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方世界著實古怪,不陰不陽,處在陰陽交界之處。 也可能是尚未足夠深入未知地界,一路前行時,未曾遇到那些陰邪的臟東西,但估摸著,布局百年,這些邪修早已將附近肅清得相對安全。 按著神秘存在的指引,他們一行來到了老樹下。 在周天的預想中,估摸著,這不過是一株如同普通農村鄉下,高不過數米的枯樹。 然而當它出現在周天的麵前時,周天還是難以抑製住心中的驚訝。 樹極高,仰頭張望,看不見樹頂,估摸著得有數十米。枝椏橫生,十分扭曲,葉片並非綠色,而是某種古怪的黑色,無風自動,輕輕搖晃,刮起一片刷啦啦的聲音,葉片飄動之時,似乎還有果實藏身其中。 老屍就吊在古怪老樹下,離地估摸著有兩米,身著一件紅衣衣袍,瞧著有些熟悉,背對著他們,故而周天看不見袍上是否有圖案。 既然背對著他們,那方向已然知曉,直接離去便可。 然而某種奇怪的好奇心生發,周天囑咐天生二人站在原處等待,他則嘗試繞到老屍正麵,看清他的麵目。 老屍離樹的主乾挺遠,所以稍微幾步便可繞到他正麵。 古怪的事驟然出現,待周天小心翼翼繞過去,老屍竟在周天眼皮底下轉了個身,似乎不想讓周天看清他的麵容,而周天的陰陽眼,竟毫無作用。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次出現如此事了,那具黑色棺材,周天也看不清內裡。 不信邪,周天再度繞了一圈,眼睛死死盯著老屍,甚至未眨一次眼睛,然而他再次在周天沒發現的情況下轉過身子。 周天喚過天生,解釋過後,說道:“替我看住一個方向,我倒要看看他能轉幾次。” 同樣的詭異再次出現,他還是背對著周天! 周天站在原地,瞇起眼眸,詢問道:“天生,你能不能看清他?” 少女飄在空中,搖搖頭,說道:“看不到,但是在我的感官裡,這就是一具死去不腐的普通屍體罷了,沒有任何力量流轉。” 如果不出意外,哪怕此地有第四個人存在,同時圍住四個方向,這具老屍估計還是會背對著四個方向。 至於如何超越邏輯地做到這一點,那不是當下的周天可以理解的。 這是一具與概念有關的古屍,他不想讓周天看清他的麵目。 深深看了一眼這具古怪老屍和這株古怪老樹,他們就此離去,要事當前,老屍和紅白雙煞一樣,不是當下的周天有資格觸碰的。 最後,走出老遠的周天不死心地再回頭瞥了一眼,頓時汗毛倒豎。 老屍吊在樹梢上,舌頭被勒得吐在外邊,麵色青紫,眼球死死地盯住周天,似笑非笑。 而最讓周天恐懼的,是那張臉,分明是周天的臉,熟悉地甚至看得清眼角的痣。 周天不知道這樣恐怖的死相,他是如何表現出來的似笑非笑的神色,好似一種嘲弄。 那件大紅衣袍周天終於知道為什麼這麼熟悉了。 這分明是古代的公服,乃是官家老爺穿的製服。常人穿龍披鳳,按律要斬。 唯獨有一種例外,古代大婚是大喜,禮製上是允許稍微僭越的,就像那一日裡,新娘亦可著鳳冠霞帔。 而新郎官,則身穿公服。 這裡為什麼會有一個身穿公服的男屍,某個朝代裡欽天監那群人辦事瘋了然後跑到這地界? 隻有一種可能,他,是另一座宅子裡的主人公。 鬼結婚的新郎官。 葉子飄搖,一顆顆果實顯現出真麵目,哪是什麼狗屁果實,分明是一個個人頭被吊起來,葉片哪是黑色,是血染得太多,紅得發黑! ----------------- 周天心事重重,沉默不語,安靜趕路。 天生與周天雙生同心,伸過冰冷的小手牽住他,安慰道:“總會有一天,我們會解開所有謎團的。” 少女特意在“我們”二字上重音,周天點頭,心中蕪雜的思緒平復了許多。 一裡地的路並不遠,不需多時,三人來到一處山穀外。 雖然身在陰陽交界之間,這裡也生長著些許看不出來歷的古怪植被,以及不知名兇獸的龐大屍骸,化作白骨,就這樣暴屍荒野。 終於,直到來到此地,沒有了過多迷蒙的鬼霧遮掩,周天才看到天象之兇險。 血色天幕中,漩渦般的黑色雲海盤旋著,仿佛下一秒便有古老的異界神明要跨越諸天降臨此處。 地獄中沒有太陽,這光芒也不知從何處來。 詭異的淒慘叫聲在山穀中回蕩。 周天遙遙望去,一隻紙人和兩尊僵屍站在山穀入口處,想來那位紙紮匠和煉屍人也沒有再多紙人和僵屍了。 