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這次在有熊都看到了些什麼?” 當時的木舍內,一大一小二人席地而坐。身旁的火堆溫暖著他們,將他們的影子映到墻壁上去。說起來,當時的屋舍似乎比族正的要稍微大一些,因為他這裡能夠在室內點火,而族正那邊卻不行。 此時距離浮玉回歸已經過去了三天,黎貪臉上的腫脹也消了些。今日當時有空,就特地把他找了來,詢問其他對於有熊的看法。 其實早在他們回來時當時就曾說過這件事,隻是因為種種事情一直耽擱到了現在。黎貪也沒閑著這幾天他逐漸適應了作為獵者的生活節奏,美中不足就是黎巨還不太願意搭理他。不過他也不急,就像族正絕不會因為他不好就不理他了,反而會更加督促著他,而他隻要在二人鬧矛盾後找個合適的時間去破冰就好了。 “他就是有怨氣而已,讓他發出來就行了,他還能不要我了不成?”這是黎貪說給浮玉大母的原話,頗得其贊賞。 同時這段時間也讓了黎貪為此次對話做了充分的準備,他心裡已經基本有了譜兒,故而說得也從容:“我看到的並非有熊,而是姬水部,在他們的觀念裡這兩個並不能混為一談。至於我看到了什麼,具體來說的話,姬水部與我們不一樣” 當時笑了:“哦?哪裡不一樣?怎麼不一樣?” 黎貪一笑,侃侃而談道:“首先,他們那邊對女人的態度與我們有很大的差別。我們對女人尊敬,與人相識時必先說自己的大母。而他們則不然,他們好像不喜歡大母,而更喜歡大父多一點。”黎貪回想起姬典曾經說自己像個女人時那副欠揍的樣子,心中不禁泛起波瀾。 “還有就是我們吃得食物不一樣。我不知他們吃不吃菰米,但是他們更喜歡吃肉。還有就是,他們並非是自己解決吃食,而是每個屋舍都要上交給族裡,然後再由族裡分下去。” “然後是住的地方,也不一樣。我們九黎人大多住在樹上,據我了解這是為了防止被夜行的蛇獸傷了性命。然而有熊人大多住的都是屋舍,還有多人住在一起的情況。但是他們住的屋舍與我們的屋舍又有不同,我們的屋舍以木相圍,以樹為頂。但他們的屋舍是在地上挖個洞,再在上麵以木頂覆蓋。” “還有他們與我們穿的也不同,他們穿的都是獸的皮毛,而我們穿的都是草葉。獸的皮毛能讓他們冬日裡更暖和些,但是夏日應該也會更熱些。而我們穿的草衣正好相反。” 黎貪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他們族裡有很多外族人,尤其是崇丘族的人,甚至還有曾經由庚的人。他們對待外族人的態度還不錯。”曾幾何時,他坐在姬水部的土地上與眾人圍火而歌,分肉而食。雖然他們也會開他的玩笑,但是他知道那是喜歡他,接受他的表現。 當時點了點頭:“嗯,以你來看,為什麼我們會有這些不同?” 這就涉及到稍微深層次一點的東西了,黎貪並沒有刻意準備這些。不過他在閑暇時也會思考這些問題,所以也沒有怯場,而是繼續答道:“在我看來,他們是有一套與我們不同的秩序。” “就像我第一聽說他們打到獵物還要上交的時候,我不理解為什麼要這樣。既然自己打到了獵物,那就自己解決就是了,最多就是分給別人些。但是如果讓我上交的話,那我肯定是不願意的。” 黎貪會這麼想,是因為他在前兩天也見識到了獵者們捕獵的場景。即使隻是獵殺沒什麼攻擊性的食草獸,眾人也廢了一番大力氣對其進行驅趕,最終才在合圍之下以長石器將其殺死。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他們上交食物沒那麼簡單,也不僅僅是為了吃而已,更像是一種區分。上交了食物的就是好族人,這樣的人就會得到族裡的鼓勵,多數人也就願意與其交往。而那些不上交的,則容易被人孤立,族裡有事也不會考慮那些人。這就逼得他們不得不去上交,否則就……反正就不好。” 說到這裡,黎貪眼睛一亮:“其實我覺得我們也可以這樣,這樣既能讓我們存下更多的食物,同時也更加公平。” 當時輕點了下頭,回道:“哦,這個公平是怎麼來的?” “就是大家上交的食物都不一樣,但是發下來的都差不多,那不就公平了嗎?” 當時笑了:“那我費盡力氣獵殺了一頭猛獸,將其上交後發下來的食物卻與刨草采樹者一樣,你覺得這對我來說公平嗎?” 黎貪沉思了一會兒,回復道:“可是對於那些年老體衰,或是傷病纏身的人來說,他們沒法獵獸,就隻能交些簡單的食物。” 