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貪,你終於出來了。” 黎巨看見黎貪從山洞中走了出來,隨即從地上站了起來向他跑去。 黎貪此刻已經適應了山洞外刺眼的陽光,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山洞不遠處的黎廣以及迎麵跑來的黎巨。視線再往外一點,便是躺在地上的黎經以及背對著眾人,手中拿著石頭望向外圍的黎登。 黎經此刻已經睡著了,她安靜地仰麵平躺著,呼吸均勻麵無表情,完全不想平時的大大咧咧的話癆形象。 黎登則是時刻不停的盯著遠處孩子們,他手中的兩塊石子不斷來回打磨著,此刻明顯已經被磨去了一些棱角。 黎貪此刻還沉浸在剛才與由庚的問答之中,有種夢幻的,不真實的感覺,而看到眾人他覺得世界仿佛溫暖了一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剛才到底都想了什麼說了什麼,他隻是順著自己的嘴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出來了,但是現在還需要時間去消化他所聽到的想到的東西。 在他走出山洞,走到黎巨身邊的時候,黎廣終於睜開了眼睛。他看了黎貪一眼,沒有說話,而是轉過身準備返回孩子們呆著的地方。 黎廣看了看睡著的黎經,又轉身看了眼二人,似乎是想要他們叫醒她。黎貪此刻還沒有從如夢似幻的感覺中走出來,並沒有理解黎廣眼神的含義。因為剛才的精神高度緊張,驟然放鬆下來的他短時間內很難再集中精力接受處理身邊的信息。 而黎巨看著睡著的黎經,想起了昨日黎貪打擾她睡覺被她抓著腿一頓大罵的場景,頓時感到有些害怕,不自禁地後退了兩步。 黎廣無語,一時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隻能自己去叫醒她。 令黎巨沒有想到的是,被黎廣叫醒的黎經竟然沒有發脾氣,她隻是用警惕的眼神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待發現不遠處正在出神的黎貪以及叫醒她的黎廣後,她迅速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草衣,做了個動作表示自己隨時可以行動。 此時黎登已經站在前方等他們了,他在幾人的最外圍手握石塊坐著守了不短的時間。等到現在,他卻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依然是麵無表情配上純凈的眼神。 “這個胖子,雖然不太善於與人交往,但是似乎是個可靠的人”黎巨在心中如是想到。 眾人都準備好了,於是一行五人一起向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去。 “小貪。”走在最後的黎巨突然呼叫一聲。 “嗯?”黎貪不明所以,轉過頭看向並肩走著的同伴。 黎巨突然露出了一個常用的傻瓜式笑容,用手撓了撓腦袋,問道“你們在裡麵都乾什麼了?” 作為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夥伴,黎貪知道他一定忍不住好奇心,但是山洞中兩個人說的話很多都不能讓人知道,所以他早就想好了應付黎巨的話術。“救他的人是我大母的一個朋友,也曾經是九黎人士,現在早已經死去了。他讓他到這裡來是希望他能幫助我的大母了解這附近的地形,從而讓咱們九黎能夠在這裡站住腳,隻是可惜他沒能見到我大母。” 事實上如果認真聽的話就能夠發現黎貪的話中是有漏洞的,但是黎貪知道黎巨不是那種會認真聽認真想這些事的人,他問這些隻是八卦之心作祟圖個熱鬧而已,他要的也隻是黎貪的一個回答,無論回答是什麼。 然而一直沒有說話的黎廣突然發問了:“他是哪族人?叫什麼?” 黎貪既然身邊的幾人都聽到了他給黎巨的回答,自然是已經把他們都當作朋友了,也當然不介意告訴他們一些基本的信息,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他是哪族我不清楚,但是他說他叫由庚。” 黎廣瞇起了眼睛,眉頭皺了起來,“由庚?他叫做由庚?” 黎貪點點頭,“他是這麼說的。” 黎廣沒有再問下去,而是帶著疑惑的表情沉默起來。 黎貪原本還以為以黎廣的性子他會盤問更多,他連哪些可以說,哪些要說假話都已經提前想好了,沒想到黎廣竟然不問了。 “從大母那裡回來之後,他變了很多。”黎貪在心裡試圖為他的改變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其餘幾個人也沒有多問,幾人便繼續沉默著走下去。 “回去之後你不要告訴你大母之外的人,昆吾也不行。”走著走著,黎廣突然又冒出了一句話。 黎貪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他覺得被黎廣說著些有點丟臉,就像是被一個長輩教育了一樣,可是這個“長輩”卻跟他差不多大。他那為數不多的好勝心一下子就起來了,一臉傲嬌地恢復到:“我不傻。” 黎廣沒再說話。 黎巨卻是轉過頭來看了看他,他忽然意識到現在的樣子像極了曾經他跟黎巨說一些道理時黎巨不服氣的樣子。於是他黑著臉說道:“看什麼看!” 黎巨沒說話,卻笑了起來,這一笑就停不下來了。 笑了一陣後,黎經也莫名其妙地跟著笑了起來,她看著黎巨笑得仰頭捧腹的樣子,笑得比黎巨更加大聲,也更加誇張。 黎貪甚至看見就連黎登回頭來看他們時也是一臉微笑的表情。 他有點氣不過,卻也無話可說。 黎廣平靜,黎貪黑臉,黎登一言不發的微笑著,而剩下的兩個瘋子則是笑得如花枝亂顫。 陽光大好。 遠方,孩子們三五成群地坐在地上,喧鬧著不知在說些什麼。有的人則是遠離人群躺在地上沉沉睡去,樹木投下的陰影已經移到了他們身軀的一側。所有人都是無欲無求的和諧模樣,絲毫看不出他們對昆吾長時間不回有任何的擔心。 黎廣見昆吾還沒有回來,便對黎貪說道:“你跟我去找昆吾,剩下的人在這裡等一等,如果昆吾回來了就順著我們走的方向去找我們。” 說完,他也不管幾人的意見,拉著黎貪就向昆吾消失的地方走去。 草青木秀,鳥語花香,兩人順著半山腰唯一一條沒被草木覆蓋的道路一路走著,一路上都是警惕的看著四周。 走著走著,黎廣突然說道:“一會兒如果遇到什麼危險,你趕緊跑,帶著他們回九黎,我可以拖住。” 黎貪心中升起一絲小小感動,不是因為他讓自己跑,而是因為他心中裝著九黎的孩子們。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問道:“那你怎麼辦?” 黎廣沒有看他,警惕的來回觀察著四周,語氣平淡地回答道:“我自有逃脫的辦法。” 黎貪聽了,也沒有再問,而是低頭默默趕路。 對於麵前這個人,有時他感覺他已經脫離了孩子的範疇。他仿佛隻是有一個孩子的軀體,但是卻裝著一個大人的心。盡管有時候他很煩,但是至少關鍵時刻他是個靠譜的人。 黎廣又問道:“山洞裡那個人,他以後會怎麼樣?繼續呆在這裡嗎?” 黎貪很配合地回答道:“你說由庚?他說他要離開這裡去看這天地山海,未來或許我們還能再見到。” 黎貪想了想,又接著問道:“你知道他是哪個部落的嗎?我覺得他像是大部落的人,因為他很有見識,懂的很多。” 黎廣說道:“他已經告訴你了,隻是你聽不懂而已。” 黎貪驚訝:“這麼說你知道?”他仔細一回想,一開始黎廣似乎對這個老人又很大的敵意,但是現在卻沒有了,看了他真的知道了些什麼。 黎廣說道:“由庚曾經是一個大部落,後來被東夷滅族了。” 黎貪聽到他說的,頓時震驚地立在原地不動了。 由庚,部落,東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滅族…… 怪不得他時而意氣風發,時而黯然神傷。怪不得他不回自己的族群,而是要以如此大的年齡遊歷山海。怪不得他說自己是東夷故人,怪不得他會如此了解這些大族。 黎貪抬起頭看見了一片空中搖擺的落葉,翩翩起舞,無處可去。 沉默良久,黎貪再問道:“你知道東夷?” 黎廣笑了,“我當然知道,說起來,我也算是東夷故人呢……” 黎貪一怔,本想問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但是他沒有再站在原地等他,而是一個人繼續向前走去,黎貪也隻好加速跟上他的步伐。 “我們能不能將他帶回九黎,至少他曾在大族呆過,或許能夠幫助我們。”黎貪跟在黎廣的後麵提議道。他其實隻是單純的覺得老人可憐,想找個理由讓他不要再去受苦,此刻他有種在向大母提要求的感覺。 “算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種族,也都有自己的命運。他既然不是九黎的人,這麼久了也沒有到我們九黎來,那就任他去吧”,頓了頓,他又說道:“不是我們的人,以後如果出了差錯,解釋不清的。” 黎貪沒有再說話,他猜到黎廣大概率會拒絕,但是此刻的黎廣卻給他一種大母的感覺。他特意再多解釋一句這樣做可能的壞處,就是為了打消黎貪心中的念頭,這點與大母簡直一模一樣。 黎廣又說道:“既然他是由庚舊人,那我們未來或許還能再見。” 黎貪沒再說話,安靜地跟在黎廣身後。 樹影斑駁中,兩個少年就這樣順著草木小徑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