然而不難發現,黑暗中,不乏一些睜著血紅色的巨大眼睛的古怪生物,藏身於黑霧中貪婪地望著此處。 周天收斂氣息,小聲道:“有本地人來了。” 越亂越好,亂中才能打破局勢,火中取栗。 這些本地人自然是被此地濃鬱的陰氣和怨氣吸引而來,於他們而言,即將降世的食羊鬼乃是大補之物,當然須得是未曾降世的食羊鬼,要是食羊鬼成功降世,那便攻守之勢異也。 所有來犯的人或鬼物,都要淪為食物養料。 首要任務,自然是尋到麒麟他們三人。 當周天還在犯難如何尋到他們的時候,一隻賤兮兮的癩皮大狗突然閃現在周天的身後,低聲道:“你小子,怎麼剛到?” 誰曾想,這癩皮大狗還反問起周天來了,殊不知周天為了找他們陷入死境。 周天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遍,如何掙脫夢境、反殺夢郎,還有那口黑色棺材、古屍以及吊滿人頭的鬼樹。 麒麟聽言,神色驟然嚴肅起來,沉聲道:“小子,你確信你沒記錯嗎?” 瞧著他如此鄭重的表情,周天頓時心生疑惑。 得到周天的肯定回答以後,麒麟深吸一口涼氣,解釋起來:“起初,我本以為這隻是一方被人造出來的鬼蜮。畢竟紅白雙煞的格局,雖然少見,但是數千年來,我也不是沒有見識過。可是我一路追來,發現這方格局居然是身處餓鬼道之中,故而那兩座古怪院子,我都不敢輕易踏入。” “你自己估摸著,什麼樣的存在,敢把自己葬在此處。” 周天一時之間有些懵,於是反問道:“那你們為何要直接離去?” 薑祝解釋道:“說來不知是運氣太好還是運氣不好,那方院落實際上就是煉屍人的臨時養屍地,沒曾想我們直接撞了進去。你剛才進去不久,那老小子就來到院門,估計是想要帶走你所殺掉的僵屍和紙人。” “畢竟今晚特殊,食羊鬼即將降世,暗中窺伺的存在不在少數。” “這老小子和我們打了個照麵,還未等我留下他,竟是直接使了某種秘法,用一張替身紙人金蟬脫殼,當然我也知曉,這種術法能遁去的距離不遠,所以我們便一路追來,結果還是晚了一步,給他逃到山穀中。” 這麼一來,周天突然咀嚼到某種不對勁,辦喪的大宅中為何會單獨有一位夢郎,哪怕他們占據了那方院子,以這個神秘存在的手段,估摸著他們也不敢有何舉動。 天生麵色極沉,周天知曉,她在生自己的氣,她也著了道了,如果那位古老存在出手,周天很可能喪命此處。 果不其然,她檢查一番,被她斬成人彘的夢郎老者,本來魂魄已然被她拘押,此時此刻卻消失不見。 食羊鬼背後的邪修們壓根沒有什麼夢郎。 那個神秘存在,才是一位真正的夢郎! 極大概率,周天敲響那個大門,都有他的影響。周天所謂的夢醒,不過是從深層夢境來到淺層夢境之中罷了! 包括周天見到的那株樹和老屍,都有可能是棺材中疑似夢郎的神秘存在故意設局讓周天見到的。 麒麟瞪著雙眸,深深地看著周天,周天也看著他,但是看不透。 巨大的無力感籠罩,周天突然有感,這條老狗絕對有事瞞著,雖然周天可以確信,他並不會害人。 不過眼下這境況,他們並不能窮究此事,如何進入山穀,火中取栗,救出幾個被擄走的孩子才是關鍵。至於能不能趁亂斬殺食羊鬼,這並非周天們的主要目的,隻要救出孩子們,拖到第二天,天塌下來高個子頂著,屆時自有局內人來處理善後。 周天下意識瞥了一眼手臂上那張陽氣挑燈符,某種直覺,周天感覺它將有大用,雖然他也不知曉這玩意到底能乾啥。 麒麟啐了一口,催促道:“薑家小子,還沒找到漏洞處嗎,比你家祖上差多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麒麟老氣橫秋的語氣,偏偏年紀擺在這裡還沒法反駁,薑祝胖乎乎的臉上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無奈道:“這不是周天剛到嗎,要他來配合我,肯定能找得出大陣的漏洞處。” 周天頗為好笑,薑家兄妹的祖上是大祝,說不準這條癩皮狗當年真見過他們家祖先。 當然,正事重要,配合著薑祝,周天全力運轉陽眼,絲絲流動的“氣”霎時間浮現在周天的視線中。 常人所看不見的視野裡,一座陣法環繞著山穀,諸多迷障生於之中,若是擅自闖入,很容易便陷入關門打狗的境地。 