼東西。一個長著豹耳豹尾,帶著眼鏡的荒族老年男性正在門口跟負責這次行動的執法局巡檢說著什麼,看到兩人都是愁眉苦臉的,風舞雨心裡更慌了。 被風舞雨稱作布布的治安官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柳晴川和風舞雨,麵色一喜,連忙向兩人招手示意他倆過去。 看到風舞雨有點不知所措,柳晴川輕聲說道:“別怕,有我呢。”然後牽起少女微微發抖的手,向布布和巡檢走了過去。 “哎呀小風你回來了……這個是……老孟家的柳小子?”布布上了歲數,盯著柳晴川看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個跟風舞雨一起回來的年輕人是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柳小子,你是為了老孟的身後事回來的吧?”布布問道。 柳晴川點了點頭,沒有直接回答,卻向著布布和執法局巡檢沉聲問道:“布布大叔,這位巡查,我跟小雨剛從雲下趕過來,孤兒院這是發生什麼情況了?” 聽到柳晴川的疑問,布布跟巡檢對視了一眼,最後布布決定說出原因:“柳小子,小風,接下來我說的事情,你們聽了後先別著急。” “我們不著急,布布治安官您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風舞雨著急的說道,一路上好不容易被柳晴川安撫下來的情緒又開始波動起來,眼眶又變紅了。見狀,柳晴川握了握他牽著的少女的手,示意她先平靜一下。 布布見狀,苦笑道:“小風你是不是今天聯係了鎮上喪葬司的葬儀師來給老孟做清潔?” 風舞雨點了點頭,說:“我昨天就在喪葬司預約了,今天一個名字叫做羅凱的葬儀師跟我通話,說他是喪葬司指派過來的葬儀師,但是他得下午才能過來。因為我要去城裡接晴川哥哥回來,孟爺爺又沒有後代,孤兒院裡的孩子還都被鎮上統一接到了安置中心裡,實在沒有可以看家的人。於是便給他留了門,跟他說讓他下午來了自便就可以,費用我會在葬禮後跟喪葬司結算。” “下午6點時,鎮執法局接到路過孤兒院的人報案,說他看到本來應該已經死去的老孟跟一個穿著葬儀師衣服的人有說有笑的走出了大門。” 布布說出了讓風舞雨毛骨悚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