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心煩意亂(二)(1 / 1)

大話山海 執火之人 5218 字 2024-03-15

不知不覺間,秋的腳步已經走過了很遠,天氣也逐漸開始冷了起來。   對於黎貪來說,則隻是樹葉黃了紅了又綠了。   大母官舍的那顆樟樹早就已經換完了它的葉子,現在它仍充滿升級與活力,堅持著為下麵的人遮擋著風雨。   黎貪來到了大母的官舍之外,而大母早就在這裡等他了。   遠遠的,他就看到了大母的身影。   不得不說,大母有些老了。從前她的背影挺拔的像是一顆大樹,黎貪總覺得隻要有她在就能撐起九黎的天。即使後來了解了當時的存在,他也仍覺得大母是九黎不可或缺的人。   雖然大母平時管他的時間比較少,雖然他也確實對此頗有怨氣,但他對大母是發自內心的崇敬,這是不容置疑的。   可是現在大母有些老啦,她的皮膚仍然泛黃,但是卻比從前暗沉了許多。肉眼可見的,她的頭發開始白了。從前她的白發一根一根的,而現在她的白發成綹成片了。   很多人說白發是智慧積累的痕跡,是時間對長者的饋贈。可黎貪不信,他覺得那都是放屁!   他曾不止一次在晚會上聽北號說她討厭白頭發,那是生命流逝的痕跡。作為九黎的醫者,她的話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事實上,這是一個難得的冰雪消融氣候溫和的時代,上個冰期末被冰封到水下的氧氣全都噴湧而出,所以氧氣含量遠高於現在。也因此無論人還是物都比現在要高要大許多,而越是高的人,往往頭發白的越早。他們的心臟無法克服巨大的地心引力,將血液全部送到頭頂,因此頭發便失去光澤,逐漸破敗枯萎。   而他們也很難克服高大身體的能量消耗,於是大多數人即使能夠在饑寒獸毒中僥幸存活,也往往難以長壽。他們不斷新生,不斷凋零,在這個時代露出的曖昧縫隙中瘋狂奔跑。他們前赴後繼地試圖戰勝名為時間的死神,於是便能將自己的文明傳遞下去,這是他們的靈性賦予他們的使命。   黎貪其實幻想過,未來大母終將離自己而去,到那時他該怎麼做。可是他又不敢想的太遠,他實在難以想象如果沒有大母他該怎麼活下去。即使他從小都怨恨她沒時間陪著自己,可那畢竟是自己的大母。在他的想象中,大母離去那天,他的世界隻有一片灰色的天空和那所二人住過的官舍。   大母看到了他,輕輕對他招了招手。   他順從地走到大母身前坐下,低下頭不願抬起來。他深深地尊敬大母,但同時這種尊崇也讓他感到他與大母之間有很強的距離感。   族正先開口了:“小貪,棗說你近來一直在跟昆吾學獵術。”她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感。   黎貪低著頭,輕輕“嗯”了一聲。   她接著問道:“是當時讓你這麼做的嗎?”   黎貪:“不是,是我自己想學。”   族正:“是這樣啊。那當時都與你說過什麼,他平日是否曾經教你些什麼呢?”   此刻黎貪的心中生出一絲疑問:“大母究竟想問什麼?”   自從大祀時被湮澤套話,他就再也沒有輕易將別人告訴自己的話轉達給別人,這還是大母曾教導他的。他感受著大母話語中的濃濃的生疏感和距離感,忍不住撒了個謊:“當時沒教我什麼,他隻說讓我要努力。”   族正笑嗬嗬道:“哦?他就沒跟你說過要讓你未來成為什麼樣的人之類的話嗎?”   黎貪心中一驚,抬起頭來詫異地看向大母。她的臉上笑著,卻讓人感覺不到一點開心。他心中慌亂不敢胡說,小心地回應道:“九黎是女人的九黎。”   族正繼續道:“女人的九黎?那你覺得下一個族正由誰來更合適?湮澤怎麼樣?”   黎貪剛低下的頭又一次抬了起來,他的眼神驚恐萬分,不知該怎麼回答。   那一瞬間他以為是當時背棄承諾,告訴了大母他與湮澤有聯係的事,大母知道後生氣了,準備要向他問罪。   但是很快,他通過自己對大母的了解判斷出,以大母殺伐果斷愛恨分明的性格絕不會這樣故作神秘地拷問他。他這樣猶猶豫豫明顯失態了,於是他趕緊低下了頭道:“我也不知,我覺得大母和當時會處理好的。”   在某一個瞬間,黎貪忽然意識到自己與從前不一樣了。從前的他一定會興奮地高喊:“我希望大母永遠做九黎的族正。”可是現在的他謹慎生分地回答說他不懂也管不著這事。他感覺自己比從前懂事了許多,但是好像也與大母和從前的自己遙遠了許多。   隻是這與小時候總在盼望著的長大好像並不一樣。   他不知大母對他的回答是否滿意,隻聽她“嗯”了一聲。   沉默良久,族正又開口道:“小貪啊,不要輕易地相信任何人,即使是當時,即使是我,也不行,懂嗎?”   黎貪小心地答道:“我知了,我會的。”   雖然表麵上十分平靜,但他的內心卻波瀾四起,他瘋狂盤算著大母究竟想表達什麼。“現在的時間有什麼特殊的?與平時唯一的不同是當時不在。現在的地點?這是大母的木舍,說的話隻有我們兩個能聽到。”   “大母特意在這時找了我來,而她又提到了當時,難道大母要跟我說的應該是不希望讓當時知曉的話語?”   “可是湮澤明明說過大母和當時應該是有著共同想法的人,而以往的種種跡象看來大母與當時確實是共事的。那她為什麼又要我不要輕易相信當時呢?難道大母跟當時並不是‘朋友’?可是大母的的確確是與湮澤不和的?”   他的腦中不斷猜想著大母的“關係”,試圖以此來搞清楚她的“目的”。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在當時和黎廣等人的影響下,他已經逐漸開始獨立思考問題。   族正滿意地笑笑,又道:“這些日子你都在跟著昆吾練習,已經很久沒有跟山洞裡的朋友們一起玩了吧?”   黎貪:“是。”   族正:“多去跟他們一起玩耍,不要把自己弄得那麼不合群,知嗎?”   黎貪:“好,大母。”   黎貪又開始瘋狂地揣測起來:“大母讓我多去與那些人玩耍,這又是為了什麼?是希望我與他們有好的關係嗎?但是我與他們關係好了又怎麼樣呢?或者是希望我將更多的時間放在他們身上,而減少與昆吾等人的接觸?”   族正:“你看看,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有喜歡的女人了嗎?”   黎貪又一次抬眼,看了眼他的大母,低頭答道:“沒有。”   族正:“九黎有那麼多好的女孩子,你要多觀察。你跟黎巨也快要巡邊了,巡邊後總歸是要繁衍後代的,那是我們的使命。”   黎貪:“……”   聽到這個話題,黎貪開始有些感興趣了。他的確也到了少年時,朦朦朧朧開始有了些“男人”的想法,黎巨曾經經歷過的糗事他也早就經歷了。這一切無不預示著他的身體和思想已經做好了準備。   而族正所謂的巡邊,其實就是一種成年的儀式。九黎人認為一個孩子巡邊了解完九黎的領地後即可視為大人了。而在此之後他們自然也將離開山洞到外麵去住,去完成九黎給的任務,同時也被允許與異性繁衍後代。   至於為什麼在巡邊前要讓這些孩子住進山洞裡,這個問題黎貪曾經向當時打聽過,當時回答的大意是要讓他們適應離開大母,依靠群體的生活,同時也方便集中帶他們了解九黎的基本情況以及讓他們學習基本的生活技能。   他曾經幻想過他的巡邊,他覺得大概率是與黎巨他們再走一遍那些他們曾經走過的角落,然後一起匯進九黎這股巨大的洪流之中。然後轟轟烈烈,至死方休。或者簡簡單單,搖搖擺擺的過完此生。   說著想著,搖啊擺啊,他們的交談漸漸恢復了曾經的樣子,變成了一個大母對一個孩子的叮囑。黎貪就這樣在大母的官舍之前坐了段時間,大母跟他囑咐了些後,終於放他離開了。   從小時起大母就是這樣的風格,會在極少的空閑時間中敲打,叮囑他幾句,隨後再一頭撲到族中政務之上。大母依舊是那個大母,隻是這次的話題卻讓黎貪浮想聯翩,因為他不再是從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他不露聲色地邊往回走邊疑想道:“大母究竟想說些什麼?她似乎對當時並非是那麼信任,可是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他們都像是共事的人。難道是他們最近不和了,所以大母想讓我離當時遠一點?這倒是說的過去,可是當時似乎依舊十分信任大母。再說好好地又怎麼會突然間不和呢?”   “還有,她說不讓我接近湮澤,可是我明明記得棗是上次被湮澤推薦上去的,她應該是與湮澤有關係的人,而她卻說她從棗那裡聽說了我的消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她讓我不要輕易相信別人,還特意提了當時和她自己,難道真的是希望我離當時遠一點嗎?難道不應該是要讓我離湮澤遠一點嗎?”   對於他們這些人他了解的實在是太少了,根本就想不明白這中間種種錯雜的關係。他隻覺得他與大母的關係,或者說大母對他的感情似乎不復從前那樣簡單了。   他無意識地飄在回去的路上,早就忘了官舍之前大母的傳遞給他的一個個眼神,卻牢牢記住了某一刻密林中幽暗的風,慌亂的樹。   他想不明白,越是想不明白就越糾結,就越發想要搞明白。但是思路清晰的黎廣和當時都走了,他自己一個人根本無力去理順雜亂的線條,並抽絲剝繭地找到真相。昆吾,黎巨他們完全就不是會考慮這些的人,更不可能指望的上。他開始為這些想而不得的事情發愁起來。   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一個關鍵的人,一個或許能夠為他提供思路的人。   湮澤!   自從上次在湮澤的慫恿下去找當時鬧了一場之後,他還沒有特意再去找過湮澤,但此刻他覺得湮澤或許能夠幫他。雖然湮澤執著於在他麵前抹黑當時和大母,但是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力,他自信自己已經不是那個簡單的把人分為好人壞人的黎貪,不會再輕易受到調撥。   並且他隱隱覺得,他與湮澤的糾葛絕不會就此結束。未來在他的路上,一定還會有湮澤的出現,隻是不知是敵還是友。   這個想法剛從他的腦海中冒了出來,他立刻下定決心,一定要再去見見湮澤。