薑祝拿著一枚羅盤,口中念念有詞。 “寶地藏風聚水局,山水環繞映紫薇……” 不得不說,胖子平日裡雖然總是一副不著調的樣子,碰到正事時認真起來,當真有幾分高手的氣質,不由得信了他之前不知是否胡謅給自己貼金的那句“整個修行界都說我是不世出的陣法天才”。 不多時,薑祝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天才發現這家夥為了推演陣法變化,已經是滿頭大汗。 “以此為基準,我們朝東走,繞一圈,瞧見對麵那棵歪脖子老樹沒,那邊是陣法的薄弱點。” 隨後,薑祝和麒麟走在前麵,周天則將薑禱護在身前,吊在整個隊伍的最後,這一人一狗,鬼鬼祟祟地藏身在灰霧中,要是稍微慢些便要跟丟。 應是天象變化,食羊鬼即將降世,導致陣法中央處的鬼霧淡薄了幾分。 外圍地界,仍是霧蒙蒙一片,他們小心翼翼,盡量避開那些伺機而動的掠食者。 薑祝邊帶路邊解釋道:“先別急,時辰還沒到,我們要是直接攻入陣法,哪怕是弱點,一時半會,也很難直接攻進去。”、 “等這群畜生按捺不住時候,我們再殺出來!” 胖子臉上帶著得意:“到時候,殺他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麒麟別過頭,不屑地反駁道:“你小子最好別被獵人拿槍對著就行。” 不知怎的,這一人一狗,當真倆活寶,十分不對頭。 “這不過是地獄邊界處,有些依照本能活動的怪物倒還可能,要是真有這種靈智的怪物存在……” 薑祝蹲在地上,抱著雙手冷哼一聲:“道爺我啊,今天就栽在這裡!” 懶得搭理這兩貨色,周天和薑禱開始檢查起自身的法器和符籙。 周天再握住割鹿,靠在樹旁,從地上撿起數塊石子,畫出一個圓,進行推演。 圓的最中央,陣法中,五個小娃兒,依照五行排下。 扔下五個石子。 而圓的邊緣處,陣法外圍,是一隻紙人和兩隻白僵。 按著這群邪修的性子,最厲害的東西肯定要保護自己,畢竟死道友不死貧道。 那麼假定這位煉屍人,身邊很可能還有一尊綠僵甚至是毛僵,又考慮到院中停著三具白僵,一人祭煉五具甚至六具僵屍實在困難,很可能是師徒二人共同所為,那便是有兩位煉屍人的存在。 周天在地上灑下一圈共五個石子。 紙人的祭煉之法要比僵屍難得多。 畢竟僵屍這玩意,除非為了天賦,追求命格或者亡辰一類,不然普通人的遺體也有可能因為某些地勢原因起屍。 紙人要拘押不止一位活人的魂魄,國內正道早已將他們打殺得人丁接近香火斷絕,這位紙紮匠,很可能來自於國外的某些邪神教派。 他的身邊,頂了天也就還有兩隻紙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可能更多,畢竟這人碰上薑祝他們時,是不知曉周天已經翻進院裡的,不然身上和院中,加起來三隻紙人,他至少會稍微嘗試一番實力深淺。 周天長吐一口氣,投下四顆石子。 薑禱湊了過來,不解地皺起眉頭,疑惑道:“周天,你這是?” 與她解釋了一番,她還是不甚理解:“那為什麼不假定這位紙紮匠也是師徒同行?” 周天沒抬頭,繼續盯著不遠處,全力運轉陰陽眼,還是很難看清身處。 “不同於煉屍人,紙紮匠在國內的香火已經接近斷絕,而且我先前碰上的那隻紙人,繪著不同於傳統術法的詭異紋路,所以我才猜測他來自國外。” “而且極有可能,隻是食羊鬼的祭煉者找來的幫手,並未接觸過這數十年來的布局。” “此外,這些邪修,想要入境都極為困難,九局那邊都有盯梢,他還是師徒同出,不怕被黑吃黑香火斷絕於此嗎?” 那麼,隻剩下食羊鬼背後的飼養者了。 那位胡五妹,接近百年的怨氣積累,極有可能也是一尊高位紅衣。 不過她很可能以身飼胎,化作那個食羊鬼的養料,很難發揮出全部戰力。 這位飼養者,布局百餘年,倒很有可能有徒弟存在。 周天再次灑下共計四枚石子。 救五,殺十三! 接近死局。 如何盤活? 一枚枚破碎的石子被周天丟在圓的外圍,是那些潛藏在黑暗中同樣伺機待發的“本地人”。 隻得火中取栗了。
第27章 老屍和夢郎(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