當時又反問道:“那如果我正值壯年,卻隻想混日子,隻願意上交一些簡單的呢?” 黎貪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當時見他憋得滿臉通紅的樣子,笑著點點頭:“你繼續說。” “除了對族人加以區分和鼓勵之外,為了能夠交得上足夠的食物,更多的人成為了獵者,我想這也是他們戰鬥力強的原因。” 當時又點了點頭,忽然問道:“說起獵者來,發視跟我說前幾天你去與他演了演,結果怎麼樣?” 說起這個,黎貪眼中的光芒頓時熄了幾分,他開始回想起那天的經歷來。 那天,黎貪去九黎的石舍,終於找到了發視眾獵者,他們剛剛巡邊回來,正聚在一起談笑著說些讓黎貪臉紅的事情。 發視也意識到了來著不善,跟眾人簡單說了幾句後,眾人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來,以平時聽訓話的方式了解這個遊戲的規則。黎貪也才了解這這個所謂“武演”的具體形式。 首先自然是分兩方,發視和黎貪各自為一方的首領。 至於手下的人,就從獵者中挑選,一人一半。不過怎麼挑也有門道:第一次是黎貪先挑,發視帶走剩下的人。而下一次就輪到發視先,黎貪次之。再下次又是黎貪先,就這樣二人輪流來,也顯得更公平些。 除此之外,場地也有要求。 範圍是在九黎南部,具體選擇在哪裡隨便挑。 這點黎貪倒是不在意,反正無論發視在哪他都要找過去。 再然後就是勝利的方式,隻要手下的人能夠抓住對方就算勝利。 詳細了解完這些規則之後,黎貪迫不及待地開始了選人環節。 眾獵者站成一排,他們已經被發視訓練得差不多,站在一起倒時陽剛之氣撲麵而來。 黎貪從每一個人麵前走過,打量著他們的身形。他們也在觀察著黎貪,想搞清楚這個沒來幾天的“獵者”有多少東西。 最終黎貪還是按照心中的預想,選出了他認為更加強壯的一批人。而另一半自然是被發視笑納了,並且發視也沒特意換地方,就在黎貪的對麵不遠處準備好了,等待著黎貪的進攻。 黎貪看對麵站著一堵人墻,心中大喜:“他們不主動過來抓我,看了是害怕我們了,這樣看來我們肯定能戰勝他們。” 然而就在他安排手下的獵者們讓他們平推過去時,卻發生了讓他此生難忘的一件事。 任他如何下指令,那些人就是坐在地上不肯動! 黎貪本身就是有些社恐的,他也不太會與那些人交流,於是雙方就都憋著,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黎貪心中著急萬分,奈何無論他怎麼說,那些人就是隻管坐在地上,權當聽不見他說話。 他們就這麼耗著,期間黎貪還要不斷承受發視的嘲笑的眼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讓他更加難受。到最後他也不想與那些獵者說什麼了,雙方就坐著硬耗。對方的人墻見他遲遲不過去也坐下來看他的戲,一時間給他尷尬的想要找個地洞鉆進去。 最後還是發視給他賣了個麵子,將那些不聽話的獵者們“訓斥”了幾句,於是這件事便如此草草收尾了。 這就是黎貪第一次與發視進行武演的全部經過,且不論最後的成敗,黎貪甚至連一個結果都沒能得到,連反抗的過程都沒有,他全程都在跟手下的獵者們乾耗著。 這件事給黎貪帶來了不小的陰影,他一度不想做這個獵者副首領了,好在是昨天獵者新換了一批,隻剩發視知道他的尷尬事跡。 既然當時問了起來,黎貪便將這件事添油加醋地跟當時說了,隻是他過程中不斷強調獵者們是多麼不聽話,大有將他們說得狗厭人棄的意思。 當時聽了,隻是淡淡一笑,隨即問了他一個問題: “黎貪,你說為什麼獵者們聽發視的話,卻不聽你的?為什麼有熊人麵對族裡要求的上交食物這件事,卻不得不去執行?” 這個問題將黎貪問住了,他低頭思索一陣,還真有些摸不著頭緒。 當時見他想不出來,便為他解釋道:“黎貪,你沒有權力。你沒有權力,所以他們不聽你的,但是聽發視的。有熊的族人沒有權力,所以他們必須向有權的人屈服,按他們的意願活著。” “還有,權力從來就不是為了公平。無論到何時,無論以何種形勢,權力的背後永遠是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