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將隨身衣物和一封遺書放在一塊,按照規矩,如果周天沒能活著從裡麵出來,這些東西會由九局中專門的部門轉交給周天的家人。雖說初次執行任務便是玄級事件,但薑祝告訴周天,規定上寫著玄級事件帶著危險性,但遺書也隻是過場罷了,很多時候並不會用到,真正會威脅生命的是地級事件。 考慮再三,周天還是選擇將《歸藏》和筆記本隨身攜帶,終究信不過。 來到營地,大家的著裝很是默契,清一色的長褲短袖,因為下地後的可能麵對到溫度驟降等問題,陳連已經提前準備好適合每人尺碼的沖鋒衣。 唯獨歐陽離與他們六人不同,他穿著一身灰白色道袍,頷下一撮山羊胡,負一柄木劍,瞧著與八九十年代香港電影中的茅山道士十分相像。他掃了一眼他們,沒說話,點點頭,轉身跨過封鎖線,帶頭走在前邊。 整個隊伍大體呈三角形,老頭子歐陽離走在最前邊,薑禱和饒青梅護著符長生在中,周天、薑祝、高明三人則墊後。本來是想站微微在落後一截,墊在最後邊,高明拍了拍周天的肩膀,憨笑一下,示意周天向前。 進入地宮,撲麵而來一股涼氣,符長生身子弱,頓時打了個噴嚏,在空曠的地宮中尤為響亮。代表二十八周天星宿的夜明珠掛在天花板上,隻看大小不看成色,估計也隻有古代皇家能夠有資本去收集。 薑祝旁邊感嘆一聲:“真是殺千刀的封建貴族啊。”惹來薑禱和饒青梅的一陣白眼。 周天右手貼著腰間,保證遇到危險第一時間便能掏出割鹿,對於這些可能根本不吃物理攻擊的鬼怪們,周天可不敢把小命交給普通武器。攝魂鈴被他收在衣袋中,實際上不用搖動,隻要心中念訣,便可喚出天生與孟芝樹。 高明看到周天腰間懸著的割鹿,有些好奇,欲言又止,但是又不好意思詢問。畢竟財不外露的道理,何況是保命的東西。周天主動打破沉默,說道:“想問什麼你說便好,能說的我盡量告訴你。” 漢子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這把短刀,我看著眼熟,就想問問叫什麼名字,如果不方便說就算了。” 周天並未隱瞞,告訴高明:“割鹿。是我外公留給我的東西,說是讓我防身用,但實際上除了能刺傷沒有實體的鬼物意外,我並不能看出它有什麼神通。” 高明現出果然的表情:“果真是那柄割鹿嗎?既然你這麼說,估摸著你應該也不清楚它的來歷與傳聞吧。”得到周天肯定的答復後,高明打開話閘。 “太史公當年寫《史記》時,曾有一典故,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但是野史秘聞裡曾記載,後世有位帝子聽聞此典時譏諷說‘若入孤手,當手割之’,那位帝子也應了自己的話語,舍棄帝位,遁入玄門。後來果然讓他修道有成,號‘白骨帝君’,以屍入道,證得一個散仙道行,後來親自鍛造了這柄刀,賜其名。雖然我聽過這則秘典,但實際上這柄割鹿也隻是在歷史中少數現世幾次,我們家族家學很長,但是上一次見證這柄刀的存在,距今約莫八百年了。雖然如此,但江湖上每隔兩三甲子,都會傳出這位帝君尚在人間的消息,你拿了他的東西,終歸要小心一些。” 白骨?帝君? 據乾外公的描述,靈猴侍奉的那位所謂主人,就是一位身著紫色道袍(在道教中,如龍虎山那群道士,就號稱黃紫真人,紫色的道袍地位要更為高)、談笑間稱孤道寡的存在。周天又問道:“那位白骨帝君是何年生人?並非小弟顯擺,實不相瞞,如果無人頂替的話,這柄割鹿就是被那位白骨帝君親手交給我乾外公的。” 昨日的飯桌上,周天已經簡要提過他的家學,高明也知道他乾外公的身份,頓時了然:“原來是無矩道人與白骨帝君的交情嗎,既然如此,我先前的話語便算多此一舉了。這麼說來,那位白骨帝君仍舊在世,要知道,他最晚也是五代十國年間的人了。” “五代十國,一千餘年。”第一次知道世界居然還真有人能活得如此久遠,讓周天連咋舌頭,“想想也是,既然說他是帝子身份,也隻有那個年代的皇室不足以令人留戀,何況天下大亂,妖邪並起時遁入玄門,也更有機會搏那一線長生。不過活了一千年,那也已經是變相的長生不老了。” 我話音剛落看,幾米外的隊伍前頭傳來歐陽離的譏笑。 “長生?以屍入道,不倫不類,這般長生結果活得如同陰溝下的老鼠,不要也罷。”不知這老道士修了什麼神通,周天與高明一直壓著聲音說話,哪怕旁邊的薑祝都沒注意,卻被他一一收入耳中。 說話間,隊伍已穿過半個大廳,來到那處石碑前。歐陽離打個電筒,照清楚上麵的字體,又繞著石碑摸了一番,眉頭舒展開來:“走吧,沒有機關,也沒有機緣。就一塊鎮墓石罷了,等事情解決就該搬到博物館裡邊去,不是我們該管的東西。” 空氣越發冰涼,周天瞧見饒青梅將手貼在符長生的脖頸後,一隻小小約莫指甲蓋大小的青色蟲子順著爬下,不一會,符長生的臉蛋便紅了許多,不再一副陰虛模樣。 來到地宮的盡頭,長廊門口,歐陽離轉過臉,正色道:“雖然局裡判斷僅是玄級事件,但是並不是說玄級事件的危險性不足以致你們於死地,我希望你們能正視這個圈子的規矩,小心駛得萬年船。曾經有大德真人自詡道法高深,一樣會死於普通的屍毒鬼物手上。特別是新加入的新人。” 說罷,歐陽離特地瞧了周天一眼,眼神不甚清晰。讓周天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他總是有種感覺,這老家夥以前肯定認得周天乾外公,不然不至於這般“照顧”他。歐陽離回過身子,主動跨入長廊之中,黑暗逐漸吞沒他的身影。 不敢散開,接連跟上。 剛剛走進黑暗,周天便感覺到靈魂上的不安,每當他嘗試看清更深處,陽眼便會傳來刺痛感,一種窺伺感伴著他,試圖擾亂他的感知。 想到這,周天瞧了瞧其餘幾人,果然,大家麵上不約而同出現了煩躁,隻有歐陽離老神在在,未有所動。長廊不長,寬也就兩三米這樣,容得兩人並肩行走。周天在心中默念步數,走到盡頭時,與周天身高相仿的薑祝同時出聲,同時回轉身子,身後已變成一片草叢,同時天穹之上投下不知從何而來的輝光。 “一千零七十。” “九百八十一。” 考慮到不同人的習慣,這個誤差還在可接受範圍內,想來大家都注意到之前資料上所說的,這片福地會擾亂人的感知,故而留了一分心思。 薑祝有些驚訝周天的老道,出聲道:“還是不對勁,之前資料上寫著那個武警隻感覺走了幾十米,我們現在走的步數已經有五百米左右了。但是這片空間會同時乾擾人對距離和時間的把控感,如此說來反而是那位武警的感覺錯誤了。” “可是這片地宮,主人都親自遣散民夫,怎麼會有人再修個五百米的路呢?” 符長生轉轉眼睛,說道:“除非,我們從進入長廊那一刻,就已經進入福地了。” 歐陽離滿意地點頭,同時提醒他們:“看得出你們還是有點腦子的。不過也是如此,更不得大意,須彌納芥子,這座福地的主人能把陣法布置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覺,讓入口與福地直接相連,我開始懷疑此次評級被人乾擾天機導致難度評低了。” 周天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一片極大的叢林,茂密的樹葉冠蓋籠住視野,看不到盡頭,難以描述的幽寂感在空氣中散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很是反常,這片小天地中,沒有鳥叫蟲鳴、沒有風聲獸吼。周天喚出天生,詢問她能否看出隱藏的危機。 紅衣驟然出現,身邊數人都側目相看,雖然他們都已經知道周天有紅衣傍身,但是大多也是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紅衣,尤其是老爺子歐陽離,砸吧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天生閉上眼,細細感知起周圍,或許這就是靈體與生俱來對於天地法則感知的靈敏。片刻後,天生脆生生道:“你的陽眼能感覺出那種凝滯感嗎?” 周天點頭,正因為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凝滯感,才會讓她與之互相印證猜想。天生又說道:“如果沒有別的更為難見的個例,應該是這個世界的‘時間’陷入停滯,停在了一千多年前。當然,如果你們有更好的見解,可以提出。” 歐陽離蹙眉:“小姑娘,雖然你是個紅衣,我認可你的道行,但是你可要知道,古往今來為宙,能令一個福地的時間停滯一千多年的人可不少見,說地仙都是貶低了人家。” 天生站在周天身邊,嘻嘻一笑,沒有反駁也沒有舉例,隻是說了句:“我爺爺是無矩道人。” 話音剛落,歐陽離臉色一沉,這一句話的殺傷力對他來說興許有些大了。 周天趕忙出來打圓場:“咳咳行了,組長你別生氣,這孩子還小,不懂事。”老道士沒搭理周天,別過臉,氣呼呼走到隊伍前頭。剛想訓斥一番天生,心中卻突然響起少女的聲音。 周天驚訝地看向她,天生彎起眉眼,笑意盈盈,但是嘴唇卻絲毫未動。 “是心聲啦。”
第15章 下地(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